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江樂已經到了深山小屋里。
鈴姑端著一碗藥走進來,“小姐,這是老奴在醫院拿的安胎藥,你趁熱喝了吧。”。江樂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已經是天亮,窗外的樹林密密麻麻,這里好似與世隔絕。用力吸一口氣,不知是否在深山的原因空氣也竟比皇宮里的聞起來甜些。
喝完那碗苦滿味蕾的安胎藥,江樂低著頭隔著肚皮撫摸著那個小生命,甜甜地笑了。她從未介意過這個小生命的父親是誰,來到這個深山小屋的這一刻,她就愛上了這里的寧靜,安逸。為了皇宮里的那個座位瘋狂了幾乎二十年,白白把青春浪費了,如今有一個小生命能讓她照顧,能依賴她,對她來說已經是最美好之事了。
馬蹄聲從院外傳來,南垣披著一身墨藍的大袍跳下馬,江樂站在院中嫻靜的身影映入眼簾。他看呆了,這一刻,他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江樂聽聲轉身,南垣牽著韁繩,站在馬邊,就像是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歸來見他的愛人。
兩人靜靜地相望著,半晌,江樂道:“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表哥我渴望擁有一間在深山里的房子,每天看看書,彈彈琴,是最愜意的日子。”她說這話時,眼里帶著美滿。
“是嗎。”南垣看著她的側臉,“看來你表哥聽了之后就二話不說買下了。”看著江樂的笑容南垣突然有種很滿意的感覺,接著道:“可惜大部隊昨天晚上才到達岳城城郊,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現在朝臣和百姓都擁戴我為帝,大部隊可能要明日才能進城了。”
“大伯和表哥真的回來了嗎?”江樂向南垣走去,雖是提問話里透露著喜悅。
南垣點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兒,沒有了在宮中的計謀算計,兩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相談甚歡。
一絲淺淺的中草藥味鉆入南垣的鼻腔。“你在喝藥?”他問,“哪里不舒服?”
江樂低頭,慢慢道出:“這是安胎藥。”
“什么?”南垣側下耳朵,害怕自己聽錯。
“我懷孕了。”江樂答。她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道出別家婦人有了孩子。南垣的眼睛瞬間發出了閃亮。
他拉起江樂的手往外走,邊走邊說:“我一定要把你接到我的府邸里好生安養。”他的臉上揚起了從未見過的表情,是快樂的,是得意的。
一把抽出手,江樂的表情還是冷漠,“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孩子我打算就在這里生下,在這里養大,什么名分地位我都不要了。”
聽到這里,南垣僵住了,他從沒想過這句話會在江樂口中說出,他甚至想好了他即位之后要如何把她接回宮中給她名分。現在她居然說不要。一時之間,南垣也不知如何應對。“為什么?”他疑惑的問。
孕吐的反應突然涌上江樂的胸口,她連忙找張椅子坐下,回答道:“沒有為什么,我就是累了,我不想再斗下去了,我想當一個普通的女人。”
“我會保護你的!”南垣到江樂身旁單膝蹲下與她對話。看著江樂捂著胸口不說話的樣子,他只覺得不知所措。“你怎么了,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參加到任何斗爭中去。我會比我大哥對你好的。”最后一句,他終于都說出了自己暗藏的心聲。時至今日,他終于擁有一切大哥南竟曾經擁有過的,就除了她,除了這個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愛上的女人。
擁有她,才是圓滿。
江樂忍著翻涌的孕吐,甚至眼眶都逼紅了。她直勾勾地看著南垣的雙眼:“后宮的波譎云詭從不亞于前朝的斗爭,你怎么保護我?”
