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閆行，這是我祖父取的名字，言外之意是希望我干什么都行，但后來我卻干什么都不行。

因為我生來厭學貪玩，結果連最普通的大學都沒考上。

父母讓我復讀我不干，我說寧愿去打工也不再讀書，還好我們家三代單傳，家里只好順著我。

我祖父母是小有名氣的大學物理教授，不過只是地級市里那種三、四流的大學。

而我父母則是一般名氣的高中物理老師，似乎我們家與物理學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按這一規律，我應成為非常普通的初中物理老師才對，但這個規律被我打破了，因為我只是一名高中生。

在這種特殊的知識分子家庭背景下，我從呱呱落地開始就不斷接受自然科學熏陶。

我祖父對我期望特高，原因是他對我父親只當了個高中物理老師不太滿意，一心想把家族大業托付于我。

希望我能超越他成為物理學家而不是物理老師，說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奇怪的是，我雖然沒考上大學、當上物理老師，但我祖父母并沒有責怪我。

他們反而對我的未來極為看好，可能是我對自然科學尤其是天文學比較感興趣的緣故吧！

兒時祖父常通過講故事的方法給我灌輸自然科學知識，給我印象最深的內容是天文學。

他說這宇宙中存在多種維度，誰能跨越高維度時空，誰就能主宰宇宙規律。

而跨越高維度時空的關鍵，就是要打破各種維度的限制，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為這樣的破維之人。

祖父語重心長闡述的這番道理，我若干年后都沒有弄清是咋回事。

但能隱隱約約感到，能夠破解宇宙維度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牛掰，于是立下毒誓要成為這樣的人。

從初中開始，我就嚴重偏向自然科學尤其是物理學，關于天文學的書也看了一籮筐。

高考中我的物理幾乎考了滿分，但其他科目分值嚴重偏低，把總分拉下來了，成為沒考上大學的唯一原因。

高考落榜后，我不想成為讓人看不起的啃老一族，毅然決定自食其力，主動要求到本縣城一家玩具廠打工。

因為這家玩具廠專門制作航天科技主題玩具，與我的興趣愛好相投，特別是最近又貼出招聘啟事，說明缺人手。

我父母當然認為打工沒有任何前途，但為了讓我嘗嘗生活的艱辛也就同意了，總比成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強。

一開始那玩具廠老板根本沒把我看上眼，主要是我看起來像個初中生，還是個孩子，加上那時沒經驗，應聘時還穿著校服。

“學生娃娃，不好好念書，跑這里來湊什么熱鬧，我可不敢招收童工，那是要坐牢的。”老板不屑地說。

“老板，本人年滿十八，高中畢業，正當年輕力壯，干好你這行，絕對沒問題！”我拍著胸膛說。

“高中畢業？我左看右看，你就是個清口子娃娃。”老板打量著我說。

“我保證決無虛言！有此畢業證書為證！”為贏得信任，我趕緊掏出事先準備的畢業證書，語氣故意顯得干脆有力。

“高中畢業沒讀大學？那就是沒考上咯。哎，你們這些娃娃，不好好讀書，在學校不守規矩，大學也考不上，現在想跑到我這里來搗亂是不是？”老板說。

“絕對沒有的事，我是不想念書啦。您看，現在正值改革開放新時代，念書有啥用，不都流行下海不是，有幾個成功的企業家是從頭到尾念完書的？就像老板您，雖然沒讀過大學，但現在把廠子搞這么大，多厲害！再說，我特適合干您這行，而且我可以不要工資，您把飯管夠就得了。”我略帶恭維地說。

“咦，你還知道我沒上過大學？不過你這個娃，說起話來倒有幾分成熟，但是口氣大了點。那你給說一說，咋適合干我這行了？”老板說。

看到這家玩具廠制造的航天器和運載火箭模型都比較老舊，大多是蘇聯的東方號、月球號、上升號系列和美國的阿波羅11號飛船、哥倫比亞號航天飛機和大力神運載火箭，國產的就只有“東方一號”衛星和第一代長征火箭模型。

于是我信心十足地說：“不瞞您說，您廠子里堆的那些玩具模型太老套了，所以現在都沒銷出去。”

“算你識貨，你知道它們都是什么嗎？”老板問。

“咋會不知道，這是第一個載人航天器，東方號飛船，蘇聯人加加林乘坐的；這是“先驅者10號”探測器，72年發射的，10年前曾飛越了冥王星的平均軌道，是第一個飛出太陽系的太空飛行器。”我指著各個玩具如數家珍地介紹到，似乎比老板還熟悉他的家當。

“不得了，那你說這號是咋編的呢？”老板問我。

“所有進入空間運行軌道的人造天體，國際上要統一進行編號。57年到62年，以發射年度序號加上希臘字母編號，后者表示發射次序，若一次性發射多個人造天體，則按照亮度，采用阿拉伯數字來區分和排序。

隨著發射數量越來越多，從63年開始采用新的編號，希臘字母改為阿拉伯數字，原附標改為拉丁字母，按航天器、運載火箭末級、碎片等次序排列。您對比對比這些玩具的編號，是不是這個規律？”我繼續解釋道，甚至有些顯擺。

