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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熊王國

陳彥斌 曲洪智

那是我的一次親自經歷,一個恐怖經歷。當那頭熊瞎子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而且距離只有幾米遠,只要揮舞一下它那巨大熊掌,立刻能把我打得粉身碎骨。致使如今我還不明白的是:在那個黃昏,那頭近在咫尺的熊瞎子竟輕易放過我,而獨自默默地離開了。那件事情還要從去年深秋講起……

去年深秋,漁業(yè)隊領導派我們十幾名漁民到黑龍江右岸黑魚泡子打拉網。

東北人所說的“黑魚泡子”,其實是一個像湖泊一樣的水泡子,而那時叫“黑魚泡子”的湖泊幾乎比比皆是,凡是水域比較開闊,水里有黑魚的湖泊,幾乎都叫“黑魚泡子”。

那次,我們捕魚的黑魚泡子,距離漁村只有四、五十里地,漁村村好多漁民都曾在那里撒過網,捕過魚。第二天早晨,我們十幾個漁民劃船離開漁村,一路順這黑龍江而下,直到傍晚時分才鉆進江右岸黑魚泡子下堵口。

我站在漁船上,遠遠地望“黑魚泡子”。黑魚泡子呈南北走向不規(guī)則的大泡子,其南北有七八里長,東西呈三四里寬,形成一片浩浩蕩蕩水面。到這里打魚前,小隊長王永泉曾告訴我們說:那個大泡子除了黑魚棒子外,還有兩三斤重大鯽魚,此外,大泡子里還有像條小胖豬羔子一樣三、四十斤重大鯉子,此外還有百十斤重大懷頭(六須鯰魚)呢!

說到這兒,他還興奮地說,每年深秋時節(jié),漁業(yè)隊都派一個捕魚小隊到黑魚泡子打拉網。到那里打十天半個月,把捕撈上來的幾萬斤鮮魚堆放在泡子岸邊,等到上大凍后,套幾掛馬爬犁,把堆積如山的凍魚運回村子,銷到幾百以外大城市。用王隊長的話來說,賣上一個好價錢,拿錢回家過一個肥年!

聽王隊長這樣一番帶有鼓動的語言,我們一個個都恨不得盡快趕到黑魚泡子。畢竟已經到了深秋季節(jié),靠近岸邊的淺水已經結冰了,動了薄薄一層,顯得一片平靜,波瀾不驚。湖里還沒結冰,在西北風吹動下,翻滾著寒冷的白色浪花,在岸邊枯黃蘆葦蕩襯托下,層層地起伏,描繪出一股難以訴說的蕭瑟、清冷,滄涼。

劃船駛入水泡子,我們在靠近岸邊的淺水向前劃行兩三里地,終于發(fā)現西岸有一道緩緩高土崗,我們才停棹上岸,準備在這里過夜。

登上西岸,放眼望去:一眼望不到邊的曠野里,除了荒草甸子外,就是茫茫沼澤地,在那里突兀挺起一座不高的小山崗,逶迤向西北蔓延,形成一片由柞、樺、楊、椴樹和野榆樹組成的雜樹林。毫無疑問,這處地勢較高的高地,不僅可以避免沼澤和草甸子的潮濕,還可以借助周圍樹林遮擋,減輕寒冷西北風的侵襲。

此外,還有一條更重要原因。在這里安營扎帳,距離大泡子也不遠,吃水做飯方便不說,撒網捕魚也方便。可能王永泉早來過這里,早已經查看好了地形地勢,下船后他趕緊招呼漁民往下卸東西,而他則四處走走看看,尋找準備支帳篷的位置。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風在寬闊的黑魚泡子上徜徉,盡情鼓蕩一湖秋水,把靠近岸邊薄冰都鼓動碎了,掀起層層白色浪頭,一下接一下地撲向岸邊,擊打稀泥灘,發(fā)出陣陣“嘩嘩”響聲。營地西北面林子里也響起陣陣澎湃林濤聲,與秋風掀起的波浪濤聲相呼應,一起飄向漸漸漆黑安下來的遠方。

臨到黑魚泡子打拉網前,害怕在荒野里與野獸遭遇,發(fā)生什么不測,漁業(yè)隊領導特意批準王永泉帶三支單筒獵槍。卸完船后,十幾名漁民顧不上歇一歇,喘口氣,更沒工夫卷只旱煙,在王隊長帶領下,砍木頭的砍木頭,割草的割草,打樁的打樁,一時忙得不亦樂乎。總算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前,把一頂帆布帳篷支起來了。隨后,又砍一些胳膊粗樹干,支起床鋪,在上面鋪一層厚厚茅草,才一個個打開各自行李卷。

十幾個人一起努力下,我們今天晚上總算有了睡覺地方。盡管用樹干和茅草鋪的床有點潮,但總比睡露天地強多了。看看活計干得差不多了,已經有人在帳篷外生起一堆篝火,隨后圍在篝火旁烤起干糧。這時,只見王永泉隊長從人群里站起來,扯大嗓門說:“晚上睡覺時,都精神點,聽到動靜,趕緊把身邊的人扒拉起來!”

