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藍宮里，走出一位高精靈長者。

他衣著上流，氣質不凡，但滿臉愁容。

“唉，還是不行。”

高精靈嘆著氣。看門的衛兵有的向他問好，有的在安慰他。他笑笑走開了。

他是【維阿墨】，吟游詩人學院的院長。最近這陣子，他時不時就要來藍宮一趟，請求領主能撥些衛兵給他。但總是被拒絕。

上午，他看到有一隊衛兵在艾迪斯隊長的帶領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覺得領主還是有多余人手的，于是再次來到藍宮。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還是要靠傭兵解決了嗎？”

他背著手，走出藍宮的大院。

*****

杰瑞沒想到，上午他跟著一大幫人趕到狼頭骨洞穴，卻撲了個空。洞里只有碎掉的骷髏架子，以及復活死尸留下的灰燼。

這是哪位熱心冒險者干的？杰瑞真想好好謝謝人家。

洞穴雖然安全了。隊伍里最年長的人，獨孤城阿凱大祭司【斯提爾】，還是認真檢查了塔頂的魔法陣痕跡，書籍，以及法器。

他確信，這里的確進行過大規模的靈魂召喚儀式，而且召喚者還打算束縛這個靈魂。

至于召喚的是不是波特瑪的靈魂，召喚是成功還是失敗，就無從確認了。

“穩妥起見，我認為需要再凈化一次波特瑪的遺骸。”

回到藍宮，斯提爾這樣對艾利西弗說。他是位經驗豐富的阿凱祭司。所說的凈化，就是借助阿凱祭壇之力所實施的特殊安葬。

圣靈阿凱掌管埋葬與殯儀，常常與死亡和輪回有關。這套凈化安葬，可以讓死者無法復生為亡靈。

好吧，絕大多數時候是這樣。

假設，萬一，波特瑪的靈魂真的自由了，她一定會去尋找自己的肉身。而那就在獨孤城的地下。

城中有一座“圣靈神殿”，同時供奉著八圣靈的祭壇，能滿足所有圣靈信徒的祭拜需求。波特瑪的遺體就被她的心腹葬在神殿的地下墓穴。

雖然早就有祭司提議將遺體火化，可這位狼心女王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以至于死后依然縈繞于遺體，無法燃燒。最后祭司們舉行了凈化安葬，將其封印。

按理說沒什么可擔心的。但這場儀式畢竟發生在幾百年前，斯提爾不敢保證沒有疏漏，封印是否還完好。

他的提議得到了艾利西弗和胡可的一致認同，二次凈化波特瑪遺骸的事就這么定了。

當然啦，這些事跟杰瑞都無關。

現在，他終于有時間正式拜訪詩人學院了。

*****

“為什么不行？”

學院一樓的大廳，杰瑞不解地看著眼前的人，說出不滿的話。

那人叫【吉勞德】，學院的教務長，院長的副手。彬彬有禮，打扮得體，但他說的話讓杰瑞很不開心。

“請你理解，先生。”吉勞德帶著歉意說，“這是學院的規定，我們圖書室里的書籍僅供院內人員使用。”

“我不拿走，就在這里看，也不會翻閱你們不讓看的東西。不能通融一下嗎？”

“我想，你可以和院長商量一下。如果院長同意，那我們也沒有意見。”

這不鬧呢么？你都說是學院規定了，還讓我去院長那里找不自在？

照這個態度看，就算給學院打了工，也未必能進去圖書室。

算了，還是別浪費時間，想想怎么去冬堡吧。

“出什么事了？”

一個新的聲音加入進來。吉勞德看向杰瑞身后，他的態度立刻變得恭敬。

“您回來了，院長。”

院長？

杰瑞連忙回頭，看到一位高精靈長者，正友好地伸過手。

“歡迎來到吟游詩人學院，年輕人。我是院長維阿墨。”

“您好，我叫杰瑞。”

