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總。”何盛進來的時候陸梓堯正頭也不抬的批復著文件,聽到他的聲音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莫氏……”聽到莫氏兩個字,陸梓堯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筆,皺著眉頭看向他。
“出事了?”
“額…不知道算不算。莫氏易主。”陸梓堯挑了挑眉,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原本莫氏就是要給莫與姝的不是么?
“不是莫總,是莫總監(jiān)。”陸梓堯一愣,問道:
“莫橘頌?”
“是的。”
“怎么可能?莫怡手上只有三十,就算全給了莫橘頌也不可能……除非……”
“您猜對了,莫怡沒有給,是莫總把自己的股份50給了莫總監(jiān),所以現(xiàn)在莫氏的最大股東是莫橘頌。今早莫氏已經(jīng)開了發(fā)布會,由莫橘頌繼任莫氏總裁一職。至于莫總…會被派往BJ。”陸梓堯沒說話,她..又要走了是么?她連莫氏都不要。那她到底想要什么?或者說,他還有什么能把她留下來?沒有。他忽然覺得無能為力,他總是什么都運籌帷幄,偏偏在莫與姝這邊栽了跟頭,一栽就再也回不去了。見他出神,何盛想了想還是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您之前讓我留意…莫總的動向,她今天的飛機。”
“今天?BJ?”
“不是的。”說著便將手里的航班等信息遞了過去。陸梓堯掃了一眼便放了下來。
“不用管。”何盛一愣,張了張嘴,卻終究是什么都沒說。陸梓堯并不是一個需要別人多話的人,這一點在他雷厲風行的收拾凌子清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時候來勸他的人不少,股東,他爸,甚至他媽都被他爸勸來了,但是陸梓堯只是淡淡的一瞥,理都不理。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鐵血。他的目光下意識的順著陸梓堯的目光看向了那張照片,即便看不到正面何盛也知道還是那一張,他擦過很多遍的那張。直到他從辦公室出來陸梓堯的目光都沒從那照片上移開。關(guān)上的門的時候何盛還在想,大抵陸梓堯的溫柔都給了那個人吧?可是他不懂,照片上笑的那樣燦爛的兩個人,究竟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明明兩個人都還單身,身邊也沒有人再會去阻攔,兩人之間看起來似乎也還有感情,為什么都不能往回倒退一步呢?那時候他不懂,也是在很多年后遇到對的那個人他才明白,很多事在當時的時候誰也沒辦法后退。一個是不能退,一個是不敢退。
莫與姝回到這座小縣城后和當年離開時一樣,直接就去了墓地。她在那兒呆了許久,說了自己的近況,說了這些年遇到的人,遇到的事,說了自己的成長,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下午后才從墓園里走了出來。風揚起了她的裙,吹亂了她的發(fā),她回頭的一瞬間似乎有些釋懷。當年來告別的時候滿心都是苦澀,和天塌了一樣,現(xiàn)在她依舊一個人,可是她已經(jīng)長大到可以好好照顧自己,活的自在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甚至可以反過來保護想保護的人了。成長真的是件很奇特的事,說不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確實是人生必經(jīng)的過程。似乎覺得自己想的太深奧了,她笑了笑,在心中默默說道:爸媽,我走了。樹葉沙沙作響,似乎是對她的回應(yīng)。
難得回來一次,她并不打算去見過去的人,又舍不得就這么走,索性就漫無目的的在這座小鎮(zhèn)上溜達,過慣了燈紅酒綠的生活,這小鎮(zhèn)風光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說不出的愜意。當然了,也正是因為小,所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莫與姝一抬頭就和馬路對面的柳明昇視線撞了個正著。視線右移,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婉的女人,見自己丈夫和自己對視,似乎有些詫異,對上莫與姝的目光時卻友好的點了點頭。女人大概都有那樣的直覺,這個女人,不錯。莫與姝的目光又定在了那個小人身上,那是個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還有些嬰兒肥,說不出的嬌俏可人。柳明昇似乎是對她說了什么,隨即將小女孩的手松了開來,小女孩似乎不樂意,他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小女孩看向自己這邊笑了笑,莫與姝一愣,隨即也笑了笑,見她笑了,那小女孩似乎笑的更歡了。等柳明昇真真正正的穿過馬路站在自己身前時,莫與姝還是有些詫異,他身上的感覺變了許多。
“什么時候回來的?”
