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爾克瑞斯山位于獨孤城以西。去那里比較快而且安全的路線，是從雪漫城向西到達洛瑞斯泰德鎮，再向北到龍橋鎮，最后往東走。

但現在回到雪漫城就是黃昏了，驛站關門。車夫們可不愿意走夜路，一旦遇到吸血鬼就徹底完蛋。

杰瑞不想在雪漫城住宿。怎么說呢，他也算是雪漫城小有名氣的人，至少目前還是。要是被認出來，一定有人問這問那，慷慨激昂地說一大堆龍裔的事。

如果他膽敢在那個場合說自己根本不想見灰胡子，以諾德人的脾氣，能直接把他扛到霍斯加山去。

沒辦法，在這個塔樓里對付一晚吧。

“知道了，我去生火?！?

萊迪婭馬上答應下來，就要去找柴火。

“那個，你都不問問為啥嗎？天都沒黑。”

“您肯定有您的理由?！?

侍衛給了杰瑞一個“我懂”的笑容，到塔樓里找柴火去了。

糟糕，竟然是心動的感覺。

捂了捂突突跳的心臟，杰瑞走出塔樓，到橋上坐下。望著正在西下的太陽，還有逐漸披上橙色的山川。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地對一個女人心動。

可能也說不上喜歡。就是覺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嗯，特別溫暖。

他有點想起母親，雖然記不得多少。只有母親平時開心的樣子，還有彌留之際安靜的樣子記憶猶新。母親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后第一個很照顧他的人。

萊迪婭可能算第二個。

這么一想，杰瑞覺得自己真是差勁。即使有了力量，有了地位，依然差勁。

一個女人，毅然離開故鄉跟著他，他卻不能回應人家的期待，還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人家的服侍。

不行，坐不住了。杰瑞站起來東張西望，想著能幫上什么忙。

最后決定先把尸體丟進河里再說。

*****

吃過晚飯，天就黑下來了。今晚看不到多少星星，月亮的光格外明亮。

杰瑞很意外地在塔樓里找到了一些書。《火之舞》啊，《黃色謎語書》啊，《元氣滿滿的亞龍人女仆》之類，倒是挺符合強盜的口味。晚飯前他就一直在看。

“您喜歡看書？”萊迪婭一邊鋪著鋪蓋一邊說。

“只是消遣罷了。”

“真是個不錯的消遣呢。”

“那萊迪婭平時喜歡做什么？”

萊迪婭把鋪蓋整理好，坐在椅子上。搖擺的燭光照亮她回憶過去的樣子。

“我，沒怎么讀過書。我從小就在侍衛隊，跟著伊瑞萊斯隊長訓練。沒事的時候就自己練?！?

杰瑞放下手里的書，又去拿了一本。

“抱著劍和盾牌長大的啊，怪不得那么厲害?！?

萊迪婭看到書名是《盜賊》，不知道是杰瑞喜歡看這類的，還是這里只有這種。

“那個，我能問大人一個問題嗎？”

“是想問我為什么要去接觸美瑞蒂亞嗎？”

“嗯。”

杰瑞剛打開的書又合上了。

“那就是我的目的，我想盡可能多地接觸魔神。”

萊迪婭現出了驚訝。這也難怪，正常人是不會想著跟魔神打交道的，躲還來不及。

愿意接觸魔神，乃至成為信徒的人，一定是接納了自身某種人性之惡。

就像盜賊公會的人信仰諾克圖娜爾那樣，他們已經接納了自己盜賊的一面。哪怕是夜鶯這種好聽的稱謂，也終究是個賊，而且精于此道。骷髏鑰匙歸位后，天際的治安恐怕會迅速惡化吧。

“那您打算成為美瑞蒂亞的信徒嗎？”萊迪婭接著問道。

“不，我只是想從她那里得到一些東西。這樣我或許能明白，我到底是誰?！?

話題忽然變得沉重，杰瑞也苦笑著搖頭。說這干啥，人家又不會感同身受。

“抱歉，說了些你聽不懂的話?！?

“我的確聽不懂，因為您就是杰瑞啊，是拯救了雪漫城的英雄。我無法知道您的過去，我只會以我看到的去判斷您。這樣不可以嗎？”

萊迪婭掛著疑問的表情，說出了一個很簡單的答案。

簡單到杰瑞無言以對。但好像沒毛病哎。

他呵呵笑起來。

也好，等把魔神們拜訪得差不多了，最后一站就去霍斯加山報個到吧。

“你可真會說話，萊迪婭。”

萊迪婭不解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把想說的說出來而已?！?

但就是這樣純真的思考方式，對杰瑞來說真是幫了大忙。

同時讓他有了新的疑問。

“你為何對我這么上心？”

“因為我是您的侍衛。”萊迪婭給出了標準回答。

“如果你的主人是其他人，你也會這樣對吧？”

杰瑞不想把后面的話說出來，但他的心情壓不住了。

“并不是因為是我才會這樣，是吧？”

萊迪婭懂杰瑞的意思。這個問題父親也問過。

“我也是有選擇權的，而我選擇了您。因為您就是我心目中英雄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忠于我，服從我。”

“是的！”

杰瑞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他確定自己現在的表情就和戴爾文調戲薇克思的時候一樣。

“那么侍衛，我要你和我同床。”

“?。俊?

萊迪婭一下子紅了臉。指了指自己的鋪蓋，又指了指杰瑞的，張著嘴，卻說不利索話。

“那，那個，您說，說，同床……那個，意思是……”

“這種事，說太明不好吧？”

侍衛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面對敵人的颯爽英姿不見蹤影，扭捏的樣子證明了她的內心還是個女孩。

塔樓里沉默著。幾只飛鳥落在塔頂，向下望著那一男一女，仿佛在等待一出好戲。

萊迪婭抱著胳膊，微微顫抖。杰瑞也感到這個玩笑過分了，萬一惹火人家，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收場。

“沒事了，萊迪婭，我只是……”

“如……”

萊迪婭抬了抬頭。她的臉還和不完全熟的蘋果一樣，殷紅中透著青澀。

“如果，這是，您的，意愿……”

杰瑞趕緊道歉：“我開玩笑的，別當真。對不起?！?

