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棠的到來令沈青玉不敢敞開了喝，怕酒后胡言將一切說漏了嘴，待天色一晚便要同他告別。

看著沈青玉漸行漸遠的倩影，躊躇片刻后高明棠還是將她叫住了，“青玉。”

聽他叫自己名諱如此自然，沈青玉回頭疑惑的望著他，“何事？”

“過兩日杜家戲班要到臨安演出。”他的開口似乎猶豫了很久，很是別扭。

沈青玉未察覺到他的不自在，反而是大方談起，“杜家？是那個聞名天下的杜云生？他們班子不是只在西江縣演出嗎，怎會來臨安了？”

想來爹爹也是杜云生的老戲迷了，往年是連壽宴也請不到，還得跟去西江縣看。

“是皇上邀來在中秋宴席上助興的，如今離中秋還有兩個月，他們就來臨安開演了，也算是圓了臨安不少戲迷的愿。你可愿同我一起去？”

他話里的意思，原來是要邀她一起，沈青玉自然是樂意的，正好可借此增進二人的關系。

高明棠見她神情變幻以為是她覺得不妥，此次他鼓足了勇氣邀她，若是被拒絕了不知該如何應對。

沈青玉想了想，忽然嬌嗔得笑起來，酥酥麻麻，“你我的婚事定在了月末，按照俗禮本應不該見面，你這般約我，傳出去豈不有辱了我的名聲？”

此話說的婉轉，實則是拒絕了他，她倒想看看高明棠若是被拒又是何樣子。

如她所愿，高明棠好看的眉心皺在了一起，語氣也變得有些失落，“是我考慮不周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再抬眼看到她眼里的淡漠，聲音也越來越低沉，他素來話少此刻卻說出來多年藏在心里的話。

“我自詡對你的感情應是十年如一日，可如今再見到你，你渾身掩不住的鋒芒令我感到陌生?！?

好一個十年如一日！

沈青玉嗤之以鼻。

倒真是個癡情的男人，你當然會覺得陌生，我堂堂沈家大小姐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賤種！

看著他走近的身影，沈青玉收回狠戾的目光，嗤笑著倚在院內的葡萄架旁。

高明棠不解她為何發笑，一點點靠近，她抬頭正好望進他的眼里，正經的仿佛要將她吸進眼底。

溫熱的夏風徐徐拂過，吹起他的額發，那張俊臉在月光下柔和得讓沈青玉的心頭漾起了微波。

她承認她有一瞬間失了神，他的氣息掠過鼻尖，沈青玉心慌的別回頭，嬌嫩的耳朵上是藏不住的羞。

隨后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鬼魅一般，“我是個木訥無趣之人，手上沾滿了鮮血，若你不愿嫁與我，不必委曲求全。我可上書回絕這門親事，斷不會為難沈家。”

沈青玉雖想立即回應他此事，可兩家的婚事牽扯太多，豈是說退婚就能退的，癡人說夢。

她眼角含笑望著他反問道：“高將軍，你我皆是南國臣子，維護朝綱本就是我們該做的。若當年我沒有救你高氏一族，僅是因圣上賜婚，你會娶我嗎？”

“會?！彼卮鸬臎]有一絲遲疑。

他們這樣的政治聯姻是一個必須娶一個必須嫁，容不得猶豫。

因她救了他一族，若她不愿嫁，他也愿用一條命來違抗圣意。

如他這樣的人，哪有女子愿與他過這種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若真有...

“你若嫁與我，我定一心一意待你，絕不負你。”

這山盟海誓高明棠說得認真，沈青玉只當聽了聽罷，垂著頭，再沒有看他。

“既如此，過兩日來迎我吧?！彼首餍老驳赝崎_他丟下這句話就小跑著離開。

等走到閨房門口，回頭見高明棠還站在葡萄架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灑在他頎長的身上，青絲如瀑。

那個護弟心切對她冷言相向的男人，面具下本該是一張冷漠的臉，此刻卻那么溫柔地看著她，魅惑至極，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回見?！闭f完她推開門進去，還不忘偷著看他走了沒。

一閃而過的明媚笑容讓高明棠徹底失了神，他壓下心頭的激蕩，轉身離去。

這一夜他久久不能入睡，當年的沈小姐讓他一度以為她被什么人拿捏著，行事總是那般小心翼翼。

如今恰恰相反，她敢愛敢恨又剛毅直爽，少時的模樣他早已記不大清，而沈青玉的臉總是在他快要睡著時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讓他著了魔般。

轉眼就到了約好的日子，沈青玉一早就開始梳妝打扮，很是重視。

“嫣巧，這個發髻不行，我又不是嫁人為婦了，梳個少女式的?！?

