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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祥領著我和二愣子端著獵槍穿行在雜樹林里。我們一邊往前走,一邊觀察兩邊動靜。當然打獵不像電影里所演的那樣,三、仨人在樹林里大搖大擺走動,食指搭在扳機上,獵槍扛在肩膀上,一旦發現獵物,掄起獵槍同時也勾動了扳機。我們永遠沒有那么瀟灑,更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角色,況且,我們和它已經打過一次交道了。再說,在這方圓上百里之內,都是蠻荒之地,難以見到一縷炊煙裊裊繚繞,到處都是樹林和荒草,說不上會遇到什么野獸。

別說黑魚泡子附近,即使十萬轉業官兵來到這里開荒種地,拖拉機履帶拉著三鏵犁駛進沉睡幾萬年的處女地,村子周圍依舊十分荒蕪,熊不止一次出現在村路上,耀武揚威地招搖過市,把村里人嚇得驚慌失措四處躲避。

到了晚上,這里更成野獸們橫行霸道的天下,尤其在寒冬季節里,狼群不時偷襲街津山下的小村莊,不是這家一頭肥豬被狼趕走了,就是叼走那家兩只羊,甚至連拉車的老牛都被野獸們趕進山里。去年冬天,有人肩膀上擔著扁擔到冰封的黑龍江上挑水,結果被一只餓急眼的狼叼住了褲腿子。幸虧那個擔水人身強力壯,而且還是一名轉業官兵。只見他掄起扁擔把那只狼打死。山林野獸太多,擾亂人們的正常生活,農場才組織二十多人的狩獵隊,他們冬天登著滑雪板,挎著步槍,在山林里狩獵,把獵獲的野獸成爬犁,成爬犁地運回村子。

那時狩獵隊的隊長正是張鳳祥。他不僅是狩獵隊長,還從一名赫哲族老獵人那里學會碼蹤,了解很多野獸習性。隨著開墾荒地越來越多,山林野獸才逐漸少了,隨后狩獵隊也解散,張鳳祥才到漁業隊打拉網捕魚。他一再說,對付熊、孤野豬那樣兇猛野獸,決不能憑一時之勇,否則不但殺不死野獸,還可能成了它們的獵物。

這次前來獵熊前,張風祥和王隊長不止商量一二次,認為那頭熊瞎子窩肯定不會距離黑魚泡子太遠,很可能就在附近,藏在那片樹林里,或南面山崗上。白天它躲在密林里睡大覺,到了夜里才會到黑魚泡子來抓魚。

我們在距離黑魚泡子不到五里地的西南方向,發現一片柞樹林。而且已經到深秋時節,成熟的橡子紛紛從樹上落下來,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無疑那些橡子是熊瞎子和野豬最喜歡的食物之一。況且那里不僅朝陽,而且避風,肯定是那只野獸最喜歡活動的地方。第二天早晨,張鳳祥帶著我和二愣子,穿過一片漂筏甸子,直奔西南方那片柞樹林。

漂筏甸子里長滿塔頭墩子,塔頭上的野草已經枯萎了,好像一個個披散滿黃頭發的女人,露在淺水里。由于那里朝陽避風,淺水結冰并不厚,不時看見老頭魚或泥鰍竄上鉆下。我們踩著一個個塔頭墩子走過去。當我們經過最后一片水洼時,二愣子一腳沒踩穩,差點栽進水洼里。幸虧張鳳祥反映快,一把將他拽住。沒想到還是惹點小麻煩,纏在二愣子腰間的子彈袋掉下去。

我仨拿著棍子在里面打撈半天,總算把子彈袋挑上來,看著二愣子把浸濕子彈袋重新披挎在腰間,張風祥不樂意地說:“就這幅熊樣,還想打熊瞎子呢?連過這樣一個小水洼,都把子彈袋掉掉進水里,還能干點啥事呢?”