一個綽號叫“二愣子”的小伙子,坐在一旁半開玩笑地說:“頭兒,難道你想讓俺們幾個人都像張飛一樣,躺到被窩里也得支楞起耳朵,睜著眼睛睡覺嗎?”

王永泉隊長嘟嘟囔囔地說:“你個半大孩伢子,咋那么多廢話呢?吃完干糧,趕緊回屋倒下睡覺,明天還得起早下泡子拉網呢!”

漁民都累了,也沒人插話了。把干糧烤好,每個人把肚子填飽后,再喝幾口熱水,隨后起身走進帳篷,爬上床準備歇息了。王隊長剛才之所以這樣吩咐所有漁民,當然不是空穴來風,更不可能他在故意制造緊張空氣。漁船停泊上岸時,我們在岸邊泥灘上發(fā)現一行熊留下的掌印。那家伙足有一尺多長,一柞多寬,一眼看得出來,絕對是一只大熊瞎子!

發(fā)現泥灘上的熊腳印,而且知道這一帶有一個大家伙,所有漁民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但各自都不可能把心想的話說出來,只是互相瞟一眼。看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一副惶恐不安樣子,隊長王永泉趕緊安撫大伙說:“伙計們,幸虧咱們出來時帶三桿獵槍,再說還有張鳳祥呢!不用怕那頭熊瞎子。否則遇到那個大家伙,還真不好對付呢!”

盡管王永泉極力安撫所有漁民,但仍無法消除人們心里恐懼,反而各自心頭籠罩一層陰影,使得幾個年齡大一點的漁民鉆進被窩,躺下后翻來覆去睡不著,真像王永泉吩咐那樣,支楞起耳朵,仔細傾聽帳篷外的動靜。別聽他們嘴上說還是不說,只是王隊長剛才那番話,已經把緊張空氣釀成了,甚至連我也感覺到有點惴惴不安。

去年夏天,我和張鳳祥在臥牛河口下一塊小淌網,每天我倆劃船過去遛一遍網。然后把逮的魚交給收魚船,充當一天捕魚任務。想不到一天早晨,我倆剛轉過江灣,遠遠聽見一陣劃水聲。知道那里可能有情況,趕緊劃船過去,只見一頭大熊瞎子正在遛我倆下的小淌網。

那時,人們只知道熊瞎子一種野獸,還不知道棕熊和黑熊是兩種野獸,再說東北棕熊也不像歐洲棕熊那樣渾身是棕色,或是灰色的,東北棕熊像東北黑熊一樣,渾身也是黑色的,只是個頭比黑熊大得多,體重可達一千多斤重。那天,我倆看見那個大家伙個頭不算大,至少也有五六百斤,我倆合在一起也不是它一個對手,再說當時,我倆還沒有獵槍,更不敢靠近熊,只能在遠處連喊帶叫,舉木頭棒子不停敲打船幫,想把那頭偷魚家伙嚇走了事。可那頭熊瞎子好像沒聽見一樣,不但沒拔腿跑開,反而坐在淺水里繼續(xù)往身邊拽網。遛過來一條魚,它生拉硬拽地將魚從漁網上薅下來,捧在嘴邊大吃大嚼起來。直到那家伙吃飽喝足了,才大搖大擺地離開……

當時,我才十七八歲,正是貪睡年齡。盡管當時我心里比較緊張,還是抵御不住困魔侵擾,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才知道昨天夜里,不過是場虛驚而已,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吃過早飯,王永泉帶領我們十幾個漁民來到黑魚泡子岸邊,掄起柞木棒子,把近岸的薄冰咂碎,隨后一個個跳上漁船,一棹棹向泡東岸劃去,把一張大拉網撒進水里,來的漁船一分為二,每個人支起一副船棹,船后拖著拉網,用力地一下下向湖西岸劃去。