“你小子還懂得不少，誰教你的？”老板驚訝地問。

“主要是感興趣，老板，現在都快進入新世紀了，為什么還制造這些老一代的模型，像我們國家的天舟系列飛船，馬上就要發射升空了，為什么不造這些新的飛行器模型呢？”我說。

“不是沒有，現在擺出來的這些多是存貨了。你說的天舟，我們有少量貨源，包括美國、蘇聯的宇宙飛船都有一些模型，但不能拿出來，一旦有了這些新鮮玩意，堆積的大量存貨就更賣不出去了。”老板說。

“我覺得主要問題還不是這個。您這廠子最關鍵的是缺乏一些創新性的物件，比如宇宙中其他天體的模型，甚至外星人的模型，可以比照一些科幻小說所描述的那樣設計出來，讓人耳目一新啊。

我琢磨著，現在的孩子，大多對天文知識很有興趣，他們看過不少科幻類的文學作品，如果您能配合著這些作品，制作出一些富有想象力的航天器模型，必然會受到大家的歡迎，到時候您把這新老玩具搭配起來賣，銷路就自然打開了。”我說。

這老板看我能說出這么多道道，便開始對我刮目相看。

在答應招收我的同時，他朝屋里吼了一句：“海胖子，你出來。”屋里慢慢騰騰地挪出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胖子。

“這是閆……對了，你是哪年哪月出生的？”老板本來要向那胖子介紹我，又轉頭問我的年齡。

“我71年10月的。”我說。

“你們是一年的！聽著，這是閆行哥，比你大一個月，以后你們好好在這里干，你要好好向哥哥學習知道嗎？”老板向胖子介紹我。

“你……也是來這打工的嗎？”我問那胖子，但那胖子顯得有些羞澀而沒答話。

“哦，我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叫薛東海，這娃子笨，和你一樣沒考上大學。當然了，你不是笨的那種，呵呵。他呀，雖然是我兒子，但一樣要干活，一樣算打工，你多帶帶他。”老板說。

原來老板姓薛，其兒子也沒考上大學，怪不得我說現在的企業家都沒好好念完書時，他顯得有些莫名的喜悅。

自那以后，我就在薛老板的玩具廠打工，他看上我對航天器和運載火箭相關知識比較熟悉的長處，就讓我幫著搞推銷，工資一個月150元，包吃包住，晚上也可以回家住宿。

通過一段時間相處，我發現薛東海雖然看起來傻胖傻胖的，卻是個講義氣的人。

他什么都愿意講，說他父親早年當過兵，后來干過木匠，只念過小學，從來沒給他補習過功課，所以他才考不上大學。

我又從各方面開導他說，考大學沒有用，關鍵是踏踏實實干一番大事，并給他講了很多天文學故事。

他對我能了解這么多天文學知識很佩服，我倆逐漸成為了要好朋友。

有一天，薛老板坐在廠里不明不白地唉聲嘆氣，我和薛東海便問他咋回事，是不是生病了。

他說：“又兩個多月過去了，這批玩具還是沒銷出去。小閆，你不是說可以設計一些新產品嗎？”。

原來是生意上的事讓其不順心，我突然想起應聘時說過設計新玩具的事。

但那是為了應聘才靈機一動說出來的，一個剛畢業的高中生怎么能搞設計？

“嗯，是的。要好好創新一下，這些產品的確太老了。”我只能硬著頭皮說。

“那你能不能設計出一些模型？”老板問。

“可倒是可以，不過我對計算機軟件一竅不通，只能進行手工作業，精確度可能達不到要求，需要通過軟件進行二次加工。”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當時計算機普及時間不長，我只在高二時簡單接觸了一下，連打字都成問題，更談不上軟件操作了。

“那這樣，你就手工作業，把你想象中的模型勾畫成草圖，如果像那么回事，我會交給我們這里的設計師加工的。”沒想到薛老板還真認為我能設計出一個新玩意來。

“好吧，那就讓海胖子和我一起搞設計吧。”我說。

“行！你們先設計幾種圖紙來看看。”薛老板欣然答應，并專門給我安排了一間設計室。

當天晚上，海胖子協助我找來制圖版、丁字尺、三角尺、鉛筆、直線筆、水彩筆、圓規、量角器、橡皮、紙張等一大摞繪圖工具。

但他對玩具設計完全沒有想法和思路，一直坐在旁邊給我端茶倒水，同時也算是向我學習。

海胖子看到這些工具說：“閆哥，沒想到你除了懂天文知識，還會搞玩具設計，我一定要向你好好學習。”

