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院，一旦有什么新鮮事，除非院長親自要求封鎖消息，否則會傳得飛快。

比如薩塔爾發現“翠綠魔體”的事，在布萊麗娜和杰瑞報告之后就已經傳開，成了熱門話題。大家都想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圖書館一時人滿為患。

到了晚飯時候，這個話題被另一個取代了。

“真的嗎？”

“千真萬確，骨頭都帶回來了。布萊麗娜和那個保鏢一起殺死了巨龍！”

“但是布萊麗娜全程都在地上，沒怎么發力。那個保鏢可厲害了，跟巨龍在空中殺得難解難分！”

“空中？他會飛？”

“肯定的啊，不然怎么跟巨龍空戰？”

諸如此類的討論，逐漸傳遍校園。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這個能和巨龍空戰的保鏢感興趣。

不要誤會。他們是魔法學院的學生，所以他們感興趣的是那殺死巨龍的力量和手段。

至于阿冉，他忙著派人把龍骨收集回來。這可是上好的實驗材料，對一些法術的升級研究很有幫助。

作為獎勵，阿冉給了一大袋金幣，又讓他挑根龍骨隨便用。

用來打造新的武器。

伐莫劍報廢了。這些伐莫果然是在地下生活太久，造出來的東西見不得光，也耐不住熱和電。只不過用了幾次狂雷穿梭，居然就這樣裂開了。

好吧，讓它硬卡在龍鱗上也是夠為難它的。不管怎么說，杰瑞又少了一把劍。

自從見過瓦爾迷娜，他的身體能力和魔法殺傷力又上了一個臺階，其結果就是能扛住他力量的武器會越來越少。

但龍骨一定沒問題，這次就造一把龍骨劍。

他不會去找鐵匠。那幫人直到不久前都不相信巨龍的存在，你讓他們鍛造龍骨跟找茬差不多。

杰瑞要親自打造。

*****

用過晚飯，杰瑞在院子里找了處沒人的地方。

他殺死撒洛克尼爾的事傳開以后，已經遇到好幾個學生纏著他問這問那。最開始是魔法，力量，戰斗方式之類，然后漸漸變成過去的經歷，遭遇，奇特的見聞。

現在，話題還添加了關于個人喜好的部分，比如喜歡喝什么酒或者喜歡什么樣的人。

“怎么感覺導向偏了？”

杰瑞嘀咕了一句。趁著沒人，展開一個比較小的夢境領域。

他要用理想鑄造來鍛造龍骨。

理想鑄造可以制造杰瑞見過并理解構造的物品，這個理解不是深層次的概念。比如說他造一把劍，只要想象劍的樣子，想象劍的哪一部分有多硬就可以了，而不用復刻劍的鍛造過程。

雖然可制造的物品與杰瑞是否用過無關，但自然是用過的更好。越是理解的武器，制造出來的效果越接近原版。

不過接下來要做的是對現實物品進行改造，杰瑞還沒有嘗試過。

理想鑄造必須在夢境領域下發動，制造的物品只能存在于夢境領域中。它對現實物品能影響多少，還是未知數。

“先集中注意力。”

他全神貫注，注視放在地上的龍骨，想象它變成劍的樣子。

持續一段時間后，杰瑞意識到一個問題。

完全由理想鑄造打造的武器不需要嚴謹的想象。但如果是現實物體，就得更精確地重現其制作過程。

龍骨武器肯定有自己的制作過程，奧拉夫的斧子就是個例子。只不過杰瑞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來。龍骨太硬了，恐怕一般的淬火和錘煉難以鍛造。

而且有一說一，他就是直接拿這骨頭棒子去掄人也沒問題。但最好還是有個漂亮的形狀。

生活要有儀式感，戰斗也是。就來捏個好看的形狀吧。

說到好看，破曉其實就挺好看的。

杰瑞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魔神器能不能鑄造呢？

他試著想象破曉的樣子，想象這把劍能發光，最后還不忘給它定義為魔神器。

隨著深紅色光凝聚成形，杰瑞面前真的出現了和破曉一模一樣的劍。

“哦，不行。”

