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書生拿著一個食盒從洞口走入，恰好看到青龍掌風化陣，正在調息。

元神不僅修補完整，且更勝從前，青龍窺內自探，方見虛谷中仙澤充盈，流金閃閃。恍惚間轉醒，青龍幻鏡自視，竟發覺全身皆隱露金光。

書生蹲下身，打開食盒，以箸夾紅色鮮肉細細嚼，見狀斜倚著身子笑問青龍：“感覺如何？”

“為何我的內丹……你這是在吃什么？”青龍本想提問，怎奈那肉血腥之氣甚重，引得他陣陣惡心。青龍捂著口鼻蹙眉問道：“哪弄的此物？”

“小良給我送來的，他知道我就好這口。你要不要也來點？新鮮的道士心臟，滋補得很。”書生故意以筷夾肉懸至青龍鼻尖，調弄青龍，見他一臉嫌惡，嬉笑道，“我忘了，如今，青龍仙尊是不能吃人心的。”

“仙尊？”青龍仿佛歷了個驚雷般訝異道，“什么仙尊？”

“你剛才照鏡沒發現身上皆是青金光芒嗎？”書生又夾一塊肉入口，打開身旁的魅皮酒囊，飲下數口，搖頭晃腦頗為愜意地笑道，“調息探靈之時，沒發現自己元神純凈、虛谷澤布嗎？”

青龍只記得紫豹未防伽羅葉發覺換丹之事以混元锏擊他重傷，后來……

“別想了”，書生大口吃肉，囫圇咽下，挑眉道，“我師尊救了你。唉，你說你，經個生死劫，競有兩個女仙先后散功救你，究竟是甚貴體，何以有如此好運？”

“師尊？你還有師尊？”青龍更疑惑了，心想：若他當真有師尊，何以不授他吸納妖丹之后的融煉補靈之法，令其尚被凡人說丑呢？何況按他所說，一女仙為甚教唆凡人成魔呢？

“那當想，我師尊還讓我告訴你，她幫你找紫蓮。”書生見青龍一臉詫異，慢慢道，“我師尊，親授弟子上百，門徒近萬，只要紫蓮還在六道之內，她就定能幫你找到。你也別寄希望于紫豹，伽羅葉盯他就好比獵狗盯帶肉大棒骨。已然萬年，紫豹也未能逃離伽羅葉的束縛，他是心軟見識廣，可是他怎么幫你找？”

“你快告訴我是哪位仙家渡我飛升！”見他徐徐言語不顧重點，青龍抓住書生的皮，施法一扯。人皮剝落，露出一個重瞳狐臉。

“你、你……你坐下，好好說話，急什么呢！我這好看的人皮，你再給我扯壞了！你賠我一個新的啊！還有，我為了救你耗損的三年法力，十四個魂魄……”那怪物掰著手指細細數著青龍欠他的報償，卻不見青龍愈加鐵青的臉色。

“張夔！”青龍一聲巨吼，如一陣颶風朝張夔面上襲來，直吹掉了他手中的筷子，巨音令山體都晃動不已。

“你喊什么！是生怕別的仙家找不到這兒嗎？”張夔擦了擦青龍噴在他臉上的飛沫，放下酒囊，扶他安坐，拍著他的肩膀，喃喃道，“還好我在洞口設了結界，要不然……”

“你再不說，我就一掌！”青龍說著便舉起手來，圓瞪雙目。

“嘿！你打，有本事你打！我就不說，你能拿我怎樣？”張夔見他掌中當真閃耀青金光亮，似在蓄力，也惱了，直將頭伸向青龍，抱手挑釁道，“恩將仇報，為仙道不恥啊！青龍仙尊！”

“要我怎樣你才肯說？”青龍忍下脾性，收掌強笑道，“十倍還你：三十年的功法，一百四十個魂魄，外加五十種圖陣，如何？”

“這個嘛……”張夔瞥眼看了看掉落一旁的筷子，淺笑示意。

青龍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走過去拾起筷子，以袖擦拭干凈，雙手遞上。

“啊——”張夔翻著白眼張著嘴，抱手環胸，見青龍蹙眉深深吸氣忍耐模樣，嬉耍之心更盛，笑道，“嘖，青龍仙尊既放不下身段伺候，我也就不勉強了，大不了你自己去查唄。”

青龍看他一臉痞笑，知曉這廝小人德性，只得躬身夾起一筷子，忍下惡心的氣味，將肉送至張夔唇邊。

張夔斜眼觀青龍乖順模樣，低首偷笑，將肉咬下，滿意地接過筷子，輕聲道：“說到這兒，我還該喚你一聲師叔呢！我師尊原與你同門，曾是上智真人的愛徒，仙號——玄瑆真人，后來因為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原由便自墮為魔，現在六道都稱她為‘血魔女’。”

“對于這位師姐我也有所耳聞……”青龍安坐繼而又道，“可我從未見過她，也與她無恩怨，她怎會施法散功救我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只說來日會要你相還。”張夔邊吃邊道，“你猜她用什么救的你？”

“許是仙丹？或陣法……”青龍所知也只有這些，便逐一猜測。

“對一半”，張夔湊近觀察著青龍表情，緩緩說，“師尊來見你的路上偶遇白龍，就順手……剝丹，取元，食身，再用陣法將其仙力轉化修為補進你的靈丹中。如此，你修為即滿，元神功法充盈，再加上玄帶護體，便飛升了。”

青龍看他說得輕松，雙目擒淚，薄唇微顫，不可思議道：“是……白龍仙人？我師兄？”

“師尊果然沒料錯，你競還念著那虛枉的同門情誼！紫蓮神歸還不足以讓你看清眾仙面目嗎？你到如今還稱他‘師兄’？”張夔冷笑道，“你可知我師尊抓他時，他在干什么？他在向教眾下令：全力擊捕青龍妖，生死不論。你自創的金剛陣為何突然逆轉反噬？也是他授令所致。接的誰令，不用我說吧？你渡劫功成，飛升成仙，可仙界有你的位置嗎？你除了魔道還能去哪？”

青龍雙淚滴落，哽咽道：“我沒忘！他與林惠乃一丘之貉，即使升仙，劣性尤在，不過是擅于偽裝，有幾分虛名罷了。”

“你知道就好！”張夔吐信將盒中心肉一卷而凈，起身戴好人皮，施術收斂魔性，走上前，一拍青龍肩膀道，“看你功法正盛，之前答應我的事沒忘吧？走，去瑤山。”

“你師尊功法更了得，你為何不求她相助？反而在我身上浪費這多心思？”青龍搖首輕嘆道，略沉的語調仿佛因往事更顯幾分悲涼。

“瑤山在仙道，師尊就算是魔亦來去自如，可我分內之事，怎好勞動她老人家呢？”張夔揮手瞬變作昏鴉，張喙道，“打開袖子！帶我去啊！我等妖魔入仙境是會被仙澤法術反噬的，你難道不知？”

“我……我自入仙道，只去過上智閣府和袞池，不知瑤山在哪……”青龍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有幾分羞愧。

“你……你怕是修了個假仙！”張夔搖首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