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升起，金碧輝煌的皇宮之中依舊是燈火通明，據說是陛下身體不好，時常會做噩夢，便向來不喜歡夜色，所以即使是深夜，宮里的燭火也不能滅。

然而縱使是寢宮內燃著的燭火無數，他也還是做夢了，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因為他早就病的行動不便了，但現在的他卻能行動自如。

他還是穿著那身青衣，一步步的往前走著，穿過亭臺水榭，在那書房里，他看到了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桌邊，正在抄書的女孩。

七八歲左右的年紀，面容稚嫩，一如他記憶里的模樣。

她坐的端正，眼睛里卻是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坐在她身邊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對于女兒掉的眼淚，她似乎是無動于衷，“你今日起晚了，就該受罰。”

“娘……”她帶著哭腔的問:“妹妹都能睡得很晚才起……為什么我就不可以？”

“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她抿著唇，又抹了把眼淚。

婦人又看了眼她寫的字，“你若是不把字練好，將來嫁給肅王世子了，只會惹來他的嫌棄。”

“世子對我可好了，他才不會嫌棄我呢。”

“苒苒，人心是會變的。”

女孩沒有說話，但從她臉上那不滿的神色看起來，她對于娘說的話并不信服。

沒有人能看到他。

他試圖伸出手去拭去女孩臉上的淚痕，卻無法觸碰到她的臉，他凝視著她那天真單純的面容，忽然也想告訴她，人心確實是會變的。

眼前的景象變的模糊了起來，他從夢中驚醒。

守在旁邊的太監連忙緊張的問:“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平靜道:“無事。”

太監低下了頭。

若是無事，為何陛下睡著的時候叫了那么多聲的“苒苒”，喬苒，這個名字是宮內的禁忌。

自從這一晚后，令人奇怪的是，往常試圖讓自己不要睡著的陛下忽然就愛上了睡覺這回事，貼身太監倒是猜到了什么，但這種事他一個下人不敢多說。

這一回，夢里的她已經是十四歲的姑娘了。

她被人推倒在地，漂亮的衣裙沾了灰，發間上的珠釵掉落在了草叢間，一張小臉生氣的看向了面前那個囂張的少年。

那人一身華衣錦服，雙手抱臂，年紀尚輕，臉上卻都是惡劣的笑，“聽說你就是那個病秧子的未婚妻？身嬌體弱的，也不知他是怎么看上的你？嗯……大概就是這張臉還過得去吧，看你長得不錯的份上，本世子現在給你個選擇，那病秧子也不知道能夠活多久，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回應他的，是少女從地上撿起來扔過來的石頭，正中他的額頭。

少年捂著傷口跳腳大叫，“臭丫頭！”

她早就提著裙子跑遠了，匆匆跑到了長廊之上，她撞到了人。

十五歲年紀的他，一身青衣，溫和文雅，他扶著她的手臂，問:“苒苒，怎么了？”

她微微喘著氣，想了會兒才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珠釵也掉了，好像找不到了。”

他輕笑，“找不到也沒關系，我送你新的珠釵，你想要什么樣的？”

“像是蝴蝶的，那種好像能飛起來的！”

就像是一個局外人，成年后的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女，心中忽的滿是悲涼。

那枚像是蝴蝶一樣的珠釵，最后被他親手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