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盔城的東南方，離基耐鎮不遠的山上，坐落著波耶西亞信徒們正在建造的新據點。唯一造好的是祭壇，其他的也在慢慢成型。住宿帳篷，競技場，訓練場，囚禁場等等。

波耶希亞的信徒與眾不同。他們比起魔法更擅長近身戰，平日里會堅持武器與徒手訓練。這和波耶希亞推崇的“不擇手段”有直接關系。

比起容易暴露的魔法，還是各種陰招更方便得手。

“歡迎來到我們的祭壇。”

當帶路的塔妮婭對杰瑞說出這話時，杰瑞看到的是一個讓他費解的場景。

這片空地位于山腰。祭壇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雕像，應該就是波耶西亞了。

看著像個長發女人。左手高舉長劍，身體宛如觸角一樣盤旋升起，又如蟒蛇一般錯落嶙峋。

祭壇周圍，十幾個信徒正忙著擺放魔法道具，清理祭壇。有人看到塔妮婭出現，很恭敬地向她搭話，詢問杰瑞的身份。

聽說杰瑞是來協助召喚時，他們的神情充滿了感激。杰瑞沒理會他們，目光集中在祭壇。

那里堆著三十多個籠子，全都關著人。個個都頹廢不堪，一看就是被關了許久。有的還算精神，正怒氣沖沖地破口大罵。

聯系之前看過的《魔族之書》，杰瑞差不多能猜到這些人的用途。

“請休息一下，我們很快就準備好。”

塔妮婭給杰瑞指了個地方。他放下包裹坐好，馬上有信徒遞給他一杯水。他點著頭接到手里，那信徒便去忙別的活了。

喝之前，杰瑞嗅了嗅杯子里的味道，但很快放下心去。

在詩人學院里他看過一本書，提到這世間的善惡可以細分為許多種。其中有一個詞叫“秩序邪惡”，杰瑞覺得很適合這些信徒。

他們對其他人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惡，但他們不在乎外界的看法。他們有自己的規則，按規則行事，對其他事情毫無興趣。

他們并非為作惡而作惡，而是他們的規則剛好成為別人的惡。這些話不是杰瑞為這群人找的辯解之詞。

而是他有點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似乎正在朝這個方向發展。

“嗯？”

四處張望的杰瑞注意到，塔妮婭靠近一個鐵籠，蹲下身去，饒有興趣地看著里面。

籠子里有個女孩，披頭散發，看不清臉，安靜地坐著，任憑塔妮婭像觀賞動物一樣看她。

“你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可愛的【莎莉茵】。”

塔妮婭伸進手去，愛撫著女孩的亂發。

“父母一定會很開心的，你終于有了那么些許的價值。”

她那不知是憐憫還是諷刺的語氣，并沒有說動那個叫莎莉茵的女孩。人家依然是一動不動。

宛如坐著的尸體。

“你好像認識她？”

杰瑞也是好奇，便走過去細問。

“你對我們感興趣？”塔妮婭扭過頭來，活像一頭狼。

“閑著沒事而已。”

“呵呵，不用著急，等儀式開始以后你會很忙的。我只是和莎莉茵聊聊而已，怎么說她也是我妹妹嘛。”

妹妹？

杰瑞多看了那女孩兩眼，還是看不到臉。

“所以這籠子里的人……”

“都是準備獻給波耶西亞大人的祭品。”塔妮婭輕描淡寫地說，“我想你一定了解過波耶西亞大人，那應該知道，所有祭品都和我們或親或友。”

也就是說待會兒要把這些人一個個殺掉，讓他們在絕望和背叛中死去，直到波耶西亞回應召喚。

雖說事先看過書，但真的聽到這些話從人的嘴里說出來，杰瑞還是不由得一陣惡寒。

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事。

然而，自己正在默認儀式的舉行，默認這場屠殺，默認人性的邪惡。

杰瑞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如果見到了波耶西亞，吸收了波耶西亞的力量，自己還能保持多少原則。

“嗯？”

忽然他轉過頭，面向鐵籠。

果然不是錯覺，那個叫莎莉茵的女孩坐姿有變化了。被頭發遮住的臉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是杰瑞見過的最為空洞的眼神。仿佛不是瞳孔，而是無底洞，是深淵，還在觀察自己。

“嘁。”