但把劍握在手里，他只能搖頭。這劍不過是和破曉長得一樣而已，并不會發光，材質摸起來大概是鋼？

所以理想鑄造的范圍僅限于凡人造物，他懂了。

“行吧，就這樣吧。”

他重新盯著龍骨，想象它變成破曉的形狀，強烈地想象。

深紅光給龍骨涂上新的顏色，慢慢腐蝕著它。

但是太慢了，龍骨簡直堅不可摧。不管杰瑞如何加強魔力，也只是把它壓縮了一點點。

而他的魔力就跟瓶子倒酒一樣說沒就沒。他只好解除空間，稍事休息。

“嘁，居然這么麻煩。”

“很刻苦啊，同學。”

身后有人說話。杰瑞循聲望去，是阿冉院長。

他立在那里拍著手，灰色的皮膚在發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估計遠處的人會以為是一身法袍在飄。

“院長先生？什么時候來的？”

“沒多久。學院里出現任何異常的魔力，我都會感知到。還以為你在干什么……”

阿冉踱步到龍骨旁邊，把它豎起來。

“……原來是遇到瓶頸了。”

杰瑞按了兩下太陽穴，他剛才用力過猛有點頭疼。

“只是根硬骨頭而已，我啃得動。”

“這麻煩可不小。”

阿冉笑吟吟的，像是識破了杰瑞的逞強。

“聽布萊麗娜說，你會展開一種空間，然后在空間里隨意用魔法合成物品。不過看來有限制啊。”

“魔法并非萬能，不是嗎？”杰瑞反問道。

不想阿冉揚起嘴角，搖搖手，龍骨就被翠綠的光抬上半空。

“那是修煉不到家的法師給自己的借口。或許有人會告訴你，魔力是瑪格努斯逃回光界留下的能量。但由此創造的魔法，是凡人的可能性。”

阿冉一手控制龍骨，一手燃起熊熊火焰，突然按在龍骨上。

“而可能性，代表著人的想象。”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龍骨在燃燒，火焰正不斷深入其中，讓它逐漸變得像烤脆的骨頭，表面浮現出鍛爐里的顏色。

“魔法會開拓人的思維，人的未來。它應該是被掌控的力量，而不該成為被排斥和神化的對象，更不該成為政客的玩具！”

院長的力量和他的語氣一同增長。魔力之風讓他的法袍不斷飄動，兜帽也被掀開，仿佛是一出即將到達高潮的戲劇。

而龍骨被火焰吞沒，又被另一種魔力擠壓，塑形。

杰瑞驚訝地看著它逐漸發生明顯的變化。

“掌握魔法的過程，就是掌握自己的過程。追尋魔法的道路上，沒有不可能！”

呼——

隨著最后的劇烈跳動，火焰偃旗息鼓，歸于夜色。

留下尚有余溫，已經變成劍形的龍骨。阿冉手一翻轉，龍骨劍從半空落下。

落在看呆的杰瑞面前，插進地里。

院長兩手拍了拍，漫不經心地拂去身上的灰塵。

“怎么樣，感受到了嗎？”

這簡直，神乎其技。

杰瑞又呆了一會兒才把劍拿起來。他怎么想象不出，剛才還是根難啃的骨頭，現在變得非常趁手。

重量，手感，鋒利程度，全都無懈可擊。

輕易做到自己全力以赴都做不到的事，這就是神棍學院院長的實力嗎？

杰瑞敢說，這是迄今為止他見過的最強凡人。就算是巨龍，奧拉夫，波特瑪，都未必是這位院長的對手。

“謝謝院長。只是，為何您要幫我做這些？”

“哈哈哈，當然是為了賣你個人情啦，有些事很需要你啊。”

阿冉笑得杰瑞心里發毛。這院長說的肯定不是布萊麗娜噴漆那么簡單。

當他想著要不要把龍骨劍退貨的時候，院長已經踱著四方步，心滿意足地溜達到別的地方去了。

看著手里的龍骨劍，杰瑞忽然覺得這就是個坑啊。

*****

鑒于巨龍和翠綠魔體的關系不明，阿冉還是決定把它搬進學院。

他帶著一群教師在天亮后趕到薩塔爾，又準備了一整天。確定將翠綠魔體挪走后不會帶來災難性后果，就動手了。

他們趁著天黑進入冬堡，盡量避開目光，別刺激到老百姓。當然還是免不了被人看到，于是第二天城里出現了一小波聲討學院的聲音。

翠綠魔體被安置在元素大廳。它是一棟單獨的建筑，有著最全面的設施材料，以及安全的保護措施。每當學院要進行危險系數較高的研究時，就會啟用元素大廳。

大廳的門經過了魔法處理，需要特定的鑰匙。每次使用元素大廳進行研究時，阿冉會親自確定人選，分發鑰匙。

收納翠綠魔體的第二天早上，有人站在阿冉面前請愿。

“我希望能全程參與。”