“今天。”
“去看過吳爸吳媽了?”
“嗯,陪他們呆了會。”說完兩人似乎都陷入了沉默,倒是莫與姝率先笑著打破了這種尷尬。
“那是你太太和女兒?”
“是啊,我太太張妙。我女孩柳淼淼。”說著回頭朝她們揮了揮手。小女孩見自己爸爸對著自己揮手,更是撒了歡似的擺著自己的小胖手,說不出的好笑。
“你女兒挺可愛的。”
“謝謝。
“幾歲了?”
“快四歲了。”莫與姝一愣,詫異的看向他。見她疑惑,也猜到她在奇怪什么,索性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我在上海沒呆多久就回來了。”
“為什么?我以為你更想在大城市打拼。”柳明昇笑了笑,而在這笑容里莫與姝看到了一種釋懷,似乎是對一種執(zhí)念的放下。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要去大城市打拼,再也不想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城市了。甚至很多年來我都是以這個為目標在奮斗的。可是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我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生活在那個城市里的。”
“嗯?”
“就像你,天生就該生活在哪里。”莫與姝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先不論她贊不贊同他的想法,起碼他在說話的時候她并不想打斷他。
“那你呢?”
“我?我不行。”
“為什么?”
“那年你走后,我確實像自己期待的那樣興沖沖的去了上海,也見到了陸梓堯,就像你說的,他沒有針對我。”說到這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去看她的表情,而她也下意識的避了開來。
“他不僅沒有針對我,甚至介紹我去了當時最好的醫(yī)院。可是我受不了。”
“受不了?”
“是啊,別誤會,沒人針對我。只是我后來才明白,大城市里的工作,少不了勾心斗角,少不了爾虞我詐,甚至少不了自己對良心的譴責,挺沒意思的。”
“所以你就回來了?”
“也不是,我撐了一段時間,可是高昂的房租、生活費都壓的我喘不過氣,甚至簡單的一個人吃飯都讓人覺得落寞。你還記得以前隔壁小區(qū)的王老師吧?”
“記得。”
“是啊,那時候他是從BJ回來的,當時還有人嘲笑他,說他混的多不好什么的,當時我嘴上沒說,心里應(yīng)該也是那么想的,輪到自己了,才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扛得住壓力的,起碼,我也不行。我之前以為是陸梓堯刻意打壓我,所以我總是這也不行那也不就的,后來陸梓堯放手了我才發(fā)現(xiàn),我依舊無不成武不就的,我不適合那個城市。我猶豫了很久,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就像是壓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就回來了。”他不想說具體什么事,莫與姝便也沒有多問。
“回來也挺好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孩。
“是,挺好的。”
“怎么認識的?”提起這個,柳明昇居然有些懷念。
“我回來后在就這鎮(zhèn)上的醫(yī)院工作,有一次她陪她爸來看病,錢和卡都被偷了,我給墊上了。”
“唔,英雄救美。”柳明昇居然難得的臉紅了。
“后來你就展開了攻勢,順勢拿下來了?”
“不是,是她…追的我。”莫與姝有些詫異,再次看了眼那個女人,而她也正看向自己,見莫與姝看來先是一愣,隨即笑了笑。
“挺漂亮。”
“嗯。”
“也挺有勇氣。”
“嗯。”
“你過的很好。”
“嗯。”說完又想起什么,隨即道:
“抱歉。”本來莫與姝可能也會很幸福的。莫與姝沒說話,有些事立場不同就說不上對錯,換成是她也許當下也會是一樣的選擇,誰又說的清呢。
“行了,我走了。你快去吧,在等你。”
“要不去我們家吃個飯?”見她看向自己又急忙道:
“沒和我爸媽住在一起。”
“不用了。我走了。”說完便錯身而過。那一刻柳明昇下意識的叫住了她。”
“等一下。”莫與姝一頓,回頭詫異的的問道:
“怎么了?”
“你和陸梓堯……”莫與姝一怔,隨即失笑道:
“我們沒在一起。”
“沒在一起?”
