篝火燃盡。

東方慢慢泛起青色。

昏暗的天色漸漸明朗。

卻好像有什么籠罩著，始終壓抑著不肯天亮。

池煜的睫毛顫抖了一下，牽動著上眼皮打開了池煜的眼睛。

在黯淡的天色下寧靜如水的黑眼球里透著光亮，池煜側過頭看向旁邊的黎蘇。

睡著的黎蘇很安靜，一臉的純凈就好像不諳世事的嬰孩，長長的睫毛彎出剛好的弧度，給那一張如畫的臉填了幾分嫵媚。

池煜就那么安靜地看著黎蘇，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黎蘇眉頭皺起，癟了癟嘴，眼尾翹起難過的弧度，池煜的喉結上下一動，坐了起來。伸手去撫著黎蘇的額頭。

做惡夢了嗎？看著那張不安的臉，池煜有幾分心疼。

過了一會兒，黎蘇的面色恢復了正常，翻了個身，卻是沒有醒過來。

池煜抬頭看著灰暗的天空，這個時辰，天該亮了，這是陰天了嗎？

“快要下雨了，把她叫起來，先找個地方避雨吧。”身后傳來清脆的女聲。

回過頭，宮傾瑤正倚著身后的大樹，靜靜地立在那里。

從什么時候開始站在那里的？剛剛的一切不會都被她瞧了去吧？雖然這么想著池煜卻是回了宮傾瑤一個大大的笑容。

“黎蘇，起來了。”伸手去搖了搖黎蘇。黎蘇沒有反應。

“黎蘇，起來了，黎蘇。”池煜用力搖了搖，還是沒有反應。

池煜心里有了隱隱的不安，宮傾瑤也發(fā)覺了異常走到了黎蘇的面前。

搖了搖黎蘇，只見黎蘇的眉頭緊鎖，一臉痛苦的神色，卻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摸了摸黎蘇的額頭，沒有發(fā)熱。

傾瑤用食指輕點黎蘇的眉心，一股真氣鉆了進去。卻又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彈了回來。

是入夢？

“看這個樣子現(xiàn)在是叫不醒了，你先把她背起來，我們去找個歇腳的地方。”宮傾瑤吩咐著池煜，眼睛卻沒有離開黎蘇，語氣中透著一絲焦慮。

熙和客棧。

燭光微醺，映在白季遙臉上煞是好看。

“王爺，那二人走了，用不用……”一個侍從拱手在白季遙面前報告著。

白季遙眼睛微瞇，嘴角彎起妖媚的弧度。

“不用了，他們會回來的。下去吧”

“是。”

侍從從房中退去，留一個絕美的男子沖著看不清的前方自顧自笑著。

“吱呀”池煜把窗戶關上，隔絕了街上熙攘的人群。

“傾瑤姑娘，我?guī)熃氵@是怎么了？”池煜看著坐在床邊的傾瑤，手指攥緊了衣服的下擺。

“沒什么要緊，大約是撞了邪了，等她自己醒過來就好了。”宮傾瑤盡量說得輕松一點，一絲擔憂卻靜靜地躺在眼底。

池煜心中還有疑慮，卻是沒有再說話。

“這是哪兒？”睜開眼，黎蘇躺在一片廣闊的大草原，站起身來，草長到了黎蘇的腰那么高，奇怪，怎么變矮了？黎蘇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變小了，變成了十歲左右的小孩。一抬頭，面前多了一個黑衣服的男孩，雙手背在身后，比自己高了一個頭，長得極為清秀，隱隱約約好像在哪里見過。

“你是？”黎蘇一臉的疑惑。

男孩不語，只是抿了嘴笑起來，從身后拿出一個編好的花環(huán)戴在黎蘇的頭上，他笑得極為好看，黎蘇有一秒的愣神，卻見小男孩轉身跑開了。

“哎——你別走啊，這是哪啊？”這大草原上也沒見有別人，黎蘇忙去追那個男孩。

追著追著男孩不見了，天色在不知不覺里變黑了，齊腰高的草好像也消失了，腳下變成了黑色的巖石，巖石地縫隙流動著暗紅色的液體，前面冒出了一條河流，河水渾濁不堪。傳來陣陣腐臭的氣味。河對面好像是一片干枯的樹林，有薄霧環(huán)繞，透著陰森的氣息。

黎蘇退了幾步，“咔嚓。”好像踩到了什么，低頭看去，是一塊白骨。黎蘇趕忙跳開，轉身看去。

目光所到之處，尸橫遍野，宛如人間煉獄，人和獸還有些看似妖物的尸體，殘肢，堆疊在一起，暗紅色的血在巖石的縫隙里穿梭，游走，連成了大地的血脈，不遠處一個成堆的尸體上，一襲白衣染血而立，手上的劍閃著寒光，風揚起他的衣襟，依舊是往日一臉干凈的模樣，在這片尸海里不似來自地獄的修羅，卻宛若神祇。