這眼神讓杰瑞有些不舒服，他找別的地方坐著去了。

*****

一切準備就緒。

祭壇周圍畫了一大圈魔法陣，擺滿了被靈魂石裝飾的頭骨。波耶西亞雕像俯視的位置立著一根雕刻著符文的石柱。

塔妮婭檢查著每個區域，特別是石柱部分檢查得尤為仔細。

“很好，開始吧！”

信徒們各就各位。負責吟唱召喚咒文的已經圍著雕像站好，其他人都在外圈圍著，防止祭品逃跑。

塔妮婭指了一個籠子，幾個信徒便過去打開，把里面的人拖出來。

那人不停說著求饒的話，但沒人聽得進去。

接著，塔妮婭看向杰瑞。

“請來我這里。”

終于到這一步了，但杰瑞似乎還沒準備好。他走向塔妮婭的步子邁得有些碎。

塔妮婭很理解地笑了笑。

“想不到你還挺博愛的。”

“談不上，我只是看不慣濫殺無辜。”

“呵，說笑了。”

走到那個即將成為祭品的男人面前，塔妮婭挑逗的手指從男人的鼻尖擦過，就像是毒蛇的信子。

“這里面沒有一個人你認識，沒有一個人和你有關，我們也不需要你動手。他們和你完全不會產生任何關系，無論是利益的得失還是良心的譴責，都沒有。”

她略帶輕視的目光在杰瑞身上掃來掃去。

“所以，你在擔心什么呢？如果只是看不慣我們的行為，你又為何來此呢？事先聲明，就算你不來幫忙，我們早晚也會完成儀式。到那時可別以為你能入得了波耶西亞大人的眼。”

言外之意，沒你也行，只是順便幫你個忙，不要不識抬舉。

“哼，也是。”

杰瑞冷笑一聲，塔妮婭的話多少推了他一把。

說得對，這不過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就算自己不在，那些祭品也會被殺掉。

救他們？抱歉，杰瑞沒有這個想法。

如果是和他有過交往，有過利益關系還好。無緣無故幫一個人，這種事他從來不會做。

他可是敢朝魔神索要報酬的家伙。指望他會給你打白工？做夢。

“那就別浪費時間了，早點完事，我好找地方過夜。”

他大步走到塔妮婭指定的位置。塔妮婭滿意地笑了笑。

“你只要站著不動就行。召喚開始后，會有大量魔力穿過你的身體。可能有些難受，但絕不會有生命危險，我保證。”

“騙子居然會做保證，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個場合我是不會說謊的。綁上！”

一聲令下，信徒們把祭品男人拖到石柱那里，捆在上面。

又一個信徒走過來，握著黑色的匕首。這是召喚儀式中專門用來獻祭的獻祭之刃。

而這位信徒便是男人的朋友。此刻他毫不猶豫，匕首一氣捅進男人裸露的胸膛，非常利索地刺穿心臟。

圍著魔法陣的信徒開始有節奏地吟唱咒文。斷氣的男人無力地垂下頭。

過了一陣，什么也沒有發生。

“下一個！”

塔妮婭又指了一個籠子，第二個祭品被帶上來，是個紅衛女人。

直到被綁在石柱上，她都罵個不停。

信徒們增大了魔力，而這魔力都涌向杰瑞，通過他的身體，均勻分配到魔法陣的每個角落。

“唔，這還真夠勁！”

強大的魔力在杰瑞的身體里翻滾，硬闖進來，又硬闖出去。他只覺得全身上下像是到處有蛇在爬，還不時勒緊他身上某個部位。

這工夫那女人也死了，仍然什么也沒發生。于是第三個祭品被帶上來。

每獻祭一個人，杰瑞承受的魔力就會增大一分。

幸好，第六個祭品死去后，他的工作結束了。

呼——

魔法陣突然卷起深紫色的魔力之風，全部注入到第六個祭品，一個諾德男人的尸體里。

尸體像是被什么托住，緩緩漂浮。所有人都感覺得到，一個強大的存在正附于其中。

男人睜開的眼睛滿是縈繞的紫色，緩緩開口。

“啊，這身披血肉的滋味真不好受。”

*****

“恭迎波耶西亞大人降臨！”