漁船剛劃過湖心,已經看見魚了,只見一條條鯉魚、胖頭魚在漁網里不停地上躥下跳。還有幾條魚支棱起小帆樣的背鰭,劃過一道水線,快速從水面上掠過,消失在了遠處。一時,我看得正入神,忽然聽到張鳳祥喊我,才戀戀不舍地轉過身,接著用力劃船。

突然,響起“噗通”一聲,回頭一看,只見水里翻起一個很大水花,眼看一條大魚越出水面,在初升陽光下,閃耀一道銀光,隨后猛地砸了下去,向旁邊的漁網沖過去。

“不好!”沒等王永泉隊長的話音落下,只聽見“啪”地一聲,那條魚已經撞了上去,只見它帶漁網拱起老高。幸虧那是粗線尼龍漁網,才沒被撞出一個大窟窿。看見網里的大魚還在歡蹦亂跳,王隊長劃船到漁網跟前,舉起手里一根柞木棒子朝還在水里掙扎的魚猛砸?guī)紫拢菞l魚這才老實了。

很快,漁船劃到了湖西岸,漁民紛紛從漁船跳下去,各自拽住粗粗網綱,用力往岸上拉網。沒等我們把漁網拽上岸,眼看后面網兜已經從淺水里顯露出來,撐得鼓鼓的,發(fā)出陣陣噼里啪啦聲。

看見漁網兜住這么多魚,所有漁民趕緊下手,隨著號子,一鼓作氣把漁網拖上岸,隨即掀開網兜,把裹在漁網里的魚倒出來,滿地都是翻滾的鯉魚、白魚、鳊花(鳊魚),還有黑魚、鯰魚、鰲花(鱖魚),在泥灘上歡蹦亂跳,滾了一身稀泥,高興得那些漁民把什么都忘了,甚至都不想那頭可怕大熊瞎子了。趕緊把那些魚扔到一起,攢到魚堆上。

往魚堆攢魚時,我發(fā)現一條六、七十斤大鱤條,可能它正是我剛才看見那條撞網的家伙吧?像這樣大的魚,輕易不會出現在大泡子里。很可能,黑龍江漲大水時,它追趕魚群才鉆進黑魚泡子。這年江水下澈太快了,沒來得及返回黑龍江的鱤魚才無奈地留下來,結果被我們一拉網逮住了。

看見一網捕撈上來這么多魚,估計下網還少不了。王隊長招呼大家趕緊收拾漁網,挪一下窩子,拉網再次撒進黑魚泡子,漁網從西岸向東岸拖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越是那些荒蕪地方,物產則越豐富。而我們在黑魚泡子捕魚,足以證明這樣的現實。第二網拉上來的魚更多,至少也有三、四千斤。除了十幾斤重黑魚棒子、大胖頭魚以外,還有很多一斤多重大鯽魚,此外,還有一些又粗又胖的青根(青魚)、草根(草魚),還撈上來幾條七、八十斤重大懷頭魚。

看見捕撈上來這么多魚,一個個漁民則特別亢奮,也覺不到累和餓了。把拉上岸的幾千斤魚揀到一起,堆放在岸邊泥灘上,準備等到上大凍后,套馬爬犁再過來,把這些魚運回村子。

畢竟到了深秋時節(jié),我們在黑魚泡子撒三拉網,眼瞅西墜的紅日已經貼近地平線了,黃昏即將被煙霧迷茫的荒原吞沒。拉完最后一網魚,王隊長宣布收工,我們累得連腳步都懶得邁了,話也懶得說了,可肚子更是餓得咕咕直叫,再沒有拉網時一個個精神勁兒了。我們邁著踉蹌腳步朝帳篷走去。

回到我們住宿地方,砍三根酒盅粗的柳木棍子,支起一口吊鍋,于是有人收拾魚,有人在林子里撿柴生火,燉了滿滿一鍋魚。

紅紅火舌舔漆黑鍋底,魚湯沸騰起來,潮濕水汽里彌漫著燉魚香味兒。我們每個人盛了一大碗,連吃帶喝,一頓猛造,填飽肚子,打著飽嗝,一個個走進帳篷。

劃船在黑魚泡子打了一天魚,如今一個個都吃飽喝足了,隨即困倦征服了所有漁民,他們早已經把帳篷外留下的熊瞎子掌印忘到腦后了。但這天夜里,當十幾個漁民在帳篷里呼呼睡大覺時候,一位不速之客趁著夜色掩護,邁著蹣跚腳步再次來到帳篷外。它在帳篷外逗留了好一會兒,甚至走到帳篷附近,似乎在仔細諦聽那些酣睡人們喃喃囈語?也不知道它在那里站了多長時間,才不情愿地從帳篷附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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