“可人們說，玩笑里也有一半的真話……”

“我剛才那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睡覺?！?

生怕萊迪婭再胡思亂想，杰瑞把自己的鋪蓋挪遠了些，躺在上面，拿著書催眠。

“那，那我去外面，看看……”

萊迪婭小跑著出去了。杰瑞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女人的忠誠能達到如此地步，該說不愧是從小就接受忠君培養的人嗎？

然后，這份忠誠，善解人意，全都給了自己。

啪——

書砸在杰瑞臉上，他感覺今晚要睡不著了。

*****

一覺醒來，兩人踏上回雪漫城的路。杰瑞在塔里找個差不多的包，用來裝美瑞蒂亞的信標。這個包他要親自背，即使背著劍再背著包很不舒服。

他們在雪漫城上馬車，中午到達洛瑞斯泰德。下一站龍橋鎮，杰瑞打算在那里下車，休息一晚再去找美瑞蒂亞。

因為路程比較遠，而且途中還會經過丘陵和峽谷，都是強盜們喜歡搞伏擊的地方。所以車隊配備的護衛也比平時要多，得有十個人吧。

護衛們乘坐另一輛馬車。他們的隊長騎著馬，全員都是重甲長劍加盾牌。

“聽說了嗎？昨天晚上莫薩爾那邊好像又被吸血鬼襲擊了。”

吃過午飯，車隊重新上路。在杰瑞和萊迪婭這輛車上，一個新上車的人和身邊的人這樣說。

“聽說了，真可怕?！蹦侨藫鷳n地說，“對了，這回領主怎么說？”

新上車的人直搖頭：“唉，似乎跟平時一樣不打算采取行動，說什么沒有線索?！?

“這還要什么線索？”另一個人急得直揮拳頭，“出去找唄，吸血鬼的巢穴肯定就在沼澤里！”

聽著他們的對話，杰瑞只是抽了下眉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說吸血鬼的事。

那些張牙舞爪，吸人血吃人肉的人形怪物，已經存在了很久，恐怕能追溯到巨龍戰爭時期。他們身體強健，好像還沒有痛覺，能頂著刀劈斧砍隨意活動。

最可怕的是，如果你被吸血鬼弄傷出了血，那你很有可能感染“吸血猩紅熱”，它會逐漸把你也轉化成吸血鬼。這種病好像沒有藥物可以醫治，最好是盡快找祭司祛除。時間久了，連祭司也無能為力。

不過吸血鬼雖然強大，但也能被殺死。呃，事實上他們已經不算活著了，姑且用“能殺死”來說吧。

內戰爆發后，吸血鬼的活動越加頻繁，可能是看中了戰爭期間治安不穩這一點。杰瑞在公會就聽說過三起裂谷城附近的吸血鬼襲擊事件。

其中兩波被衛兵打退。第三波吸血鬼最慘，碰巧遇到了外出辦事回來的墨瑟、布林喬夫和薇克思。結果被剁成一堆堆爛肉，成了公會的談資。

所以在杰瑞看來，吸血鬼肯定比龍好對付。而且太陽是他們的天敵，會極大削弱他們的力量。只要不走夜路，就不必擔心。

車隊漸漸遠離洛瑞斯泰德，正進入丘陵。

遠處一個山包上，立著一群人。

或者說是一群吸血鬼。

正中間的是塞坦麗雅，還是那么優雅。和其他吸血鬼不同，她尤其喜歡穿能被風吹起來的長裙。

“就是那支車隊嗎？”

她問著話，身邊的吸血鬼們有些無精打采。盡管都戴著兜帽，但正午的陽光依然讓他們非常難受。

“應該不會錯。一個背著大劍的男人，帶著個女侍衛。”

塞坦麗雅在車上的乘客中搜尋著目標。還好，天不冷的時候，馬車是不上棚子的，不然就算她這雙能看幾百米遠的眼睛也無能為力。

“啊，有了有了?！?

她很快找到了杰瑞和萊迪婭，露出孩子找到玩具那樣的笑容。

接下來，先試探一手吧。

塞坦麗雅不是不怕陽光，而是因為她的力量足夠強大，即使被弱化也依然能戰斗。不像身邊這些部下，跟斷了斯庫瑪的癮君子似的。

但如果那個人真是龍裔，應該會些特殊的能力，比如龍吼什么的。不做試探貿然攻擊可不明智。

這個時候，就該輪到炮……部下登場了。當然啦，為了不讓他們太廢物，自己會幫一把的。

“上，給我活捉他，但不許轉化他，其他人隨意處置。我來支援你們?！?

“是！”

十個吸血鬼朝著車隊一擁而上。塞坦麗雅站直身子，兩手釋放出黑暗又平靜的魔力。當它們膨脹到一定程度時，便同時升起，在半空中合成黑色的光球。

突然，光球炸開。以此為圓心，一個圓形的漆黑屏障迅速擴大，覆蓋到車隊周圍兩三百米的地方。

屏障下面的空間失去陽光的照耀，變成了吸血鬼們最喜歡的黑夜。

這是塞坦麗雅的絕技“忤逆之夜”。會這招的吸血鬼，整個奈恩星也找不出幾個。不過為了維持這個魔法，她無法行動。

正好坐山觀虎斗，塞坦麗雅舔舐著嘴唇。

“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龍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