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陳文文還在夢鄉里徜徉,主治醫生說問題不大,頂多再有半個小時就能蘇醒。
我問醫生陳文文是被什么藥品麻醉的,醫生說陳文文的血液中,含有高濃度的丙烯卡諾,是一種獸用麻醉劑,用在人身上副作用比較大,這種麻醉劑是寵物醫院的常用藥,網上就能買到。
我和插座相視一笑,到走道的長椅上坐著,等陳文文醒來。
陳文文獲釋,我還沒有通知陳中天,我想等陳文文醒后,把他帶回市局先了解下情況,不能讓陳家父子先見面,畢竟陳文文要更容易對付些。
“插座,你覺得袁大發有問題嗎?”
“挺正常呀,你是不是瞅誰都像嫌疑人?”
“他說之所以記得綁匪是十點左右來的,是因為電視里剛好在放整點新聞,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合著你的意思,農民就不能看新聞?就不能關心天下大事啦?”
“大哥,就事論事而已。”我一不留神碰到了插座的痛處。
插座的父母都在山區種地,我去過他家,山巒疊嶂,云遮霧繞,看上去和電影里的仙界差不多,但“仙界”的人卻過得很苦,是碧水出了名的貧困村。
他還有個弟弟,出過車禍,腳落下了殘疾,跟他父母在家種地,所以他得時常接濟家里,經濟壓力比較大,要不然以他的收入,也不至于買個六萬多的寶駿還得貸款,偏偏這家伙死要面子,買了車才告訴我們,否則我和林妹妹也會幫他。
估計陳文文怎么也沒想到,他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會是我,他表情古怪,眼神飄忽,刻意掩飾著內心的慌張。
他明顯還記得我,就像我從不曾忘記他一樣。
只是我第一眼真沒認出他來,因為他的臉已經腫得和豬頭一樣,一頭染成灰白色的頭發亂得像個雞窩,要不是他身上帶著身份證,派出所的民警也不敢確定是他。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當他得知我要請他回市局時,終于原形畢露,沖我嘶吼起來:“喂,你們這幫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我是受害人,不是罪犯,去個毛的市局,老子要回家!”
我默不作聲瞅著他,他便沖身邊的醫生借手機,醫生不敢給他,一溜煙沒了蹤影。房間里只剩下我和插座用看猴的眼神看著他。
等他鬧夠了,我才說:“你就不想早點抓到綁匪嗎?”
“臥草,我太他媽想抓到那雜種了!”
“那就走吧。”
“大哥,要不在這里將就下得啦。”
“行,就在這里,你簡單講下整個經過。”我懶得再跟他磨嘰,他大概是對市局有陰影,他沒少去市局,如果他還會做惡夢的話,夢見的多半都是市局的審訊室。
他跟我要了一根煙,艱難地吸了幾口,齜牙咧嘴地說:“整個過程,我都被蒙著眼睛,啥也沒看到,但是我可以肯定,那雜種用針扎過我兩回,媽了個逼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毒品,勁兒太猛啦,沒幾分鐘就扛不住啦。”
我忍住笑:“中間綁匪跟你有過交流嗎?或者,你聽到過什么特別的聲音么?”
“交流……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是不是腦震蕩了?怎么暈暈乎乎的?交流……要說交流就是一開始狂扁了我一頓,媽了個逼逼的,下手忒狠啦,直接拿棍子往我臉上招呼,牙都給我打松啦,不信你瞅瞅。”他搖了幾下搖搖欲墜的門牙給我看,“打的時候,我聽到有很多狗叫的聲音。對了,有一次我還聽到一個騷娘們的笑聲,雖然聲音很小,但我可以肯定是馬曉琳那傻逼。”
“平時能聽到狗叫聲么?”我想起了綁匪發來的視頻中,確實有很多狗的叫聲。
“沒有,就聽到那一次。”
“氣味呢,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氣味。”
“臥草,說起氣味來老子火更大,那雜種弄了一個大木桶,把我褲子扒了,從頭到尾讓我一直坐在上面,晚上睡覺也得坐著,就算是舊社會的監獄也不帶這樣虐待囚犯啊,大的小的全靠桶解決,也不說給倒下,你想想大夏天的,要說氣味可不就是屎尿味,熏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不過那雜種可能是嫌臭,一直在桶邊點著蚊香,就沒斷過,我都快給熏成煙熏肉啦。”
“綁匪就從沒和你說過一句話嗎?”
“沒有啊,這雜種八成是個啞巴,吃飯啥的都是他直接遞給我,我又不是傻逼,知道是啥意思。”
回到市局,我第一時間來到了老爺子的辦公室。
我把袁大發和陳文文的情況跟老爺子講了一遍,然后說:“陳文文所說的狗叫聲和馬曉琳的笑聲應該都是錄音,是綁匪在誤導我們。”
“有證據嗎?”
“木有,但你想,如果真有那么多狗的話,他不可能只聽到那一次。馬曉琳更不可能當著陳文文的面說笑,綁匪能搞到鑰匙,同樣能搞到馬曉琳笑聲的錄音,笑聲沒有內容,放在哪個場合都合適,這也正是陳文文只聽到了笑聲,而不是說話聲的原因。”
“有點道理,這事回頭再說吧,所有人都審訊過了,你先看看吧。”老爺子遞給我一摞審訊報告。
內容有點多,小胖子、黃臉、值班老頭還有三個大車司機的都在里面,我花了二十多分鐘才全部看完,終于搞懂了贖金交易這臺大戲的來龍去脈。
大戲的主角是小胖子,導演是李總,其實就是冒名李富貴的綁匪。
小胖子叫辛凌云,碧水市通縣人,今年24歲。
他以前在一家物流公司當司機,半年前被公司炒了魷魚,在家閑了半年多,都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可憐的一點積蓄比國足水平下降得還快。
兩周前,他看到一家名為光速快遞的物流公司,在網上招聘運輸部主管,各方面的條件待遇都很好,他抱著一試的心態投了份簡歷,結果等了兩天都沒人鳥他。
就在他灰心喪氣的時候,第三天晚上,他收到了一個加微信的請求,對方自稱是光速快遞的李總。
他馬上加了對方微信,半個小時后收到了李總發來的一條信息。
“你叫辛凌云,對嗎?”
“對呀。”
“你的簡歷我看了,雖然你歲數不大,但是我就喜歡用年輕人。公司總部在省城,我要過幾天才能來碧水。你先干著,不要擔心,這月的工資,我過幾天就提前支給你,你看如何?”
“李總,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窮得連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稍后我會把公司營業執照和我身份證的掃描件發給你,你明天先去找家汽車銷售公司,買三輛白色的福田牌箱式小貨車,牌照等我來了再落,你辦好手續后,把商家的賬號告訴我,我會把錢直接打過去。我很忙,你不要打電話給我,有事發微信,切記不要發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