看起來很和藹啊，說不定是個可以通融的人。

杰瑞正琢磨著怎么施展一下話術，維阿墨卻打量起杰瑞來。

“請問，你是不是早上和衛兵們一起出去了？”

“哦，是的。”杰瑞隨口答道，“他們找我去……辦些事。”

“看你這武器，是傭兵？”

“傭兵談不上，但是給錢就辦事。”

“那樣的話……”

維阿墨忽然笑起來。

“……杰瑞啊，你看到院外那個告示了嗎？有沒有興趣？”

“就是那個招募傭兵，探索墓穴的事嗎？”

“對對對。嗯，我知道這個委托很難，但是學院叫不動衛兵幫忙，更別提軍隊了。告示貼了半個多月，只有昨天來了個人肯幫忙。如果你愿意一起來那再好不過，錢不是問題。”

“錢的事姑且不說……”

杰瑞拉了個長音，悄悄瞟向吉勞德，甩去一個很無奈的小眼神。

“……我只是想借幾本書看。”

“當然可以！”維阿墨立刻說道，“只要你能幫忙，別說看，圖書室的書送你一些也無妨！”

這么下血本？看來這是件對學院非常重要的事，說不定關系到學院存亡。

“成交。”杰瑞爽快地點頭。

“好！”維阿墨拍手道，“咱們明天早飯后出發，我現在就帶你去圖書室！”

院長親自帶路，這下吉勞德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得意的杰瑞消失在樓梯拐角。

“那么院長，學院遇到什么難題嗎？”踏上二樓的杰瑞抽空問道。

維阿墨站住了，拍了兩下樓梯的扶手。

“這個事啊……”

*****

今天是藍宮的采購日，這個事一般都由茱蒂斯辦。正好狼頭骨的事結束得也快，她帶著幾個衛兵，去集市上逛吃逛吃。

車和肚子都裝滿了，茱蒂斯醉醺醺地回到藍宮，去了艾利西弗的房間。

路上她遇到波蓋爾，被警告不要在醉酒的時候打擾領主，她當然無視了。

我跟領主可是好閨蜜，親如姐妹，才不會讓一個侍衛隊長說三道四。

“艾利西弗大人，我回來啦！”

金發領主正坐在梳妝臺前，解開頭環后的長發觸到地面。

“去喝酒了？”

“嘻嘻，今天我們可是幫艾利西弗大人去了一塊心病，當然要多喝點啦。”

“明明是不知哪個好心人干的……”艾利西弗淺笑著。

“管他呢，反正艾利西弗大人開心就好！”

茱蒂斯大聲地說，一屁股坐在床上，順勢躺下。

“是啊，開心就好。”艾利西弗附和著。

“既然這樣……”

忽然茱蒂斯從床上彈起來，討好地靠近艾利西弗。

“……就把火燒節恢復了吧？”

她扶著艾利西弗的肩膀，有點撒嬌的話伴著一股酒氣出來。

“哎呀，瞧你喝的。”艾利西弗皺了皺眉。

“抱歉抱歉，”茱蒂斯連忙退后幾步，“但說真的，越是打仗的時候，才越需要活躍大家的心情啊。”

“我知道……”

艾利西弗失去了笑容。同樣的話，她從維阿墨院長還有其他人那里聽過不少次。

但這個勁很難別過來。

獨孤城的火燒節，全稱叫“火燒奧拉夫節”。沒錯，就是生活在第一紀元的雪漫城領主，同時也是至高王的獨眼奧拉夫。這個節日一直由吟游詩人們來組織。

其中的原因，大概是仇恨。

或許在雪漫城人民眼中，奧拉夫英明神武，還屠過龍，是個英雄。但其實也有文獻記載，他因為一些人不滿他成為至高王，而逐漸變得脾氣暴躁。

晚年，他成了一個暴君。甚至還強迫冬堡，晨星和莫薩爾一起，和他攻打獨孤城。理由可能是獨孤城反對他的聲音最為強烈。

在這期間，獨孤城有個名叫【斯瓦科尼爾】的詩人，出了本諷刺奧拉夫的詩集。把他的許多功績貶得一文不值，還放大他的一些暴行，指責他對獨孤城的無理欺壓。

特別是奧拉夫引以為傲的屠龍。斯瓦科尼爾說那條龍——努米奈克斯——其實早已老弱不堪，還有傷。奧拉夫也沒有和巨龍大戰過，只是帶著部下輕易抓住了努米奈克斯，囚禁在雪漫城一段時間后處死了。

