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柔時常看著桌子上的手機，幾次想要伸手去拿，又一次次縮回來。

她想打電話給周子崇。

但是理由又是什么呢？她一個人居住在這座孤獨而龐大的都市里，唯一想要依賴的就只有從小暗戀的周子崇。朋友？她有真心的朋友嗎？

她最近總是疑神疑鬼，上班時總是發(fā)呆出神，總能感覺到自己公司附近好像有芯片持有者的存在，但仔細地去感受，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

那天之后，她像一座風摧的石膏像，碎成了泡沫，失魂落魄地過著每一天。要靠大把大把地吃安眠藥和每天早上數(shù)不清的鬧鈴才能正常生活。

鄭敬軒葬禮的那一天，她鼓起勇氣認真地照了照鏡子，看清頹廢的自己，化了一個淡妝，以掩蓋她暗沉的肌膚。穿上一套黑色正裝，拿著一把傘就出門了。

天空看起來很黑，隨時會下雨。

她從記者口中得知鄭敬軒的家庭地址，離目的地越近，心越糾一分，直到那種熟悉的感覺席卷而來。

有人，不止一個。

她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將這個訊息傳遞給她的大腦。

她拼了命的往回跑，跑著跑著，天驟然下起了大雨，沒等她撐起雨傘，邊沾了一身的泥濘。

她沒有就此停住，仍義無反顧地往反方向奮力跑去。

那晚，她穿著內(nèi)衣，坐在冰涼的地上，嚎啕大哭。她害怕，她害怕突然哪里又會冒出一個敵人，將她吞噬。然后她就會汽化消失，消失在這個世上。

“媽……”她撥通了鄉(xiāng)下媽媽的電話，她忍住了自己的哭腔，但聲音里卻盡是悲愴。

她媽了解她，她媽也因這一通遲來的電話偷偷地哭了。

季曉柔的心碎成了渣，她回想起記憶里的媽媽，她媽媽不過是一個農(nóng)村的家庭婦女，但她很漂亮，很溫柔，也很脆弱。

如果我就這樣等死，可能我媽也活不下去了吧，那怎么行呢……不行，我不能死！

她在心里這樣告誡自己。

她起身洗了把臉，躺到床上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怕了，就這樣昏睡過去。

第二天，季曉柔照了照鏡子里的自己，臉上有了些神彩。

出門上班時，她帶上了那本筆記。其實最近她每天都隨身帶著那本筆記，不敢離身，一旦察覺到有危險，就在筆記本的右側(cè)寫下自己的姓名。

之前她就算感受不到其他芯片持有者的存在，她也會神神叨叨地在右側(cè)寫下自己的名字。但現(xiàn)在，她要珍惜自己的每一次機會，筆記的解藥時效只有10分鐘，哪怕時機只差了一秒，也會隨時要了自己的性命。

季曉柔查閱過那個網(wǎng)站，芯片持有者只在這座城市被隨機選中，所以其他地方的人一般沒什么問題。她還意識到自己得到的芯片有一個致命缺陷，雖然這種芯片在網(wǎng)站上標記為三星級戰(zhàn)斗類芯片，在芯片持有者在筆記本的左一頁或者右一頁寫下某人的姓名，就可以隨意地決定某人的生死或者存活，但如何得到她人的姓名，是至關(guān)重要的，總不能遇到敵人時都上去問，你的名字是……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該什么辦呢？季曉柔最近為了這個問題夜夜失眠，撓破了頭皮。

季曉柔現(xiàn)在不敢擅用芯片的左側(cè)頁面，左側(cè)頁面上只有鄭敬軒一個人的名字，只要寫上那個人的真實姓名，那人就會在十分鐘之內(nèi)死亡，這也是季曉柔親眼目睹的。她現(xiàn)在只在右側(cè)寫上自己的名字來保全自己，她還暗自決定，左側(cè)只會寫芯片持有者的名字，這，也是為了保全自己。

沒有遲到，季曉柔如同以往一樣趕到了公司。

季曉柔工作的地方好像沒什么變化，每個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連偷懶吃零食、化妝，都是一如往常。

閑暇之余，季曉柔點開了新聞app，第一欄推送的內(nèi)容是：本市近日頻發(fā)失蹤案、兇殺案，是警方監(jiān)管不力嗎？

而接下來的另一側(cè)推送，則讓她心中一凜……

天才推理少年離奇死亡，今日，警方已確定為他殺，兇手已確定。

怎么可能？他們怎么可能知道……

在人多的辦公室季曉柔強力地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生怕會泄露出一點點端倪。雖然很吃驚，很害怕，但在他人看來，她的表情還是一如往常，一如往常地平靜。

最初遇到這件事屢受驚嚇之后，她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但這條新聞的沖擊還是讓她心生戰(zhàn)栗。

她直接點了下去，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這條新聞的每一個字。

木梓，一個陌生的名字出現(xiàn)在這條新聞里。

怎么會是這個叫木梓的少年？她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臉色松懈了一分。

“喂，你還愣在這里看手機，快！里面要開會了，拿上你的校訂文件。”

不過是比季曉柔高一級的女同事大聲責問道。

“是……”

季曉柔嚇得馬上關(guān)了手，起身回應(yīng)道，她素來不喜與同事爭執(zhí)。

其實，內(nèi)心深處，她恨不得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她的名字，讓她閉嘴。

季曉柔匆匆忙忙地拿起文件夾，趕到會議室。

“今天，知名作家安小冉的新書就要送到了，她的書一個星期后就要出版發(fā)售了，我們組要三天之內(nèi)分工校對、審核完畢……”

