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收到學校退的一半學費時，準備寄回家還債，但大哥說不用寄，借的債跟借錢的人都說好了，等家明大學畢業了還，這個錢就留給家明當生活費，用個半年應該沒問題。

雖然手里有了一筆“巨款”，但家明沒忘記自己窮人的身份，依然省吃儉用，每天的開支封頂不封底。

一天，一位大三的師兄對家明說“看你生活挺節儉的，可以考慮去做家教，掙點外快”。

“做家教是做什么？”家明不解的問道。

“城里有的家長會給自己的孩子請家庭教師，專門教自己的孩子，在別人家里上課。”師兄解釋到。

“一般是晚上或周末去上課，不影響你自己的學習。”師兄繼續說。

“哦，那不錯呀，反正晚上和周末也有時間。”家明看起來很想一試。

“家教一般一小時十到十五元。”師兄把家教的市場行情告訴家明。

“那要在哪里找家教工作呢？。”家明問道。

“司門口的新華書店門口，找張紙寫上家教兩個字，拿在手上就會有人找你了。”師兄耐心的解釋家明的疑問。

一小時就算是十元，也能頂五頓飯錢，家明對錢多錢少的概念不強，家明經常用換算成幾頓飯的方式來衡量錢的多少，這樣換算后，家明意識到家教還是很值得去做的。

周六一早，家明就向新華書店出發了。來到新華書店門口，靠墻已經站了一排“家教。”每人手上拿了一張A4紙，上面寫著各種字體的“家教”。家明站在一個隱蔽的地方，心里有點猶豫，準確的說是有點不好意思。家明大概看懂了家教的應聘過程，就是所有“家教”站成一排，再由不同的家長輪流挑選，不時有家長站在某位“家教”面前駐足點評。家明有點不能接受這樣在大庭廣眾被別人評頭論足。

新華書店對面的馬路邊，也站了一排人，這排人手里沒有拿字，但腳下都放了兩個字，這是一排“水電。”“水電”也在等人挑選，“水電”比“家教”明顯老練許多，“家教”幾乎是有點傻傻的站著不動，但“水電”會主動向路人走過去，即使大多數路人會向他們擺手。“水電”已經被挑走了四五個，“家教”只挑走了一個。

家明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老家的集市。“站過去”和“不過去”在家明心里打起了擂臺，足足打了半小時，最后雙方都被打的鼻青臉腫，“站過去”勉強贏了，準確的說是五頓飯贏了，更準確的說是“站過去”找到了幫手。家明并沒有站到新華書店外墻邊，有個家長主動走到了家明跟前。

“你是做家教的吧。”家長用大江話問道。

“不，哦，不對，是的。”家明一緊張就語無倫次。

“哪所學校的。”家長接著問。

“中原財經大學。”家明答道。

“嗯，不錯，大一吧。”家長很有把握的似問非問。

“是，是的。”家明還有點緊張。

“初二的英語、數學能教嗎。”家長言歸正傳。

“可以的。”家明其實有點沒底氣。

“十塊錢一個小時，有沒問題。”家長選中了家明。

“可以的。”家明看著一排“家教”還站在那，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那就跟我走吧。”家長說。

“走？去哪？。”家明有點不知所措。

“帶你去我家給我兒子上課呀。”家長若無其事的說。

“哦，是這樣呀。”家明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挑中了，寫著“家教”的A4紙還在自己口袋里呢。

家明既意外又興奮，心里給自己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

過了兩條馬路，穿過兩條巷子，家明跟著家長來到一棟樓前，樓并不高，只有五層，從外表看很破舊，年代應該比較久遠了，墻體上還印著很多有年代感的標語，只是都比較模糊了，仿佛被橡皮擦擦過的碳素墨水字，怎么擦都擦不干凈，缺胳膊少腿的躺在墻上。

