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長陵白馬寺自己見過玄奘大師，文天安覺得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自己見了能那般震驚。不過今天這個老人他令他再次有那種感覺。老人干瘦的身材，身上穿著傳統的中原服裝，瞇著眼睛瞅面前被自己稱作長蟲的人，但是那雙眼睛烏黑的毫無神色。

文天安收起了起初的震驚，老人和自己同在一個帳篷里自己沒有絲毫察覺，明顯要比自己強出很多，如果他要是想強行留下自己，自己也絲毫沒有辦法。所以他不打算先動手，而是先看自己的腳下有沒有老人說的長蟲。

老人見他往地面上看，笑道：“我說的長蟲是你，文天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自你入長陵，我便觀京州有一條長蛇盤旋攪弄風云，你助那空鏡和尚贏了第二場，再次壓住了儒家士子的氣運。雖然看起來好像是你助長了佛門，但是書生的氣運再次沉淀，將要厚積薄發，一朝龍門得躍，將霸占中原百年形勢嘍。“老人不慌不慢的說道，好像是有些疲倦，索性坐了下來。

文天安見他云淡風輕的說著這些驚世駭俗的話，急忙搖頭：“你...說的是什么，我聽不懂，老人家，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是次要的，不如先聊些你不懂的。你可知道觀氣士這些江湖人？”

“不知道。”

“觀氣士一行當，乃是前朝才出現。它本取自吉兇之談，三皇五帝推演出先天八卦，可算未來因果，本是道家獨門之密，但是由于其太過枯燥乏味，喜歡鉆研的道家子弟少之又少。幾十年前，道家觀西方有金光普照，將要覆蓋中原，于是為了傳教與那金光抵抗，將推演之術公之于眾。然而此門學問玄之又玄，唯有少數人得其要領，其中一部分人成了龍虎山外姓天師，另一部分在南方自成一派，對外自稱觀氣士。”

“等等等等，你說的話有些太多了，你若是觀氣士直說就得了，怎么還講起了歷史了？”文天安時刻注意著帳篷外的動靜，生怕被包圍就真的沒辦法了。

“你若是不聽我這些嘮叨，你可能將這個小姑娘帶走？”

文天安心里甚是著急，他知道時間寶貴，見老人還在故意拖著，不由掀起了一股無名之火，心想先擒住老人把他帶回營帳內也不遲，一拳揮了出去，不過他手底下留著力氣害怕一拳打死了這個喜歡嘮叨的老頭。

老人還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并不慌張，輕輕揮手竟然就化解了拳法，轉而握拳一揮，文天安耳朵里一聲虎嘯，張大嘴巴驚訝的看見一只長著翅膀的飛虎飛撲前來。他來不及多想背身擋在了阿茹娜的身前。那只飛虎只跳躍了一步就到了文天安身前，卻瞬間又消失不見。

“年輕人，性子不要太急，聽我把話說完。”老人繼續說：“后來有了西方佛法入京，起初還好，佛道兩家算是相安無事，各自傳教。此時有個小和尚，雖然早早信了佛法，卻總覺得佛法并非中原之物，所以學不到真正的佛法。恰逢太宗皇帝被龍王驚夢，小和尚借著理由西行去找他的大乘佛法，一去十幾年，真的不知他是怎么活下來的。”

文天安還沉浸在剛才老人攻擊的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老人卻又講起了故事，說道：“前輩，不是說觀氣士嗎？怎么又跑到了玄奘大師那里去了。”

老人點點頭說：“那個和尚名叫陳玄奘，從西方帶來了承載佛教百年氣運的大乘佛法，一時間風頭無量，連太宗皇帝都避其鋒芒。當然，普通人的地位一旦捧得比天子還高，那是大忌。太宗皇帝將其聯同經文，一起鎖在了舍利塔內。但是佛家外傳自己擁有大乘佛法，天下幾萬之眾都成了佛教徒。呂仁登基后，更是大肆建設佛家廟宇，佛家的氣運到達了最鼎盛的時期，至今仍然是如此。”

“所以說，”文天安“前輩，您到底想說什么啊，瞧著您不像是還俗的和尚啊。”

老人嘆了口氣說：“在此之前，龍虎山外姓天師和那些觀氣士打了一個賭。觀氣士賭的是佛家必將會一家獨大，而天師們賭的是佛道兩家分庭抗禮。結果道家輸了，外姓天師皆被龍虎山驅逐，除名。”

文天安才思敏捷，聽到這里聽出些端倪，驚呼道：“你是龍虎山外姓天師袁天風，天啊，我怎么竟是碰上些傳說中的人物。”

“哦？你還碰上誰了？”

“就是你剛剛提到的玄奘大師，我在舍利塔里碰見了他。”

“難怪，他是見你一面才圓寂了，是看見你想起了誰嗎？”老人呢喃道。

“大師圓寂了?!”文天安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震驚不已。

老人點點頭說：“前些日子我觀西方佛教氣運里丟了一條大鯉魚，生出龍角十幾年了，卻沒有跨過龍門，死在了激流里，就是他了。他這一走，也是順應時勢。”