塔妮婭首先下跪，信徒們紛紛跟著跪。杰瑞倒是不想跪，不過魔力的沖擊也讓他一時跪下。

話說波耶西亞的聲音好奇怪啊，像男人，也像女人，真是符合他時男時女的設定。

通過那具尸體，波耶西亞俯視著虔誠的信徒們。

“我知道你們齊聚于此的目的，無需多言。但，你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這位魔神說話的語氣接近諾克圖娜爾，態度卻比美瑞蒂亞還強硬。而言語背后的不滿，就和那個難以捉摸的瓦爾迷娜一樣。

該是察覺到了其中的意思，塔妮婭站起來。

“我等無意冒犯您，波耶西亞大人。只是渴望樹立您的新祭壇，讓您的意愿傳播給更多人！”

“呵，呵，呵呵呵……”

波耶西亞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被附身的肉體散發出強大的氣場，迸發的魔力籠罩了整個祭壇。

繼而狂風大作，莫可名狀的黑暗遮蔽陽光，仿佛夜晚提前降臨。

許多幸存的祭品大呼小叫，杰瑞見怪不怪地望著天。信徒們保持跪姿，聆聽波耶西亞的話語。

“塔妮婭，作為我的勇士，你一心傳播我的教誨，這很好。但你忘了最根本的東西，這讓我非常不快。”

被主人這樣說，塔妮婭現出少見的驚慌。

“您的意思是？”

“你們渴望讓我的力量降臨，卻只會用弱者開刀。冬堡的諾德人不過是群不敢正視現實的可憐蟲，拿著所謂的榮耀當借口的懦夫。你居然把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以為這樣能讓我愉悅嗎？”

波耶西亞的聲音越說越高，與之呼應的魔力也更加肆虐，幾乎是暴風雨的前兆。

信徒們也慌了神。塔妮婭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急忙再次跪下。

“懇請大人原諒我的無能，希望您能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機會？”

波耶西亞不耐煩地環顧著這群人。說實話，這里就沒有一個人能讓他……

“哦？”

他的目光停在了杰瑞身上。

杰瑞這會兒站起來了。講真，波耶西亞的魔力沒有讓他驚訝，他很自然地和魔神對視。

“你不是信徒，你是何人？”波耶西亞問道。

“我只是來幫忙的，”杰瑞說，“為了見到你。”

“我？”

“對。我希望你能用你的力量刺激我的靈魂。”

信徒們厭惡和憤怒的目光一時間集中在杰瑞身上。即便不是信徒，這個人講話也太沒大沒小了。

波耶西亞更是冷笑不止。

“好個大言不慚的凡人，你看來不懂什么叫交易啊。”

“當然懂。我已經和三個魔神做過交易，而且我有信心做成第四次。”

“是嗎？那我倒要見識見識了。正好也給你們這些廢物一個挽回顏面的機會。”

魔神的話說完，四周的魔力又一次增強。這次達到了臺風級別，所有人不得不閉上眼睛。

他們感到好像被卷起來，吹飛，在風中無助地亂飄。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停下來。

“唔……”

杰瑞睜開眼睛，卻看到景色變化了。他覺得自己還在那座山上，但換了位置。

周圍像是落入黃昏一般，遠處的景色似真而幻。看得見，卻不像真的。

到底發生了什么？

“聽著，凡人們！”

波耶西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杰瑞抬頭看到了落日，準確地說是很像落日的發光球體。聲音應該是從那里來的。

“這里是夾在我的領地與凡界之間的臨時空間，我將你們所有人都帶來了！”

所有人？祭品和信徒一起？

杰瑞正琢磨這是要干什么，他面前忽然閃過光芒，一把鐵劍掉在腳邊。

“你們就在這里給我互相殘殺，一決勝負！讓我看看你們所謂的信念到底是個什么程度！”

停了片刻，波耶西亞又補充道。

“但是注意！第一，你們只能使用我給的武器。第二，所有人不許自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落日的邊緣似乎有一些黑色侵蝕上來。

“……我會隨時告知存活的人數。當這光芒完全被遮蔽時，便宣告游戲結束！到時候，這個場地里必須，只能有三個人存活！如果多了或者少了，我就讓你們所有人永遠迷失在這里！”

這，這是什么規則？

杰瑞不明所以地提起鐵劍，又琢磨了一遍。

限定時間內互相殘殺，最后必須剩下不多不少三個人？

這該怎么玩？

在他思考著如何破局時，波耶西亞落下了審判般的聲音。

“現在，游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