二愣子犯錯了,自然不敢吭聲,只能低著腦袋,默默跟隨在張鳳祥身后。我在后面瞅一眼二愣子,不由得暗自冷笑:這個愣頭青呀,別看他平時有那么一股虎勁兒,還沒等再次見到那頭熊瞎子,幾乎下麻爪了,手腳都不好使了。

這會兒,張鳳祥肯定后悔了。他當初選我和二愣子一起獵熊,除了我倆對這次狩獵充滿了信心以外,關鍵是我倆年輕,動作敏捷,一旦出現什么危險,能及時躲開野獸的兇猛攻擊。我仨穿過這片草塘,走過一片白華林,進入柞樹林后,仨人隨即散開,互相保持十多米以外距離,把已經壓上子彈的獵槍也端起來,小心翼翼朝前搜索目標。

畢竟已經到了深秋時節,各種樹葉幾乎全落光了,柞樹葉也一片枯黃,但它們還賴在樹枝上,在瑟瑟秋風里不停地簌簌抖動。沒等我們走進密林,張鳳祥已經不讓我們說話了,互相間的聯系,全靠打手勢。這樣一來,氣氛頓時顯得更加緊張起來,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而越往前走,我的心情則更加緊張,砰砰亂跳的心幾乎要從嗓眼蹦出來。還好,并沒發現那頭熊。我仨從柞樹林走過,進到另一塊雜樹林。

深秋的雜樹林里,空靈剔透,全然沒有春夏的擁擠和喧嘩,一眼能看出很遠。這時還不是狩獵季節,真正狩獵期,要等到下一場雪之后,留在雪地的野獸蹤跡會把一切都告訴獵人,以有所準備。而此刻,盡管我們可以在遠處發現獵物,但獵物也會早早發現我們三個不速之客的身影。沒等我們走近,它們早已經躲藏起來了。

我雙手平端獵槍,眼睛在樹林里仔細搜尋獵物。地面鋪一層厚厚腐葉,踏上去軟綿綿,潮乎乎的,似乎能踩出水來。林邊灌木叢間荊棘叢生,枯草遍地,稍微弄出點動靜,不但嚇跑獵物,還可能遭到熊的襲擊,千萬大意不得。

我們沿著林緣前行,發現一條溪水從樹林中穿過,隨著地勢蜿蜒起伏,淙淙向低處流淌。而這條小溪最下游,很可能是黑魚泡子?小溪兩岸,倒臥的朽木橫七豎八地躺在樹木里,斑駁樹干上長滿各種不知名的蘑菇。裸露水邊的樹根,更是盤根錯節,盤轉扭曲,覆蓋著一層干枯苔蘚。

樹林前面已經透亮了,意味這片柞樹林快出去了。可我仨還沒發現那頭熊瞎子,緊張的心情隨著松弛下來,剛想趁機松口氣,找個地方坐一會。這時,只見走在最前面的張鳳祥突然站住了,隨著他舉起一只手。盡管我還沒看見那頭大熊,形勢頓時緊張起來。隨前面張鳳祥手勢落下,我和二愣子各自趕緊找個地方躲藏起來,這才隨張鳳祥手指方向望過去,終于發現我們準備捕獵的獵物——那頭大熊。

只見它在距離我們不足一百米的地方,慢條斯理地走動,似乎嘴里還咀嚼著什么食物,兩邊腮幫子不停地蠕動。看它那副悠閑樣子,好像在它家后花園散步。顯然,那頭熊瞎子并沒發現危險臨近,仍舊蹣跚地走動,不時從地上撿起幾顆落滿地的橡子。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這個大家伙:第一次在黑魚泡子,這次是第二次。只是第一次看見它,熊的整個身子幾乎全在水里,外面只露一個大腦袋,并沒看清楚它究竟有多大。如今再次看見這頭熊瞎子,而且是第二次看見它,還是把我嚇了一大跳,滿腦袋頭發茬子立刻豎立起來。我剛想就地趴下,卻看見張鳳祥向我們做了一個手勢,隨后我仨悄悄離開,直到看見他做出趴下手勢,我和二愣子才各自找一個地方隱藏起來。

那個家伙簡直太大了,恐怕有上千斤重,趕上一頭老牛啦!

它似乎聽見什么動靜,或嗅到了異樣氣味兒,在那里停住了,一直咀嚼食物的嘴也停止了。抬起它那碩大腦袋,不停地翕動鼻翼,向我們躲藏方向張望。別聽我們一直把它叫“黑瞎子”,其實那是一頭東北棕熊。

廣袤而荒蕪的三江平原上,生活兩種熊:一種是棕熊;還有一種才是黑瞎子(東北黑熊)。后來才知道,獸類學家把生活黑龍江及烏蘇里江流域的棕熊稱之為烏蘇里棕熊或勘察加棕熊。因為生活這里兩種熊毛發都是黑色的,不像北美或歐洲棕熊那樣或是棕色,或是灰色,好分辨。加上生活這里別管獵人,還是漁民沒有獸類學家那樣專業,才引起這樣的混亂,竟把兩種熊都叫作:熊瞎子,或黑瞎子。