是安卡諾。他今天起了個大早，來院長房間，就為了說這句話。

阿冉則是很快點了頭。其實安卡諾不找他，他也有如此打算。

“沒有問題，但我得提醒你注意言行。你要知道其他人基本不會同意我的決定，而我相信你作為一名法師的自覺，不要讓我失望。”

安卡諾鞠了一躬。

“感謝您的理解，院長。”

這事就這么敲定了。阿冉在名單上添加了安卡諾的名字，安卡諾滿心歡喜地離開。

他打開房門時，碰巧米拉貝勒走進來。兩人用不那么友好的目光對視一眼，各走各的路。

“院長，安卡諾莫非是要參與翠綠魔體的研究？”

米拉貝勒本來有別的事。但看到那個梭莫出現，她決定先放一放。

“有什么不妥嗎，教務長？”阿冉又在名單上寫下米拉貝勒的名字。

“我承認他會對研究很有幫助。但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考慮他梭莫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

米拉貝勒現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再怎么說，他終究是梭莫的一員，您也知道他有點事就會向大使館報告。就算他本人沒那個意思，如果大使館下了命令，我不覺得他會抗命不遵。說不定會來搶東西。”

阿冉的筆停下了，在紙上敲打兩下。

“無論怎樣，翠綠魔體必須留在學院，這是一切談話的基礎。如果大使館愿意合作，我們也可以開誠布公。如果他們想來硬的……”

院長笑了笑，把名單和筆暫時放到桌上。

“不，他們不會那么蠢。”

“您還真是樂觀。”米拉貝勒嘆著氣。

“我的確需要小心行事，極力避免學院的形象繼續惡化，但那不意味著我會讓出底線。”

阿冉站起來，背著手，走到小花圃那里。

他的手在半空指點幾下，花圃上的光球便調整了位置，留下的光影也隨之變化。

他回過頭來。

“所以，這次聽我的吧。”

*****

杰瑞這兩天又學了不少東西。

而且他越來越不明白，凡人的極限到底在哪里。現在夜深了，正是思考這個問題的好時候。

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不知是魔力井還是月亮的銀輝灑了進來。

地上放著幾本和魔神有關的書。這些書他反復看了好幾次，很有干貨。他特意關注了波耶西亞的部分，因為下一個遇到的魔神很可能就是他。

又或者是她。

波耶西亞象征陰謀與欺騙，形態也是忽男忽女。而召喚他的方法，旁人根本想象不到。

召喚者需要殺死一個祭品，也可能是許多祭品，波耶西亞才會降臨在祭品身上，與召喚者溝通。

成為祭品的人只有一個條件：必須是召喚者的親朋好友。關系越是親密，效果越好。

所以，每個召喚波耶西亞的儀式都是一場令人絕望的背叛。除了魔神的惡趣味，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解釋的了。

“簡直比瓦爾迷娜還惡劣。”

杰瑞翻翻身，思考著面對波耶希亞時該如何提出要求，又該如何答對魔神的話。

這位喜歡欺詐與背叛的魔神恐怕沒有信用可言，做好白跑一趟的打算吧。

鐺鐺——

有個人影擋住了窗外一部分光亮，接著是敲打窗戶的聲音。

“睡了嗎？”

杰瑞坐起來。

“布萊麗娜？”

“是我，抱歉這么晚打擾你。”

窗戶推開，現出布萊麗娜猶猶豫豫的樣子，像是有話想說又不敢說。

“有事直說，我要睡覺了。”杰瑞打了個哈欠。

“那……”

女孩趴在窗框上，盯著杰瑞。

“……我想告訴你，那個時候在薩塔爾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