這就是個跟英雄毫不沾邊的下三濫。

斯瓦科尼爾的行為是出于自己的正義，還是反對者們的宣傳需要，又或是他與奧拉夫的個人恩怨，已經無從知曉。但有一點可以確認，奧拉夫最后處死了斯瓦科尼爾。

從此，獨孤城的吟游詩人跟奧拉夫勢不兩立，后來就有了火燒節。

他們在節日里“燒死”奧拉夫的草人，象征著獨孤城永遠不向暴力屈服的精神。火燒節在奧拉夫死后不久便設立了，最初是一年一次。后來逐漸變為傳統的娛樂活動，流程簡化，并改為一個月一次。

但艾利西弗上任后，把火燒節給停了。

*****

“為什么叫停？”

聽了維阿墨的話，杰瑞挺意外的。他沒想到那個花瓶領主居然有這種魄力，敢叫停一個延續了上千年的傳統節日。

而且學院還真聽話。

維阿墨嘆了口氣。

“還不是因為已故的托伊格大人。奧拉夫和托伊格大人一樣是至高王。領主大人應該是覺得燒死奧拉夫就跟燒死至高王一樣，讓她心里很不好受吧。”

這，怎么說呢。沾邊，但不貼切。可以，但沒必要吧？

死了丈夫確實很難受，可也不至于剝奪全城百姓的娛樂吧？

不過，杰瑞回想起和艾利西弗剛見面時的情景，覺得這位金發領主不像個胡攪蠻纏的人。

“估計是氣話。”他說。

“可不一定喲。”

維阿墨抱起胳膊，靠著墻。

“你可能有所不知，咱們這位領主大人其實被架空了，大小事務有男爵和總管處理。她也很想像個領主一樣為獨孤城做點什么，但總是出些餿主意。”

稍微想了想，維阿墨繼續說道。

“聽藍宮的人說，上次與軍部開會，領主大人提議搞個閱兵式，鼓舞士氣，結果被一致否決。戰爭期間士兵都有自己的任務，哪有工夫和精力搞什么閱兵啊？”

啊這，就算是看圖留斯不順眼的杰瑞，也覺得艾利西弗的提議太扯淡。

要是這樣，能干出取消火燒節的事便不足為奇。

“也難怪，”杰瑞說，“畢竟整天待在藍宮里。要讓她知道百姓的想法，恐怕只能托夢了。”

“但百姓的想法不能忽視。”維阿墨認真地說，“我認為領主大人只是一時沖動，需要個臺階，最好盡快給她準備出來。諾德人可是非常重視傳統的，這樣下去真的會影響到人們對領主大人的認可程度。”

“那怎么辦？”

“我打算在藍宮表演唱詩，就是斯瓦科尼爾寫的《奧拉夫詩集》，來證明火燒節的正統性。到時候領主大人一高興，再讓總管勸上幾句，應該差不多。”

也就是哄著唄。呵，女人。

杰瑞哼笑著點點頭。

“問題是，”維阿墨又說道，“斯瓦科尼爾被處決后，他的作品幾乎沒有留存下來。學院里只有四章，想完整表演只能靠《奧拉夫詩集》。我們去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現在還剩一個，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就是告示上說的墓穴？”

院長直起身子，興奮地舉著拳頭。

“沒錯，奧拉夫的墓穴，亡者之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