其實,烏蘇里棕熊不僅比東北黑熊大得多,個頭也比其余那些棕熊大,食物主要以大馬哈魚和其它魚類為主,也采食杜氏(藍莓)、越橘等漿果,還捕食鳥、鳥蛋或昆蟲,及其它動物。而黑龍江魚類中含有豐富蛋白質,才成為體重可達到四百多公斤的烏蘇里棕熊龐大體型的保障。

那頭大家伙朝這邊張望,緊張得我們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一動不動躲在一棵老柞樹后。

柞樹林里靜悄悄的,靜悄悄的,最初的緊張終于過去了,忍不住好奇地悄悄探出一對眼睛,仔細打量它。

棕熊向我們這邊觀察一會兒,似乎它沒發現什么可疑地方,準備離開了。

突然,它似乎發現了什么,已經抬起來的一條腿再次疑惑地停下,已經邁出去那條粗壯大腿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它在那里又看了一會兒,抬起的腿終于落下,蹣跚向前走去。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張鳳祥剛才的布置多么精明啊!

假如當時張鳳祥不辨別一下風向,看見熊,趕緊就地趴下,嗅覺靈敏的棕熊已經嗅到我們身上散發的氣味了,立刻向我仨沖過來,哪能像現在這樣安穩地趴在這里呢?

早被棕熊攆得上躥下跳了。棕熊沒有發現我們,也沒有聞到我們身上氣味,邁著它那粗壯腳步在柞樹林里繼續尋找橡子。見它不再注意我們,張鳳祥趁機向我和二愣子舉起手勢,讓我倆爬到他身邊,隨后,他輕聲吩咐我倆說:“一會兒,咱們仨人分別去三個不同方向,隨后趕緊趴在那里,聽到我的槍響,如果一槍沒把這頭熊瞎子打死,肯定會朝小亮或二愣子你倆各自方向逃竄。別管它往哪個方向跑,整個前胸都面對你們當中一個,趕緊瞄準它胸口下那撮白毛,補射第二槍。假如還沒把它打死,我第二顆子彈也壓上了,別管剩下你們當中哪個人,一起逮住機會,再補第三槍。剛才我說的話,你倆都記住了?”

那頭棕熊距離我們還不到一百米,心跳再次快起來,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亢奮?聽張鳳祥的一番安排,我不停地點頭說:“記住,記住了。”

開始,張鳳祥還覺得這樣的安排百無一失,充滿了信心。當發現我倆一副緊張兮兮樣子,連他剛才的信心也打了折扣,又問我倆一遍:“我剛才說的話,你倆到底聽清楚沒有?”

“明白了,聽明白了。”二愣子壓低嗓門,趕緊回答說。

“聽明白就好,現在咱們各自分頭行動。”說罷,他朝我倆擺了擺手。隨后,我仨各自貓腰離開,朝自己該去的地方走去,并且在說好的位置趴下,靜靜地等待張鳳祥的槍聲響起。

這時候,多么希望張鳳祥能一槍擊中那頭熊瞎子,不用我們補射第二槍。這樣關鍵時刻,我不僅對自己不抱有任何信心,對虎嘈嘈的二愣子更是不抱有任何幻想。但如今箭已經搭在弦上了,只能靜靜等待槍聲響起。

“砰”地一聲槍響,打破樹林里的寂靜,張鳳祥終于開槍了。聽到槍聲,我趕緊從躲藏身的大樹后探出頭去,一眨不眨地向棕熊那邊張望。張鳳祥槍法好,隨著清脆槍聲響起,他那才一槍肯定擊中了棕熊,眼看它一頭栽倒地上,掙扎幾下,掙扎不起來,最后那里終于安靜下來。結果與我猜想差不多少,獵槍確實擊中了棕熊,隱約看見它的脊背升起一團淡淡藍色煙霧。但可惜的是,那只被射中的棕熊并沒像我希望那樣重重地倒下,原來獵槍的霰彈只打中了棕熊脊背,鉛彈從它的皮毛上穿過。更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負傷的熊瞎子并沒向二愣子,或我這邊沖過來,反而徑直向張鳳祥撲過去。

我們手里的獵槍,都是單筒獵槍,每次槍膛里只裝一發子彈。即使張鳳祥裝彈速度再快,要想在這樣短暫時間里再壓進第二發子彈,簡直沒有那種可能!

