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羨爾?是嗎?”
嗓音裊裊,如玉露欲滴,輕云妙月繚繞殿內。
眾仙循聲望去,四大天家神月之席中,只見那稚氣未脫的少年被金色錦衣華服包裹著,有些不相稱,不似尋常少年的陽剛之美,一張小臉精致如玉,美的玲瓏剔透,美的勝過女子。
蘭羨爾愣了愣,點點頭。
少年只望著前方,眸子空茫,不看向她,揮手之間,已將一個細長的項圈掛在她脖頸處,金光刺眼。
“既是各憑本事,多一個靈器倒也合乎禮數,記住,你若贏了,那便是不光彩的贏,明白嗎?”
這歪理根本唬不過那天家之眾,神月少殿明顯是想幫那丫頭。
蘭羨爾心中一暖,這少年與自己素未謀面,可卻敢明面上與云荒對峙,用力點了點頭。
云荒首殿夜子宣被這神月少殿的一出折了面子,卻也不好直接發難,只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開始吧。”
眾人斂眸,靜觀其變。
夜招瑾媚笑著,取下腰間系著的九節長鞭,節節陰森森的寒刃相勾,連接起來,泛著清冷的光。
蘭羨爾抓下腰間的鈴鐺,冰藍色的光輝倒映在眾仙眼中,生死之間,來不及想蘭瀟看見這偷來的珠子會是什么心情。
弱在自身修為不夠,蘭羨爾開局就被那九節長鞭打得節節后退,連玄冥珠都沒來得及用就重重摔倒在地,口中竟有一絲腥味從胸腔涌起。
快速起身,將戲魚鈴甩向空中,冰藍色的粹光乍現于殿,耀眼如芒,刺向眾仙之眼。
蘭羨爾心急,那玄冥珠依舊沒有出來,難不成是被那大魚吞進肚子里了?
想到這她就哭笑不得,這魚真應該被掛在極谷淵去。
奪魂九節鞭再一次揚過來,似水蛇銀蟲,招招都能致命,雖然不會打,可是論躲,蘭羨爾還是在行的。
突然,夜招瑾手中,暗紅的焰火從手心竄出,一霎間包裹了銀鞭,九節快鞭如鬼似魅像她揚去,暗紅如血。
電光閃石之間,銀刃鞭尾突然拆解,寒光利刃兀地刺入左肩,蘭羨爾吃痛,退卻時又左臂竟連帶著被劃傷,淡紫色衣袂上頓時血色綻開。
“這是什么靈器?你見過沒?”
“沒。”
“那那個鈴鐺呢?”
“也沒。”
星洲北氏兩雙胞胎少年一問一答,疑惑不已,星洲乃靈器之源,天界多半靈器都由星洲鑄成,可夜招瑾和蘭羨爾手上的,他們著實沒見過。
殿中的夜招瑾眼中似有暗火中燒,血染一般的唇透出輕蔑的笑,手上的鞭子越揮越快,招式也越來越狠厲。
“蘭羨爾,你這狼狽的樣子,可不亞于那日明波煙翠上哦。”
夜招瑾笑著挑逗,眼角卻殺意不減。
本就受了傷,蘭羨爾速度慢了下來,成了九節鞭的活靶子,才不過一會兒,全身上下墜滿血跡傷痕。
找時機轉身,蘭羨爾將從半空收鈴鐺于雙手之中,像是燃起冰藍色的焰火,漸漸流淌在掌間,跳躍在眸中,她只在古書上了解這珠子,卻不知道怎么用。
“這丫頭,不會真的不知道寶物不認主就不能用吧?”
蘭笙低聲感嘆,但她那樣低微的修為,能拿下玄冥珠就是個奇跡了,讓寶物認主?怎么可能?
只是,他忘了的是,蘭羨爾天性歡脫,看古書時只挑挑揀揀,看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哪里有心情去看如此正統的修煉內容,什么靈器不靈器,認主不認主的,看了幾百年古書,她記得最熟的靈器,就只有玄冥珠。
片刻之間。
鞭子猝不及防的抽來,正正地打在了蘭羨爾背中間,灼熱的中燒感和刀痕的剜劃讓她不住前傾,半跪在地上,鮮血從口中涌上,浸出嘴角,流出一抹嫣紅。
滿座寂靜中……
“蘭羨爾,這個賭怕是要結束了。”
她紅唇似火,暗瞳如血,像是在看什么將死的獵物一般得意的笑著,看著自己的杰作。
眾仙以為她再無還手之力時,她卻一個凌厲的轉身,凌空跳起,一手拿出銀鈴鐺,一手吃力揮起,冰藍色的光芒與火焰交織著躍出,沖向對面夜招瑾。
一氣呵成,干脆利落。
蘭羨爾本只想試試無意間看見古書上所說的招式,沒想到竟有如此威力,光波消逝之際,夜招瑾捂住心口,嘴角漫出血來。
夜玄玉眉心一皺,不耐煩看向那紫衣女孩,真是不知好歹,早些去死也是少受幾分罪,為什么還要垂死掙扎呢?
蘭羨爾搖搖頭,刻意保持清醒,忽然,身上又挨一鞭,掃得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羨爾!”
蘭笙慌亂叫著,蘭羨爾口中含著血腥目光慢慢移向紫衣一席,與蘭瀟那雙緊縮的眸子正正相對,低聲道:
“對不起……”
聲音只有她自己能聽到,不過道過歉,心里也沒有遺憾了,雖然這三個字無法抵過這些年來自己給蘭瀟帶來的麻煩。
“羨爾,小心!”