他們的頭頂上司坐在椅子上滔滔不絕地講著，而季曉柔的思緒卻完全不在此，她低著頭思考著關(guān)于那個木梓的高中生的事。

警察怎么會斷定他是兇手呢？難道他不小心成了我的替罪羔羊？季曉柔雙手緊緊地捏著文件，焦急地想馬上就拿出手機看個究竟。

“聽清楚了嗎？全員加班三天！直到工作完成。”

“好……”

異口同聲地傳來了一陣疲憊的回答。

“喂，那個，白衣服的那個！”

女上司用筆尖指了指低著頭的季曉柔，眉頭皺得平平的。

“你聽到了沒！”

全場靜默，等旁邊的女同事用手上的筆戳了戳季曉柔的腰，季曉柔才猛然地反應(yīng)過來，看著全場的同事都盯著自己，尷尬不已，又低頭帶著歉意說：“好……知道了。”

季曉柔回答的語調(diào)低沉輕柔，無絲毫銳氣，很難容易被人看扁。

角落里傳來幾聲不屑的譏笑聲，其中一個就是剛剛對自己大聲呵斥的女同事。

這是季曉柔第一次被頂頭上司責罵，雖然平時常常會被同事雞蛋里挑骨頭，但上司安排的工作她從來是完美完成的。明明自己從來是最努力的那個，頂頭上司卻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她稍稍有點精神的臉色又變得暗淡。

終于，這個漫長的會議結(jié)束了。面對同事的譏笑，面對上司咄咄逼人的刻薄，在里面的沒分每秒對季曉柔而言都是煎熬，汗都滲透了白色的襯衫。但她來不及顧及其他的了，她立刻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機，瀏覽起剛才的新聞頁面。

是這個叫木梓的人，把鄭敬軒推下了樓……

可是鄭敬軒明明是因為我在筆記上寫下他的名字而死的……

季曉柔心中有無數(shù)的疑惑，連同剛才受的氣和以前受到的驚嚇，萌生出了一個念頭。

只有這樣做，才能排除她心中的郁結(jié)。

她的內(nèi)心一直在糾結(jié)一件事，鄭敬軒到底是被木梓殺死的，還是被自己殺死的。

就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萌生了。

她想在筆記本上寫下木梓的名字，不是寫在右側(cè)，而是筆記的左側(cè)，和之前的鄭敬軒一起……

季曉柔懷疑木梓就是芯片持有者，木梓以為鄭敬軒也是芯片持有者，所以把他推下樓殺了。但是他和季曉柔一樣，都算錯了，鄭敬軒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他的體內(nèi)沒有任何芯片，證據(jù)就是他的尸體并沒有消失。

新聞上說，警察昨天就發(fā)布了搜查令，但那個叫木梓的少年卻人間蒸發(fā)了，警察搜遍他家附近及所有有關(guān)系的人，都沒有他的人影。

如果現(xiàn)在寫下他的名字，連他是死是活都不能通過新聞知道……因為他沒有鄭敬軒那樣的知名度，而且現(xiàn)在很有可能是在逃匿。

季曉柔的眼里閃出一絲疑慮，伸進包包里的手又縮了回來。

不行！如果他是芯片持有者，那我只要查閱下我有沒有獲得新的芯片就行了，我得到了新的芯片，就代表他死了……對！就是這樣。我現(xiàn)在，需要更多的芯片……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剛剛萌生的念頭，已經(jīng)種在季曉柔的內(nèi)心深處，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拔也拔不掉了。

她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告訴自己，她需要更多的芯片……更多的芯片……她想要離開這里，她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和她媽媽、家人……還有周子崇。

季曉柔眼里的疑慮變得堅毅，她果斷地拿出手提包里那本破舊的筆記本。

這一次，她沒有上次那么猶豫，但雙手還是止不住地發(fā)抖，顫顫巍巍地寫下了“木梓”這兩個字，在筆記本的左側(cè)。

接下來的十分鐘，對季曉柔而言，比在會議室里還要煎熬。

她假裝盯著滿屏幕的小說稿在校對，但事實上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時不時地注意著屏幕右下方的時間。

季曉柔思緒萬千，回憶飛回了過去，又飛向了未來……飛去，飛來，又飛去，好像在練習拋接排球，短短一瞬，就過了一生似得。

她又死死盯著時間，才過了五分鐘，實在是太煎熬了……她雙腿不停地顫抖，額頭、脖頸上都涔涔地冒汗，她無法忍受，起身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鏡子里的自己，太過憔悴，不忍直視，之前曾經(jīng)在大學里神采飛揚的自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她坐回了位置，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還剩下1分鐘……

季曉柔直接迫不及待地用手機打開了超能芯片的網(wǎng)站，沒有任何新的變化。

她緊緊地盯著手機，食指不停的刷新網(wǎng)站。

一分鐘后……

五分鐘后……

十分鐘后……

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她沒有得到任何新的芯片。

他不是芯片持有者嗎？為什么我沒有得到他的芯片，還是他沒有死，這本破筆記根本是沒用的，殺不死人……

筆記它明明救了我，為什么殺不了人呢？

季曉柔就像中了邪一樣，焦急萬分，仍然百折不撓地刷新著網(wǎng)站。

季曉柔萬萬沒想到，那個叫木梓的少年昨天已經(jīng)死了。

此時，身旁那位比季曉柔高一級的同事注意到了季曉柔的不務(wù)正業(yè)，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大聲呵斥：“你還在玩手機，沒看到我們都在拼命校對嗎？”她把頭伸長探了過來，看了一眼季曉柔的電腦屏幕，“你看你，這是什么工作速度？”

季曉柔此時心中的憤怒，達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