“池煜……”黎蘇的嘴里輕輕地吐出了他的名字。

他看了過來，緩緩地走下那堆疊的尸身，握著劍，眼睛好像穿透了黎蘇在看著飄渺的遠方，一臉地冰冷。

深深地恐懼爬上心頭，黎蘇忙轉身運功，想要飛過那渾濁的河流。

“啊！”在河流過半的地方黎蘇突然失了重心，極速下墜。黎蘇連忙閉氣，以袖掩面。

過了許久，都沒有溺入水中的壓迫感，只是一直在下墜著，黎蘇疑惑著睜開眼，移開了袖子，突然身形一頓，有東西纏上了自己的腰肢，一張絕美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一抹傾城的笑容在這張臉上漾開。“小黎兒。”

黎蘇被白季遙在空中半摟著，從未這么近距離地觀察過這張臉，看著眼前放大的盛世美顏，黎蘇竟然有了窒息地感覺，美，一種淋漓盡致的美，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的美，一種過于絕對的美。隱隱約約跟那個黑衣小男孩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在一陣恍惚里，黎蘇平安地降落在地面，腳踩著松軟的泥土有些腿軟。一切都多了幾分不真實，黎蘇眼里，白季遙的身上好像隱隱泛著暖色的光輝，美地醉人。

時間好像靜止了，兩個人保持著相擁落地時的姿勢，誰也沒有動，就那樣對視著，仿佛要這樣安靜著直到地老天荒。

黎蘇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移不開目光，那雙眼睛好像包容著天地萬物，演繹了人間的喜怒哀樂，突然眼前的白季遙開始碎成光點一點一點消散，黎蘇伸手想去留住，卻是一把抓了個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碎成了光點，消失殆盡，黎蘇的心里突然好像被塞進了無限哀傷，一種不屬于自己的哀傷。

在白季遙消失的地方，有一只玄狐安靜地趴在黎蘇的腳邊。

黎蘇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入眼是一片冰天雪地，好像剛剛下過好大的雪，地上的積雪已經(jīng)快要沒過腳踝，腳邊黑色地團子在半個身子沒在雪中，不會是凍僵了吧？

黎蘇彎下身，抱起了玄狐。小狐貍的身子暖暖地，抬起了頭，在黎蘇的手臂上蹭了蹭，就把頭埋了下去。黎蘇右手撫摸著小狐貍的脊背，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沖著小狐貍輕語。“這又是到了哪里？算了，先順著路走走看吧。”

一條被雪淹沒的小徑上，一個藍色的身影慢慢成為縮影，一串腳印連成的線證明了她曾經(jīng)來過。

走了很久很久，眼前還是一片雪白，天空的顏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好像走在了一個沒有盡頭的迷宮里。

小狐貍從黎蘇的懷里站起身來，感受到懷里的異動，黎蘇低頭看向小狐貍，撫摸著它的額頭，手指一陣刺痛，小狐貍扭頭咬住了黎蘇的手指，眼前的冰天雪地開始崩塌，滿眼的雪白消散之后一個巨大的拱門從地底升起。

拱門里……那些飄浮著的……是鬼魂嗎？

正思忖著，懷里的小狐貍掙脫了黎蘇，向著拱門跑去，黎蘇未作多想便追著小狐貍進了拱門，一腳踏入拱門，整個世界的氣氛都變了。

有股寒氣在往骨子里滲，耳邊響起飄渺地仿佛凄厲地哭訴聲、老者地低語聲、忽遠忽近地邪笑聲……

那些飄浮著的東西，手里多是掌了一盞燈，跳躍著青灰色的火苗，本是緩緩地游蕩著，卻在黎蘇踏進來的時候都停了下來。

“嗖，嗖，嗖。”突然那些飄浮物好像受到指令，像風一樣飄向黎蘇的方向，黎蘇心里大駭，卻是移不動腳。好像被黏在了地上。只能任由那些東西飄過，耳邊傳來嗖嗖地聲音。

那些飄浮物穿透了黎蘇的身體，一張張恐怖的臉在黎蘇面前放大，黎蘇想要呼喊卻發(fā)不出聲音，就在黎蘇感覺精神快要崩潰的時候——

黎蘇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旁支著頭睡著的池煜也被一聲尖銳的叫聲驚起。

“黎蘇！怎么了？”池煜抱住了黎蘇，一臉的心疼。只看著黎蘇睜大了眼睛，朱唇微啟，似乎有什么哽咽在喉。

黎蘇轉頭，對上池煜溫柔似水的眼眸，微微側身，黎蘇伸手回抱住池煜。把頭埋進池煜的懷里，觸及一片溫熱，清晰地聽見他砰砰的心跳聲。

幸好是夢。

幸好你不似夢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