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進到正廳后，理所當然的坐到了主位之上。跟在他身后的帶刀侍衛分列站在了太子的兩邊。

秦璃到側廳沏了壺茶。低眉順眼的端了過去。

“今天我聽人說，你拒絕了媒婆的說媒？為什么？”

鳳邪開門見山，接過茶問道。

一雙美眸中帶著三分戲謔，配著笑容。看的秦璃格外火大，卻忽略了那一絲熟悉。

秦璃垂目，微微行禮。

“殿下，秦璃已經心有所屬，恕難從命。”

“姑娘是性情本就清冷，還是只對本宮疏離？”

鳳邪笑如春風拂面，卻不及眼底。秦璃今日穿了一身淺青，衣服換了，脾氣卻也不一樣了。眉眼之間，皆是清冷。

同他昨日見到的俏皮溫暖的姑娘，真是判若兩人。

不過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想把秦璃留在身邊。看看她到底性情如何，是分人對待，還是欲拒還迎？

“殿下想讓秦璃如何回答？”

秦璃把問題原封不動的拋了回去。

鳳邪飲了口茶，臉上的笑更深了些。他不再提這個問題，而是明知故問。

“能讓秦姑娘芳心輕許的人，是蘇家蘇安公子吧？”

“我同蘇安已經定下親了。”

秦璃希望太子能夠知難而退，不要再糾纏下去。

“何時？蘇安不是有個娃娃親么？雖然人走了，也不該這么快就重新定親吧？蘇公子這樣做，實不是君子所為！”

鳳邪邊說邊搖頭，看起來很不屑蘇安的作為。他已經派人把蘇安連帶著蘇家的底細都調查干凈了。對于

蘇安之前的娃娃親也著重的調查了一番。

之前鳳邪怎么樣，秦璃都能忍，可是現在他這樣說蘇安，秦璃就忍不住了。她看著鳳邪，眸中有著怒火。

“太子背后道人長短，也不是君子所為。”

“放肆！你怎么敢這樣同太子殿下說話！”

立在鳳邪身邊的侍衛持刀而出。兇神惡煞的樣子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恐怕都要嚇暈了。

可是他面對的是秦璃，平時抓惡鬼都跟玩兒一樣，哪里會怕他。

見秦璃面不改色，鳳邪笑著呵斥道：

“普洱，休得無禮，若是唐突了佳人，本宮拿你是問！你們都退下。本宮有事要問秦姑娘。”

名喚普洱的侍衛鞠躬就是一禮，算是賠罪。然后同其他侍衛一同出了正廳。

諾大一個正廳之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秦璃這才開口問道：

“怎么？看這架勢，太子殿下今日是來逼婚的？”

她話中隱隱帶著威壓，直視鳳邪。現在不怕說話不方便了。她已經布下結界。那群侍衛就算耳朵貼在墻上，也不會一絲聲響。

鳳邪有那么一瞬間不寒而栗，反應過來后自己都開始笑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姑娘嚇到了。

“本宮哪敢逼婚，只是秦姑娘連機會都不給本宮，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若是個人對我有幾分意思，我就要給他個機會。那我現在早就被煩死了！”

秦璃把話直接頂了回去，絲毫不留情面。她沒有再維持恭敬的姿態。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鳳邪嘴角依舊帶笑，話中卻帶了寒意。他眼中的認真讓秦璃有些忌憚。

“本宮自認為，并不比蘇安差，唯一可能差就差在比他出現的時間晚了一些。”

“無論早晚，該出現的都會出現。殿下，你非秦璃的良人。秦璃也不是你的良配。”

“還沒試過，你怎么知道不是？”

鳳邪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否定。

他也知道動心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在看到秦璃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他這輩子，是為了她而來。是為了遇見她。如今越是相處，這種感覺就越發明朗。讓他怎么舍得就此放手？

“殿下又怎么知道是呢？”

秦璃接著反問。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這個太子看上了？

“因為這里，是這里告訴我的，如果錯過你，會后悔一輩子。”

鳳邪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或許是他一個人孤寂太久。想捉只小太陽回去，看看會不會溫暖起來？

“這里也告訴了我，滄海桑田，生生世世，我都只心系一人。我是為了他而來。”

秦璃套用了鳳邪的句式。這樣直白的話，就是在蘇安面前都從未說過。今日也只是被這太子逼到了這種地步，才漏了心聲。

“他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癡戀？本宮這張臉，長得當真比他差？還是說本宮沒他有才華？”

話趕話的，鳳邪也不經意間說出了些許心聲。

“太子殿下當然比他優秀，可我喜歡的只是他而已。”

“再優秀又有什么用？”

鳳邪自嘲般的低聲說了一句。他心里一直縈繞著一股挫敗感，揮之不去。他連喜歡的人都爭取不到。他可是太子殿下，多少人夢寐以求想到他的身邊來。

可唯獨秦璃，他這二十年來唯一喜歡上的一個人，卻偏偏同旁人不一樣，他以正妃之位相邀，她看都不看一眼。他威逼利誘，她不為所動。

“你總會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但那個人一定不是我。”

秦璃也不好意思再決絕的勸了。因為一開始鳳邪就沒有用地位威脅她。所以她也有些肆無忌憚。

她該收攬些的。畢竟蘇安現在還在凡世，還是一個凡人，要被凡事所困。她不能為他添亂。

她有些明白鳳邪的感情，就像她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喜歡無雙上仙。到后來才發現自己真正愛的是蘇安。