九節鞭想發瘋的銀蛇一般撕咬過來,熊熊的火焰在夜招瑾周身燃起,像是隱沒在熾色中的鬼魅,盡情嬉笑著。
來不及轉身,蘭羨爾只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巨響。
恍然抬頭,玄冥珠正值中空,巨大冰藍火鳥正欲展翅,幾乎吞沒了那九節鞭的紅焰。
“這是……”
蘭羨爾也怔住,望向那半空中的冰藍色火鳥。
“寶物認主了!”
眾仙皆是一陣詫異,看向那遍體鱗傷的女孩,她如此低微的靈力,如何載下這么強大的靈器的力量?
殿上隨即就有人認出這靈器便是古神遺物,鎮在大淵沉蒼境的寶物,玄冥珠,千百年來,不是沒有人覬覦,只是,沒有人能夠讓這寶物屈服。
如今,寶物竟當著眾天家的面認主了,主人還是天家中寂寂無名的一個女孩。
與此同時。
戰澤西正全力隱沒手中攥著的戒指所發出的光芒,那種冰藍色,與面前的一模一樣。
夜招瑾怒不可遏,嫵媚蕩然無存,瘋狂攻擊,試圖用九節鞭抽落那顆珠子。
只是連蘭羨爾也不知道這珠子到底怎么落下來,她慌亂地運靈,伸出一只手,又伸出另一只,但那珠子卻絲毫未動。
夜玄玉雙眉一橫,紅眸充血,暴躁不已,云荒夜氏什么時候出過這等丑,于是干脆大手一揮,放出烈火,擊向半空中懸浮的冰藍火鳥,只是那火絨絲毫未碰到,就被同樣強烈的銀色光波半路截下。
惱羞成怒的他望向銀波出處,戰澤西站在對面,眸色陰沉,掌中的銀蓮正盛。
夜玄玉冷笑一聲,手中熾熱的焰火四處流竄,銀蓮光輝與之次次撞擊,火絨銀瓣漫天飛舞。
砰!
火焰與銀波卻同時撞在了那只冰藍火鳥上,隨著凄厲的一聲啼叫聲,玄冥珠頹然失色,嘩然落在地上。
蘭羨爾隨即感到靈器反噬,胸腔中燒,吐出一口鮮血,猛地跪在地上。
夜招瑾見狀順勢揮出銀鞭,節節利刃,寸寸錐心,直逼要害,蘭羨爾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霎時鮮血不停溢出。
“喂,別忘用……”
美玉似的神月少殿心急起來,依舊只專注聽著殿上的聲音,自己還未說完,就聽到有人打斷。
“快認輸!”
“一個賭約,何來認輸之說?”
一直沉默著看戲的夜潯歡笑道,看向說話的北夜垠,仿佛正看得起興。
聽罷,跪地的蘭羨爾竟在搖頭,眾仙驚異卻不知是為什么。
但,她想告訴所有人的是,她不認輸,死也不能,她若認輸,便是大淵認輸。
她在眩目之中轉過頭去,對蘭瀟搖了搖頭,她想,這點默契他們應該也會有的吧。
別說認輸,別讓蘭羨爾認輸,別讓大淵認輸。
夜招瑾的九節鞭再一次揮過來,閃著熾熱而陰森的紅白光芒。
像個戰士一樣,以戰死為榮耀,蘭羨爾想。
但,她想,可能她撐不過這一鞭了。
身體下意識的一側,她還是躲過了最重的一擊,只是脖頸處又被劃傷。
她搖晃一下,只感到天旋地轉,紫色衣袂早已變成紅紫色。
倒下之前,他看到蘭瀟在席前猛地起身,只覺心頭劇痛。
“別……”
有氣無力的吐出幾個字,她便重重的倒在地上,許是太累了,許是,真的要死了。
她沒有看到的是,戰澤西在殿上同時起身。
夜招瑾停下手中的銀鞭,與旁觀眾仙一起望向殿上。
只見那少年眸色陰沉,深色的眼波不明的情緒波瀾藏起,正色看向殿下大淵一席,以主家身份問道:
“蘭瀟上仙想說什么,如若是認輸,那么,大可不必說出。”
眾仙疑惑,這天澤少殿又是鬧哪一出。
蘭瀟喉間泛起一絲干澀,心中痛楚難耐,他知道,蘭羨爾拼命要保住的是大淵的安危與尊嚴,但他,只想保住她的性命。
如若,這兩者不能相容,那他也選擇保她的命,一切后果,他一力承擔。
見眾仙投來疑惑的目光,他淡淡掃向殿下,道:
“眾神宴今日到此為止。”
“戰澤西!你說什么?”
夜招瑾顯得面目猙獰,暗紅的眸充斥著惱羞成怒。
然而,戰澤西沉靜如初,只是,墨灰的眸中戾色涌上,不似尋常,威嚴透在他的一字一句之中,滿座無敢反駁,包括他的母親戰阿沅。
“我說,這場以命賭命的賭約,沒有贏家。”
語氣淡漠,不容置疑。
“你!”
“招瑾!”
夜子宣冷喝一聲,轉而變得和顏悅色,看向戰阿沅,點頭致意,表示聽從主家安排。
他知道,如若再鬧下去,云荒定又坐實了這霸凌天家的形象,畢竟如今,天家表面和平還是要維護的。
一場大宴,不歡而散。
然而,無法解除眾仙心中對于上古靈器玄冥珠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