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陰暗不假，但是書房頂上有一顆名為月華珠的寶貝，其放出的光亮如月光般柔和，足以點亮不大不小的藏書閣。拋開那個不知所蹤的老天師不談，這里還是天下練武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文天安傾耳細聽沒有聲響的周圍，自覺閑來無事，自書架上拿起一本書開始細讀了起來。

書名《筑丹論》，乃是幾十年前以為江湖前輩所寫，雖然市井小兒經常在路邊叫賣著這本武學基礎，但是都是些皮毛，只有大門派所藏的才是這本書精髓所在，好多武學奇才都是從這本書開始習武的。本來文天安對此絲毫不敢興趣，但是沒來由的腦子里總是彈出些江湖人，用輕功飛檐走壁的樣子，心里升起了羨慕的情感，于是乎想著自己在這個年齡是否可以接觸些武學皮毛，為自己將來的有可能浪跡天涯的悲慘人生找些出路。

《筑丹論》，顧名思義是說怎樣練內功，將己身之氣，周身天地之氣，匯聚筑造丹田。書中前言大抵是講內功乃是一個江湖人的基礎，沒有內功只會招式乃是假把式，適合街頭賣藝。而一個不會招式的人，擁有龐大的內力，其力氣也是旁人的幾倍，打架時普通人近不了其身的。文天安深以為然，想紅姑娘那般弱女子，還有龍虎山小道士，氣力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人體經脈如葉脈一般復雜，但不是無理可尋。內力可行走于這些經脈之上，江湖上有人練掌出名，只因其手掌的經脈經過鍛煉強壯無比，可以匯聚大量內力，又因為經脈的走勢和功力的大小而招式各異。有人練劍出彩，內功自經脈傳到劍身，劍身可柔可剛，均取自用劍人對經脈上內功的拿捏，再變幻出多種不同的招式。所以一般來講用劍之人心思縝密一些，也最是不能一心二用。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天安放下書本，深呼了一口氣。自幼通讀四書五經，大學論語，史書雜談，便覺得自己飽讀詩書，學富五車。而今才知道自己無愧是井底之蛙。天下的學問怎么能學得盡呢？這本書所寫的仿佛是為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文天安又在書架上拿起一本書，書名《降龍伏虎》。說到這兩個名詞，大都會想到佛家的十八羅漢。當然并非如此，龍虎山地形險惡，均是虎跳龍飛之勢，當年龍虎山張?zhí)鞄熞源蟊臼陆捣说兀虺鳊埢⑸浇谍埛⒄惺剑藭r佛教還沒有正式引進中原，所以確確實實和佛教沒有關系。文天安皺著眉頭的看著一招一式，書上要求對經脈里內功的拿捏很是仔細，稍有疏忽便使威力大打折扣。伏虎拳講究的是沖勁，隨氣勢而發(fā)，餓虎撲食般兇狠。當然像張懷天那種輕描淡寫的揮出乃是對此功法爛熟于心的運用。降龍拳乃是一種境界了，人與龍斗，和人與天斗差不多，此功乃是自下而上，有乘龍扶搖直指南天門的架勢，否則神龍憑什么降了你？當然，沒有內功的話用出去的確像是街頭賣藝。

他又拿下一本《龍虎劍法》，創(chuàng)始人依據(jù)道家圣賢留下的劍法，融合了在看龍虎山走勢悟出的劍意。《龍虎劍法》即便在當世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門派功法之一。劍法的運用要比拳法，章法難得多。將周身氣力纏繞于利劍之上，一招一式皆是需要千錘百煉成型的。所以說練劍之人最不能有太多雜念。

正如《筑丹論》所說，所有武功離不開內功，否則一切都是花架子。文天安閉上眼睛，開始學著書中冥想。作為沒有練過武的人，他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經脈，開始學著書中所說的感受氣海，丹田。天地生人，人之強大也需依賴于天地。人之氣與天地之氣相通，只是需要人去運用。

不知多久，漸漸的他真的感到了一縷氣息匯聚氣海，至丹田，再順著經脈流動，氣息是暖的，流轉周身雖然費力，卻十分舒服。

然而，文天安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呼氣了，周身的空氣不斷從鼻口里鉆進，氣海，丹田，經脈都被撐大，他睜開眼睛，惶恐的站起身，馬上要窒息，同時，也馬上要被撐爆。

不知從什么地方出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一股暖流沖進文天安的經脈，將他氣海丹田里雜亂的氣流沖開，重新將他紊亂不堪的身體穩(wěn)定下來。緊接著，暖流竟然穩(wěn)定在了他的丹田。