“是啊。”
“他不是一直在等你么?”莫與姝一愣,隨即笑著搖頭搖頭道:
“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那幾年你不在,他經(jīng)常來。”
“來?來這?”
“是啊,大人物來了咱們小鎮(zhèn)子。給這邊建了不少東西,搞了不少投資,鎮(zhèn)長看見他都跟看見錢似的。你沒發(fā)現(xiàn)這兒變化很大么?”
“確實。”下飛機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城市繁華了不少,陸梓堯的功勞么?
“你現(xiàn)在還在上海?”
“是啊。”
“那你們見過了么?”
“見過了。”
“他什么都沒和你說?”
“說什么?”
“他每年都來。吃你愛吃的,去你愛去的,每次走都會買些小禮物帶回去,說特產(chǎn),還都是些不能吃的特產(chǎn)。這么多年,得有個幾十個了吧,大大小小的都有,估計能占不少地方。”
“……”
“這幾年清明節(jié)你都沒回來,我猜你是分不開身不然以你的性子不可能不回來的。他倒是每年都來,我每次去多少會碰見他幾次。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還挺詫異,這還是我離開上海后第一次看見他,我借著機會向他道謝,你猜他說什么?”
“道謝?”
“是啊,在上海的時候出了點狀況,是他幫了我。不然我說不定回不來呢。”
“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幫的從來不是我。”后面的話便無需多言了。莫與姝沉默,柳明昇看了自己媳婦一眼,又看向沉默不語的莫與姝,語重心長的道:
“大家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些事能過去就過去吧。”
“有些事,過不去。”柳明昇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抱歉。”
“我不是說你。”
“我知道,還是非常抱歉。我只是覺得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你,也不容易。”
“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容易的事。而去他等的,也不是我。”
“不是你?”
“是啊,那個人不是我,早就不是我了。他等的是六七年前的吳姝與,單單純純、開開心心的那個女孩,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家早就都變了,誰還能是以前的模樣?他等的人回不來了,我愛的人也回不來了。”柳明昇沉默,確實,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尤其是人。
“我只是覺得如果兩個人之間還有感情……”
“我的感情,早就支離破碎,求而不得了。”
許是小孩太頑皮,許是兩人說話實在是有些久。對面人終是牽著小女孩的手一步步走了過來。
“姐姐,給你吃糖。”莫與姝看著眼前的棒棒糖,笑了。
“姐姐?”
“姐姐。”
“要叫阿姨。”
“阿姨?阿姨,吃糖。”
“真乖,謝謝。”見她收了自己的棒棒糖,女孩似乎很高興,一臉夸我的表情讓莫與姝看的冷俊不禁。
“阿昇,這位是?”見她問起,莫與姝這才笑道:
“張小姐您好,我是莫…吳姝與。”
“吳姝與?”她似乎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卻聰明的沒說話,只是笑著握了握她的手道:
“您好。”
“你們的女孩真可愛。不過,我還有事,下次見。”說完就蹲了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笑道:
“剛才你請阿姨吃了糖,阿姨也送你個禮物。”說著便從包包里拿出一根手鏈。鏈子似乎有些大,繞了兩圈才帶上。小女孩最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看著手上漂亮的手鏈笑的咯咯咯。莫與姝站了起來隨即笑道:
“那我走了。拜拜。”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柳明昇沒說話,看看女兒手上的手鏈又看了看越來越遠的莫與姝,他知道那根手鏈,當年考上大學他媽送的,說是禮物其實更像是一種兒媳婦的儀式感,現(xiàn)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他大概明白了,她是真的可能,不會回來了。見他發(fā)呆,張妙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就是你說的那個吳姝與?”
“嗯。”
“那你怎么就讓她走了?好歹請人家回去坐坐啊。”
“她不會愿意的。”張妙沉默也安靜了下來,她聽他說過過去的事,也知道那個女孩經(jīng)歷了什么,這里面或多或少有他們家的影子在,換成自己,也許連她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那真是一個很有勇氣的女孩。兩人的沉默終歸是被手里的孩子阻斷,看著她鬧騰的樣子兩人會心一笑。也好,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