她喜歡無雙上仙的時候，也曾想過，如果兩人能夠有一個相處的機會，會不會在一起。可是等到她愛上蘇安之后才明白。

喜歡跟愛是不一樣的，喜歡，仰慕，這些情感，或許只是時機恰好，只是清風太柔和，只是那人的笑容太晃眼。

說到底喜歡只是一個契機。喜歡是愛的開端。但愛不是喜歡唯一的未來。

況且每一份愛情，都是彌足珍貴的，都是獨一無二的。像摘下了最美味的果子。像遇見了久別重逢的人。

能遇見就實屬不易，怎么會輕易放棄。

“人家都愛說，祝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這人心眼小，說不出祝福的話。

但我日后不會再來糾纏了。不過，我希望我們可以做朋友！

或者，再不濟，你也不要把我當成洪水猛獸之流。”

鳳邪好像有些想開了，卻不是放下了。他清楚的看明白了秦璃心中為蘇安筑起的銅墻鐵壁。明白了已經沒有絲毫可以改變的余地。

他晚了一步，像晚了一輩子。

古人言，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卻覺得退的這一步，撕心裂肺。

但成全了她也好，至少她能幸福。

“太子殿下放心，洪水猛獸什么，還不至于嚇到我。”

秦璃舒心了，也有心情開玩笑了。笑容璀璨而奪目，讓日月星辰都失了光澤。

直到后來，很久很久之后，秦璃在司命星君那里隨意翻到了凡間這百年的命薄時，才明白，這突然的桃花是因為什么。

那命簿上寥寥幾筆，只記生平。

無雙上仙修行圓滿，度過天劫后，為了鞏固修為磨礪心性，自請下凡歷練一世。投身輪回，名曰鳳邪，身負文韜武略之才，后成鳳武皇，卻孤寂一生。

其實直到無雙上仙重新回歸仙位，成為一方仙君之后，仍想不明白一些事。他的天劫已過，心卻未清干凈。

他是喜歡秦璃的，比秦璃喜歡他更久遠。

在秦璃剛剛長大的時候，他曾在云端遠遠的見到過秦璃一次。

剛滿三萬歲的少女意氣風發，一身單薄紅衣立在雪地之中，面對兇惡的狼群，執劍而立。護住了身后的孩子。

神仙為什么能成神仙，大部分是因為心夠硬，天道循環，哪能輕易出手改變人的氣運？

所以這是無雙上仙幾萬年來第一次見到有神仙會出手救人。這是無雙上仙見過最心軟的神仙。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因果報應，不敢用法術。還是什么，明明自己也害怕狼群兇惡的綠光，還是死死的護著那帶著淚光的孩子。

這樣倔強又心軟的秦璃，一不小心，就走進了無雙上仙的心底。

他有事只能匆匆的走了。料想秦璃一個神仙不會再狼群處吃苦頭。

卻沒想到那時的秦璃，不是不用法術，而是不能用。她剛剛度過雷劫，體內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有兩股氣息起了沖突，法術靈力半分都不能動用。只能裝出很厲害的樣子，靠著一把劍劈砍，擊退試探進攻的惡狼。

慢慢的，她開始體力不支了，身上也狼狽的掛彩。身后三四歲模樣的孩子既擔心又害怕。

在秦璃最無奈的時候，在秦璃以為自己一個三萬年的神仙就要藏身普普通通的狼腹的時候。

在秦璃考慮要不要把自己氣息毀了容貌掩了，這樣死后無人知道她是秦璃，也不會丟人的時候。

在秦璃想著該怎么以魂魄的形態面對冥界眾人的時候。

一條銀龍從天而降。從云彩中落到了雪地上。狼群嚇的四散而逃。

那是剛成年的蘇安第一次出來降雪。救了秦璃。

體力不支暈倒的秦璃在閉眼的最后一刻，只看到了一條有著閃閃發亮的龍角的銀龍，從云彩中，伴著漫天雪花，盤旋而下。

后來趕到的冥皇把暈倒的秦璃帶了回去。

秦璃再醒過來的時候忘了不少事。自然也忘了這一段經歷。

當然這些后話，無雙上仙都是不知道的。

天界也是八卦的，偶爾有些話也會傳到無雙上仙耳中。

關于秦璃的消息自然不少，他格外的關注著秦璃。

他刻意的出現在秦璃面前，用最奪目的樣子，最溫柔的笑意，努力吸引著秦璃的目光。

卻一直保持著疏離，遲遲沒有表明心意，盡管當時的他已經從秦璃眼角眉梢看出了些許傾慕。他仍舊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因為他的天劫馬上就要到了。天劫危險重重，能不能安全度過還不自知，他怎敢再上前招惹秦璃。

只能埋在心底，靠著心頭的一絲念想，撐過了無數個日夜的苦修。

當他終于渡過了千道雷劫的時候，成為一方仙君的時候，四海十方卻都在流傳著她同東海太子的故事。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原來就是這樣的意思。

不知道在哪里錯過了，此生變得再無交集。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再錯過秦璃。可是沒有如果。如果這兩個字，本就是因為后悔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