文天安從沒覺得呼吸是如此順暢之事，他大口喘息著，然后仔細看了看已經收手的老人，老人不說話，顯然是在等他先開口。

“小生文天安，謝老天師救命之恩。”

老頭點點頭說道：“不錯，比我想的還早，人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是初入江湖不怕死。若不攔著你，不知道你是窒息死還是爆體而亡哪個來的更快些。”

“老天師，你們上了年紀的人都這么能說嗎？”文天安平緩過來，感覺周身脈絡通暢，原本紊亂不卡的內力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渾厚的龍虎山天人合一內功。

“你的天賦比小四還好，這么短的功夫就憑自己感受到了天地之氣，你以前就有過目不忘的功夫？”

“以前很笨，讀書本要比別人慢很多，所以都以為我不是讀書的料。所幸勤能補拙，我花比幾倍的時間去背書，久而久之，我竟然成為了背書最快的那個。”文天安隨即嘆了口氣：“但還是落榜了。”

老天師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說道：“既然落榜了，就留在這里，我收你做個弟子。”

文天安如晴天霹靂，哆嗦的問道：“老...老天師，我聽聞您的關門弟子被殺，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這么草率的決定。我可只是一個會讀書的書生，剛才那么簡單的感知周身之氣差點要了我的命。”

“簡單？你看過張懷天出手教訓那個花架子武狀元，懷天的武功覺得如何？”

“厲害的一塌糊涂，武狀元也不是他對手。”

“他十五歲上龍虎山修道，感知氣運用了三年。”

文天安張大了嘴巴，說道：“我用了多久？”

“三天。”

“三天？”文天安瞬間產生了饑餓感，說：“我怎么不知道這么久。”

“久？你真是不知好歹。不過練功和讀書一樣，你背書的時候感覺到了時間嗎？”

文天安點點頭深有體會，曾經自己讀書廢寢忘食恐怕就是這個道理，根本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失，文天安接著說道：“老天師，在我給出答復之前，你能不能說說為何急于收徒？”

“因為小四死了，”老天師的精神變得有些恍惚：“他是前朝兵部尚書許都的獨子，他的父親因為可是當年支持呂仁稱帝的那一批人，只可惜太過得意忘形，被人上奏謀反，滿門抄斬。小四十歲逃出長陵城，幾經輾轉來到了龍虎山。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前途不可限量，用觀氣士的話是道骨仙胎，眼里的欲望全是復仇。我本想改變他，但是他學什么都快，就是學不了放下。僅僅幾年學會了龍虎山弟子幾十年學不會的斷命續(xù)劍，還假裝聰明偷了夢死丹。”

“夢死丹？”文天安自從知道了自己吃了龍虎山的仙丹轉死回生，便對龍虎山的仙丹頗為敏感，覺得那是可以多一條命的好東西。

老天師嘆氣道：“夢死丹，乃是我龍虎山兩顆仙丹之一。讓死人夢生三日，可以瞞過閻王眼。”

文天安艱難的理解了這句話，驚呼道：“讓死人能多活三天？”

“都說這是神仙丹，但他還是消減了小四的功力，否則可能江山就易主了。”老天師笑道：“如果他真的刺殺了女皇帝，龍虎山必會覆滅。”

文天安卻笑不出來，他可受不了云淡風輕的說這等驚世駭聞的事：“額...老天師，你還是沒說收徒這個事。”

“小四死了，所有人都覺得懷天能當下一任天師，可是懷天的天賦不夠啊，他做了龍虎山之主，必然爭不過本就如日中天的那些和尚。我前日見了白馬寺的和尚，空字輩人才輩出啊。”

“空鏡？”文天安嗤笑道：“我可不覺得他是真佛。”

“你見過空字輩空月嗎？”

“空月？”文天安想起那個領自己出寺廟的小和尚，驚訝老天師給其這么高的評價，雖然他覺得小和尚的確不像其他僧人那般俗氣。

“我的話說完了。”老天師說完，面無表情的看著被自己看中的書生。

文天安起身，長鞠一禮，誠懇的說：“老天師，恕我不能接受。修道非我濟世之愿。”

“濟世？你落榜了，做不成官，拿什么濟世？”

“小生不知，僥幸讀那些武功絕學充其量為了強身健體。恕小生狂妄，我認為老天師你錯了。”文天安起身，很認真的說道。

“錯？”老天師挑了挑眉毛。

“老天師，世人把你們比作神仙，因為你們是出世人，既然是出世人傳道，應該有無雜念的道心，怎么會有那么多好勝心？”

老天師一愣，呢喃道：“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