幸虧張鳳祥反映快,他見勢不好,立刻從藏身樹后跳起來,拎著獵槍躲到另外一棵老柞樹后,隨后他從那棵樹后跑出來,以擺脫身后追趕的棕熊。

他就這樣圍著幾棵大樹轉來轉去,想方設法擺脫身后追趕的棕熊。負傷的棕熊更是怒不可遏,看見張鳳祥早已氣紅了眼睛,隨后一直緊追不舍,不時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熊吼聲。此刻,張鳳祥身處萬分危急,隨時都可能被身后追趕的棕熊撲倒在地。而另一旁的我距離較遠,獵槍霰彈沒有那么遠的射程,干著急也使不上忙。二愣子倒是距離張鳳祥不遠,只是那里一直聽不到他的槍聲響起。

后來才知道,看見熊追趕張鳳祥,二愣子立刻開了一槍。只是那天早晨,他的子彈袋掉進水里,火炮進了水,成了一枚臭彈,怎么也勾不響。遲遲聽不到二愣子那邊響起槍聲,我只能依靠一棵樹后,端起獵槍。

獵槍瞄準前面的目標,但我一直不敢扣動扳機,生怕誤傷了張鳳祥。好在負傷的熊動作不如原來那么靈敏,加上張鳳祥有著多次狩獵經歷,三繞兩轉,逐漸把身后緊追不舍的棕熊甩開了,兩者之間拉開一段距離,使我終于有了開槍機會,瞄準它那顆巨大的熊腦袋,扣動了扳機。

一股火焰帶著硝煙從槍口噴射出去。只是我從沒上山打過獵不說,加上當時倉皇舉槍射擊,結果連一根熊毛都沒傷到,更不用說擊中棕熊了。

寂靜柞樹林里,連續響起槍聲,更加激怒那頭棕熊,它變得更加瘋狂起來,不停地嗷嗷吼叫,調轉身子,向我這邊撲來。只見它摟起四只寬大熊掌,朝我這邊奔襲過來。

看見那頭棕熊沖過來,嚇得我連滾帶爬,跟頭把式地狼狽朝后退去。一不小心,腳竟絆在一根露出地面的柞樹根上,“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地上。

我翻身坐起,一步跳起來,還沒等我躲到一棵大樹后,棕熊已經快沖到我眼前了,只見它虎視眈眈地緊盯著我。在這樣緊要關頭上,我的一槍救了張鳳祥,卻把自己搭了進去。我緊張地盯著那頭棕熊,眼看它揚起一個巨大熊掌,正準備朝我狠狠扇下來時。在這個千鈞一發時刻,樹林里連續傳來兩聲槍響,盡管那兩顆子彈并沒射向這頭棕熊,只是朝天空射去,但足以把熊嚇個半死,它那舉起來的巴掌沒來得及落下,隨著它一愣的瞬間,也為我贏得半刻功夫。趁它一愣神的工夫,我連滾帶爬地躲到一棵樹后,終于逃過一劫。

連續幾次遭遇到襲擊,棕熊已經無心戀戰了,只見它掉頭倉皇逃走了。見它一心想要逃走,我們豈能輕易放過那個家伙,趕緊匯攏一處,各自往槍膛里壓一發子彈,一路沿著棕熊留下的足跡,緊追趕上去。

盡管天已經很冷了,但還沒下雪,熊留下的蹤跡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終于在一面山坡下徹底消失了。我們在那里一直尋找到日落時分,還是沒發現那頭逃掉的棕熊,更不知道它究竟躲藏在哪里?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不能再繼續尋找那只逃掉的棕熊了,也無法返回捕魚點。要知道,回去路上不僅要經過一片沼澤地,而且還有好幾里地,而且天色已經這么晚了,萬一哪步沒走好,掉進塔頭墩子下的泥沼里,麻煩更大了。

我們在密林里生起一堆篝火,準備在這里過夜了。臨睡覺前,怕那頭狡猾的棕熊趁著夜色前來報復我們,不敢同時躺在火堆旁休息,每次保證一個人在篝火旁守夜。

仨人輪換值夜,緊張兮兮地熬過一個晚上,終于盼來東方漸漸放亮,太陽從東方廣闊地平線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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