“我姓馬，你姓什么。”家長準備和家明正式認識。

“我姓劉，叫家明。”家明連姓帶名一起告訴了馬家長。

“我們家在五樓，馬上到了。”馬家長帶著家明在樓道里繼續走。

樓道里很暗，有的樓層有燈，有的沒有，即使有燈也很昏暗。終于到了五樓，馬家長掏出鑰匙打開門。

“小東，爸爸給你找的家教來了。”馬家長對著家里一個高高的男孩說。

“哦。”小東簡單的回應了一下爸爸。

“小劉，你現在就開始給小東上課吧，到小東的房里，你只需要輔導小東的作業。”馬家長做了上課安排。

所謂小東的房里，就是陽臺上。馬家長家的房子很小，家明對城里房子的面積沒有概念，反正感覺比自己老家房子一半還要小，而且廁所、廚房還各占了一塊地方，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有點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感覺，東張西望。小東的房間是用兩塊窗簾做的，一塊和家外面隔絕，一塊和家里面隔絕，房間里唯一的家具是一張床和一張書桌，床同時承擔了椅子的工作。

家明和小東并排坐在床上，小東開始埋頭寫作業。

小東寫數學作業的時候，家明在翻看小東的英語作業本，幾乎每頁都聳立著紅叉，一個個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樣子，紅勾看上去就矮了一截。家明開始意識到當家教是有挑戰的。小東做英語作業的時候，家明就翻看小東的數學作業，相比英語而言，數學的紅勾比紅叉氣勢要強一些。家明對小東的學習情況大概心里有底了。就這樣，家明開始了第一份家教工作。

當初放棄了在家鄉小學當民辦教師的機會，雖然看起來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對當老師，家明內心還是有些向往的，當不了民辦教師當家庭教師，也算部分實現了自己的心愿。家明對家教這份工作很投入，家明回想自己讀初中時希望自己的老師是什么樣子的，就朝自己希望的樣子去嘗試。慢慢的，小東作業本上的紅叉漸漸被消滅了。家明贏得了小東的信任，小東也愿意和家明說一些和作業無關的話題。

“劉老師，每個人都必須上大學嗎。”小東今天的作業做完了，開始和家明聊天。

家明遇到了一個自己沒有想過的問題，不知道怎么回答。

“從結果上來說，不是這樣的，你看，現在大多數人都不是大學生。”在小東面前，家明畢竟是老師，說話不會緊張。

“你想上大學嗎。”家明反問小東。

“我覺得我想上可能也上不了，成績太一般了。”小東說。

“你現在才初二，想要努力還來得及。”家明像個老師一樣安慰小東。

“我想當空軍，聽說高中就能報考空軍。”小東說。

“為什么想到要當空軍。”家明問道。

“我覺得當空軍很酷，每次看到天上的云，我就想知道云的背面究竟有什么；我想從天上看大地是什么樣子；我想乘著降落傘從天上看到地下變幻的風景。當空軍就能看到我想看的。”小東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中，激動的喋喋不休。

家明完全能理解小東的心情，家明知道小東就像自己當年一樣心里有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和自己的內心是磁鐵的兩級，無時無刻不想靠攏。

“小東，你要找機會跟你爸媽說一下你的想法，另外，你要鍛煉好身體，考空軍對身體要求很高。”家明表示了對小東的支持。

“我爸媽肯定會反對的，他們就希望我上大學。我現在每天在學校都會鍛煉。”小東說道。

“我找機會幫你跟你爸爸說。不管怎樣，你現在的學習不能放松，即使考上空軍，文化課也不能丟，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棄學習知識。”家明關切的說道。

“嗯，知道的，謝謝劉老師。”小東懂事的看著家明。

家明很慶幸第一次做家教就碰到了小東這樣的學生，從給小東做家教，家明也意識到并不是所有城里人都衣食無憂，家明的家教工資是每月底結算，有幾次馬家長都沒有及時給工資，或者有時候只能給一半，家明知道小東家生活其實是比較拮據的，這種拮據和很多農村家庭的拮據差不多，歸根結底都是生活不容易，只是“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這句話在農村可能是空話，在城里確是很實在的。小東家里再清貧，小東每天的牛奶、每周的家教一定不會缺，這在農村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