“今天不穿紫色了，老里老氣的，你把那件明黃色的給我?！?

“這些首飾也免了吧?！?

“嫣巧，你覺得這個香料味會重嗎？”

……

半晌后，嫣巧看著鏡子里的小姐明艷如少女，驚訝的睜大了眼，今天是怎么了，小姐不僅是化了這么淡的妝，也不戴繁重的金銀首飾了。

她素來最愛打扮的金貴出門，今日難不成是轉性了？奇怪奇怪，什么人啊，讓小姐這么看重。

沈青玉滿意的嗅著自己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仿佛是回到了十五歲，明明她只是二十三歲，卻好像成了這臨安城最老的女人。

少時的姐妹都早已為人母，只有她一直在為南景煜守著，想到這她苦笑出聲。

罷了，既然注定嫁不了愛的人，那也要嫁給愛自己的才行，高明棠貌似也不錯，至少那副皮囊是極好的。

沈青玉告知嫣巧自己要去看戲，吩咐她做好掩護，畢竟婚前私會這事要是給爹爹知道肯定又要罵她不守清規，她得悄悄的從后門溜走。

嫣巧總是明白她今日是何意了，也虧這高大公子生的好看，若是個彪形大漢，小姐哪里會跟他出游還不早就拒絕的徹底。

沈青玉溜出去后到大門尋高明棠，正巧遇見沈青文夫婦緊扣著十指打道回府，小兩口看起來又恩愛又般配。

“妹妹？”沈青文一眼就看到了她，見她今日的打扮這般清麗屬實怪異，牽著竇心蓮快步迎上來。

竇心蓮仍有些膽怯，緊緊握住沈青文的手。

沈青玉看她閃躲的眼神，想說什么卻又不好開口，如何緩和姑嫂關系真是件頭疼的事，好在她也快嫁出去了，倒不必整日這般尷尬著。

“你這是要出門？去哪里？嫣巧也不帶著，出了事可怎么辦？”沈青文寵溺的就如往常一樣摸摸妹妹的頭，卻不想看到他這幅面容的竇心蓮內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沈青文跟她在一起時從不曾用這種眼神看她，對她恭恭敬敬，讓她覺得他本該是一位禁欲的清冷神仙，可夜里上了床又像變了個人似的。

原來有個哥哥竟是這般幸福。

她眼中的光亮瞬間熄滅，真羨慕沈青玉，他什么時候也會對自己這般呢？

沈青玉并未留意到竇心蓮的小心思，當看到靠在梧桐樹下的高明棠時，他雙手抱著胸也在往她這邊看，不知是等了多久。

“哥，嫂子，我跟高大將軍一同去看戲，很安全的，千萬不要告訴爹！不然我又要挨打了！”說完她就向高明棠小跑過去，不顧身后沈青文的呼喚。

“沈青玉你胡鬧，你怎么可以跟他出去！”沈青文無奈的甩手，這還未成親兩個人怎么可以出去私會！

竇心蓮看他氣得手背青筋都暴起了，可見妹妹在他心中的分量。

“青文，你別氣了。反正他們也快成親了不是?！彼懞玫碾p手握緊住他的手，哪知沈青文突然甩開了她，她重心不穩的后退了兩步，瞬間委屈的眼紅。

“胡鬧，女兒家名聲最重要，若換做是你，你會在成親前跟我出來私會嗎！”

竇心蓮搖頭，垂著頭藏起眼淚。

她根本沒那個機會與勇氣和他在婚前相會，他又不喜歡自己，怎會來約她，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甚至還那般草率。

沈青文看著她背對著自己的后腦勺，久久的未曾抬頭，他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失控的情緒。

見她吸了吸鼻子，沈青文一怔。

竇心蓮不想在他面前哭泣決定跑開時，他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摟入了懷中，將頭枕在她的頭上。

她嬌小的身子只及到他的胸前，在他懷中賭氣般的想要逃離，他知道自己錯了卻又不知該如何道歉，只好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聽說貓咪一旦被遮住眼睛就不會動彈了。”

竇心蓮因他莫名其妙的話愣在原地，她屬實是不反抗了，也想聽他接下來要說些什么。

“不生氣了吧，我的小貓咪，為夫知錯了?！彼涇浀哪剜驮诙?，竇心蓮好笑的拿下他的手。

“你還不是看我好欺負?！彼÷暤木镒爨洁臁?

“為夫這是在形容你可愛呀。”沈青文笑著捏捏她肉肉的臉頰。

竇心蓮終究是破涕為笑，“我要是你妹妹那性子，那可就是野貓了！不撓死你才怪！”

沈青文再次牽起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拉著她回府。

此事她說得不妥，沈青玉不應是野貓而是老虎才對，還是只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