南垣沉默了,他的確不知道。只是……口頭的承諾太過輕易。
江樂又道:“相反,我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兩人相視,腦海里都是當初的一幕一幕,與這里的寧靜安逸格格不入。
“樂兒!”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江乾北的呼喚。
江樂立馬就反應過來,她起身向門口飛奔而去,江乾北久違的身影從遠處而至,越來越大。她眼眶濕潤了,一瞬間的情緒涌上心頭,那個常常在她身邊噓寒問暖的哥哥回來了。“表哥!”她大喊。
江乾北的身影也映入南垣的眼簾,他還是像以前那樣颯爽,帶著淺淺的風沙感,他不止一次贊嘆江乾北是為邊境而生的男人。
隨著一聲馬嘯停下,江乾北也向江樂跑去,兩人久違地相擁。一旁的鈴姑也驚訝地沖上前,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忙道:“大少爺來了!快進來。”這位老人家好久沒這么開心了,拉起江乾北的手就往里走,嘴里還念叨:“今晚可熱鬧了,老奴得多做幾樣好菜招待大少爺。”,她拉著江乾北的手徑直走著完全無視了南垣。
鈴姑走過的那一刻,南垣看見江樂也開心的跟上去,他的心空落落的。“江樂,我走了,我過幾天再來。”說罷,轉身而走。
這一聲反倒讓江樂愣住了,他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知為何,這一聲竟讓她心亂如麻,轉身看去南垣已經騎上了馬。
“三王爺,何必著急走,鈴姑的做菜的手藝還是值得王爺一嘗的。”江乾北向著南垣的方向大聲說道。
“不必了。”南垣回答,“我過幾日便會來嘗鈴姑的好菜。明日你我還要在朝堂上相對一日,今晚就不必再相對了,告辭。”
江乾北開心地和鈴姑走進廚房,江樂站在院中呆呆地看著南垣離開的身影。
夜幕將臨,江樂江乾北和鈴姑三人其樂融融地圍坐院中,這畫面是江樂從未想象過的,在這間小屋度過的第一晚,帶著肚子里的小生命,終于要迎來新的生活了。
江乾北看了江樂一眼,覺得當年那個跟著他后面的小姑娘長大了,沉穩了也憂郁了。“樂兒,幸好你留了個宮女小容在皇宮,不然我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
“一切我早就安排好了,不用擔心。”江樂笑眼嘻嘻地望著江乾北,江乾北也回她一個寵溺的眼神。忽然一股惡心的感覺又涌上來,江乾北連忙問道:“怎么了?”
鈴姑上前攙扶,眼神特意避開江乾北,輕言道:“小姐這是懷孕了……”
“姑姑!”江樂輕聲喝止,使勁使眼色。
江乾北驚訝道:“懷孕?是南竟的?”
“是……是南垣的。”江樂也避開江乾北的眼神。
江乾北瞪大眼睛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問一句,“發生了什么?”
既然江乾北問了,江樂也不想隱瞞,喝了口茶將事情娓娓道來。話音一落,江乾北怒拍桌子,大喊:“南垣這個畜生!”說罷便忽然起身。江樂連忙拉著他,她當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忙說:“表哥,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江乾北停住了動作,他重新坐下細細地看著江樂的雙眼,他能感到她現在是快樂的,江樂的手撫摸著肚子,想必是她厭倦了宮廷的生活,現在只想要平靜。從小她就是這么說的。
“表哥,我告訴你只是不想隱瞞你,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了,有這個孩子一切我都可以的。”江樂的眼神充滿對這個孩子的希冀。江乾北一言不發,俯身抱住江樂,拍拍她的背,“放心,表哥會保護你的。”。江樂也抱住江乾北并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晚飯完畢,江樂和鈴姑兩人目送江乾北騎馬離去。院中雖剩兩人,但微微的夜風拍打著樹梢,更有叢林中小動物的叫聲,比在寂靜陰森的宮殿中更讓江樂感到安心。她躺在長椅上,遙遙地看著月亮,不禁感嘆自己當初的愚昧無知。回想當初一切以爭權奪利為目的,日日費盡心思對抗權臣,得到了竟不如現在這份寧靜來的安心快樂。
時光飛逝,在這深山里日度一日,全無知覺,江樂的肚子從毫無征兆變得現在有些突出,夜晚入睡時好像要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的變動似的。
山下傳來消息,南垣即將要舉行登基大典了,他的正妻顧襄顏被封為皇后,這個天下……又易主了。
江樂站在院中靜靜賞月,鈴姑拿出一間披風,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我們真的不跟老爺說嗎,老爺自知道您死了之后整日閉門不出,聽說他病倒了。老爺好歹也是費盡心思帶你進宮的呀。”不待鈴姑說完江樂反問:“他培養我的時候可曾有半點為我想過呢?”鈴姑啞口,江樂繼續道:“在那天我才知道,我的父親,我最敬仰的父親,不過是把我當做一只棋子,他想要地位給他的一切,不惜策劃多年,從小培養我。自我記事起,沒有一個人問過我想要什么,別人學習的是記賬管家,我學習的卻是政治軍法。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些東西,你們卻拿南竟當做誘餌,引我一步步上鉤,這個父親,我寧愿當做沒有。”
江樂從小到大的事鈴姑怎會不知,她也心疼這個由她養大的小女孩,可是她太明白老爺的思想了,自己對老爺異樣的情感也讓自己一步步上鉤了。
“姑姑。”江樂握住鈴姑雙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下你的,至于你對我爹……”
“不不不。”鈴姑似被戳破了心思,激烈地反應道:“老奴對老爺絕無半點思想。”
“好了,別擔心。姑姑我累了,你扶我去休息吧。”
“是……”
半夜,江樂做了一個噩夢驚醒,自行擦擦額頭的汗,鈴姑在一旁熟睡著,忽然人群的聲音瞬間襲來,“快點,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