“說實話，我從來沒搞過，你說這玩意難不難？”我問。

“你真的不會？不會咋答應我爸呢？這不是撒謊嗎？”海胖子說。

“噓！沒做過的事就不能做啦？海胖子，你身上缺一種東西。”我說。

“不缺，我五官正常，四肢完整，一個器官都不少，去年招飛的時候體檢都過關了，只是……后來轉那個圈的時候吐了……”海胖子說。

“扯到哪兒去了！我說你缺一種勇氣和膽識，不敢第一個吃螃蟹！”我說。

“我咋就不敢吃了？每次我媽蒸的大閘蟹，都是我第一個搶著吃的。”海胖子傻傻地說。

“我的老天咧！怪不得你沒考上大學！我是說，你任何事情都不敢做第一次，這年頭沒有闖勁和拼勁可不行。”我說。

和海胖子瞎吹了一會，我就開始展開設計了。

設計一些什么物件呢？我把曾經看過的《小靈通漫游未來》《珊瑚島上的死光》《飛向人馬座》《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跡》等科幻小說中所描述的各種飛行器和外星生物，像放電影一樣在大腦里過了一遍，想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凌晨四點，我設計出一組外星人和一組飛行器模型圖紙，海胖子已經爬在桌子上呼呼睡去。

我已經畫興奮了，完全沒有睡意，便把海胖子搖醒。

“海胖子，你看看怎么樣？”我說。

“這是什么呀？見都沒見過。”還沒睡醒的海胖子揉揉眼睛問道。

“你當然沒見過，見過還叫創新嗎，說說看，你的第一感受是什么？”我說。

“感到很新鮮，這個外星人和這個飛碟，看起來挺嚇人的。”海胖子。

“那你說人們喜歡這樣的物件嗎？”我問。

“不好說啊，我也不是很懂。”海胖子說。

說實話，我對自己設計的這些玩具圖紙究竟行不行也沒有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模型圖紙絕對是創新產品。

不管能不能用得上，我還是花了一個通宵、付出了艱苦努力，也算對得住薛老板的信任。

第二天一大早，我帶著海胖子一同到薛老板辦公室，把圖紙交給他。

海胖子就告訴他爹，說我加了一個通宵，工作非常刻苦認真，真沒想到他情商還這么高。

薛老板仔細看了半天才說話：“嗯，看得出你們是動了腦筋的，不過這些模型我們過去都沒見過，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兒們喜不喜歡了。”

薛老板文化素養特別是天文素養沒那么高，這樣評價也是預料之中。

我趕緊說：“試一試。有句話不是說嘛，人無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精，人精我變，我們要有我們的特色品牌嘛。”

“嗯，你這個想法很好。我問一下，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你是怎么想出來的？其實我最看好的是你設計的這個多維人，你現在給我詳細介紹一下設計理念。”薛老板說。

“好的。這個多維人是我創作的重點，宇宙中存在多維空間，共有十個維度，很多人對這個維度很感興趣，可是它卻很難理解。

我想我們廠既然制造航天主題玩具，能不能設計出一種玩具，可以形象生動地向人們展示宇宙的多維空間，這樣我們這些玩具的意義就更加重大了，它不僅僅是一種擺件，更重要的是可以啟發人類的思維，普及自然科學知識，甚至可以走進課堂作為教學模型，這樣的話，我們廠的層次就會大大提高。”我說。

“不錯！你這個思路到是打得很開的。但你這個多維是怎么展示的，圖上看得不太清楚。”薛老板說。

“這個多維人，目前只涉及四維空間。您看，在一維它是一根直線，在二維就變成數根交織在一個平面內的人形圖案，在三維就和我們正常的人類一樣，是立體的。四維，主要是將它拆分成幾個不同形狀的三維人，因為三維是四維的一個片段，一共拆分成五個三維人，這五個人其實是一個人在不同時期的狀態，個頭是有差異的。當然了，五維以上暫時還沒有設計出來，這個太難了。”我說。

“嗯，已經不錯了，它能灌輸一種理念，這就很好了。不過這個玩具在草圖上很好勾畫，能不能用軟件寫出來還不好說。”薛老板說。

“應該可以的，但要多費一些心思了。”我說。

接下來我向薛老板介紹了其他幾種玩具圖紙設計理念，他頗為贊同。

一周后，薛老板果然讓設計師按我的草圖進行設計和制作，并讓我現場指導。

大概用了一個月時間，我設計的模型變成一件件玩具，我負責為每一種玩具寫說明。

沒想到的是，這些新玩具剛出爐，很快就被一搶而空，分析原因，我認為是那時的孩子們看了很多科幻小說，對小說里描述的各種外星生命和相應的武器裝備比較熟悉，但仍停留在腦子里的想象狀態，突然有一天他們看到了實物玩具，肯定是相當激動的。

這也應驗了那句話：創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

通過這次實踐經歷，我總結了一條極為重要的道理，我把它稱之為素質變現效應。

即每個人都存在一定的潛在素質，這個素質平時是潛伏起來的，其價值通常難以被發現，但這種素質一旦在特定環境下與某種事件相結合，它便能迅速轉化為現實財富。

比如，我雖然掌握一些天文學知識，但沒在高考上發揮作用，表面看更難與賺錢掛上鉤，而當我把這種素質運用到制作玩具時，它就變現成看得見、摸得著的財富。

當然，如果不去挖掘這種潛力素質，它可能被一直藏下去，直至離開人世也不知道它所具有的素質變現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