文天安暗暗難過，問道：“所以說老前輩你和我說這些想說什么啊？”

“輸了不要緊，但是倘若失去平衡，不出幾年，中原會亂的，女子做皇帝，仁義團，寶木郡，日月國三方繞著中原像是吃飯一樣想飽食了這塊肥肉。戰亂一起，遭殃的還是黎民百姓。而你就是在這激流中的一條巨蟒，攪亂這一家獨大的氣運，才是正理。”老人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袁老...老前輩，您別嚇我，我沒有養過什么蛇，從小...就害怕。”文天安說話都打起了哆嗦。

老人估計是坐累了，起身說道：“說起來，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是誰。”

“您不是袁大家？”文天安問道。

“我姓袁不假，可不是袁天風，我那侄兒竟然這么出名？”

“出名？何止出名，簡直是...出名。當年他路過當今女皇的家中，女皇彼時是個嬰兒，家里人謊稱是男孩為其算命，袁大家一語中的，說倘若是女兒身就是天子命格，后來女皇當真坐了龍椅。他可是民間的活神仙...”文天安一開口氣說了袁天風的功績，忽然一頓，轉而倒吸一口冷氣，渾身顫抖著說：“你....侄兒，我靠....你姓袁....靠，你是袁守誠...我靠。”

此時草原公主阿茹娜已經掙脫開了繩子，急忙扶住因為激動差點昏倒的文天安。阿茹娜很奇怪的聽著文天安嘴里說的粗口，心想文哥哥以前教自己中原話時說過這句是不能亂說的，應該是很不禮貌的話語，為什么今日說了這么多？難不成是打不過這個中原老人要嘴上占便宜？

文天安一躍而起，抓住老人的手說：“袁大師，世上真的有龍王嗎？你給我看看唄，有沒有龍鱗什么寶貝？”

袁守誠笑道：“看來我的名氣不比風兒小嘛。”

廢話，文天安腹誹道，您這位當年可是斬過龍王啊。

袁守城說：“我是在夢里斬殺的那畜生，那條龍不按時辰下雨，為禍一方百姓，當斬。”

“夢里？”不得不說，文天安很是失望，我在夢里還夢見我是龍會飛呢，到底是年紀大了啥實話都說，江湖傳言不能信。

老人見文天安不信笑道：“氣運一說玄之又玄，比如說天下雨，按天時，造福農民。農民崇拜天時，便虛構出龍王下雨一說，建設廟堂祭拜。久而久之，雨水成靈，因為農民的祭拜，便真的有了龍王氣運，按天時給予雨水，這種氣運在平日里普通人是看不見的，只有在夢里才能看見。我們這些修行推演的人雖然能看見，但是只有在夢里自己與他一樣的狀態下才能對其有所作為。”

文天安腦袋里忽地想到了夢里的先生，瞬間冷汗直流，強打精神的問道：“那你當年見到了佛家氣運，在夢里將他斬殺不就行了。”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這對眼睛，文天安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光彩。老人說道：“斬龍的第二天我就瞎了，這就是算盡天機的下場，當年我斬妖龍是想助長道家氣運，比下佛家。誰知那股氣運不服去找天子索命，才有了陳玄奘的西行求經之旅。所以說不要妄動天機才是最好。”

文天安說道：“袁大師，您說了一大堆，有故事有背景，還有您的身份，我都明白了，可還是不懂你為何找上我？”

袁守誠搖頭說：“不為什么，只是想看一看你這個長蟲什么樣，未來如何，皆有定數，我也不會再做什么。”

“您這種大人物，不就是喜歡攪弄風云嗎？”

“太老了，在激流中摻和不起了，只能在平緩的溪水里站穩腳。”老人瞇著沒有雙眸的眼睛，出神的看向阿茹娜公主說：“不過誰說這里就沒有作為，來塞外草原，是因為感覺到這里有一股紫氣盤旋，不過頗為稚嫩，恐怕想成事要百年以后，我且在死前為中原百姓找些事做。”

“你是說阿茹娜，怎么可能，百年以后她還活著？”

袁守誠老人讓開了門口，說道：“一切都有定數。還有屋外你和你剛剛交手的那個人，待到時機成熟后我讓他去找你，助你一臂之力。”

文天安牽著阿茹娜心情復雜的離開了帳篷，轉頭看了看老人，欲言又止。老人說：“你想問什么時候時機成熟？”

文天安搖搖頭說：“你這等神仙似的人，不會死吧？我們還會見到吧？”

算盡天下風云，敢斬殺龍王的袁守誠第一次啞然。

文天安以儒家書生之禮，一揖到底。禮罷，轉身上了早已等候的“青鬼”馬，帶著公主向巴特爾大部落奔馳而去。

一個草原兵注意到了動靜，張嘴欲喊，一支羽箭瞬間射穿了他的喉嘍。文天安回頭，看見剛剛和自己打架的少年壓低了草原帽子，向自己伸了個大拇指。

袁守誠低聲說道：“待你這條白蛇生了龍角，天下格局就變了，彼時攪弄風云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