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
天還只是發白而已，多數人仍在睡夢中。賽羅已經穿好盔甲，挎好劍，走出房間。
“你還是要去啊。”
身后，是歐茲雷羅長老，慈眉善目，卻是滿臉的擔心。
賽羅戴上了頭盔。
“嗯。”
歐茲雷羅直搖頭：“何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呢？人無完人，你也不過是一時大意罷了。”
他知道賽羅為何要這樣，但知道，不代表理解。
哪怕他們關系如父子也一樣。
前陣子，賽羅和薇莉亞回到烏鴉巖的時候，兩人還特意去拜訪過歐茲雷羅。但幾天之后，就只剩下賽羅一個人了。
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原來，賽羅和薇莉亞在鎮里遇到了拉里斯，他正為尋找新的雇主而發愁。賽羅過去和拉里斯有些交情，便請他去嘔吐氣母旅店吃了一頓。
之后，賽羅獨自去內洛斯那里辦些事，讓薇莉亞和拉里斯待在一起。他也覺得比較放心。
結果回來以后，薇莉亞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滿口都是什么大義，胡言亂語，還邀請賽羅一起復活阿茲達爾，加入龍祭司的隊伍。
“跟我一起，向即將到來的真正領袖效忠。然后橫掃這個世界，帶來新的秩序吧。”
這是在烏鴉巖外，薇莉亞跟賽羅說的話，毫不摻假。
賽羅拒絕了，他認為薇莉亞不正常，竟然說什么統治世界之類的話。薇莉亞也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他聽說是拉里斯帶薇莉亞去了某個被詛咒的遺跡之后才會這樣，只好去求助內洛斯。但那個可惡的大法師，明明知道薇莉亞中了詛咒，卻拒絕幫助。
因為內洛斯想觀察一個詛咒對象，甚至還允許薇莉亞在蘑菇林進出，給賽羅氣得夠嗆。
法師終究不值得信任，而烏鴉巖也不想理會那個遺跡的事。
只能靠自己了。
賽羅想盡一切辦法，要把薇莉亞抓起來，送到內洛斯那里，然后逼那個法師幫忙。
但光是第一步，抓薇莉亞，就難以實現。最后一次嘗試，也就是奧妮安發現賽羅的那天，兩人大戰了一場。
賽羅確信了，薇莉亞是抱著殺死自己的想法在戰斗。那一戰，他險些喪命。
于是，蘇醒后的賽羅，只抱定一個想法。
“無論如何，我要親手殺了她。”
“你可選擇逃走啊，”歐茲雷羅拿出最后一個勸說的理由，“孩子，離開這里，忘掉她。”
“我做不到。”
“那你這一去，可有勝算？”
賽羅苦笑一聲：“應該是沒有吧。”
“是根本沒有。”歐茲雷羅有些生氣地說，“就算你能沖進遺跡，你也沒有抵抗詛咒的能力，早晚會跟他們一樣！”
“不會的。”
賽羅平靜地說，注視著歐茲雷羅愣住的臉。
“如果不能讓薇莉亞從那種地方解脫，那我唯有在她面前自盡。我已經不想再看到她那個樣子了。”
“孩子，你這是何必？”
“對不起，長老。誰叫我喜歡她呢。”
唉，說到最后，還是這個理由啊。
歐茲雷羅認識賽羅快一百年了，還從沒見他對哪個女人如此上心。這個曾經是莫拉格幫殺手的男人，大概是頭一次對錢和殺戮以外的事情感興趣。
那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目送他到最后了吧。
“我攔不住你啦，孩子。帶上你放在我這的東西，去吧。”
歐茲雷羅背在后面的手伸過來，托著一柄弧刀。
烏黑的刀鞘，金色的花紋，像一個沉默的人，寒氣內斂。
賽羅把它抓在手里。
“呵，也是，最后一戰，是得帶上它。”
這正是梅法拉的偽魔神器，烏木之刃，是當年賽羅在莫拉格幫時，憑一己之力得到的。
但這把武器要想具有它的原型，黑金之刃那樣的力量，必須殺人開鋒。而且，必須是親朋好友。
于是賽羅毫不猶豫，拿幾個同伴開了鋒，解放了烏木之刃的真正力量，也遭到了莫拉格幫的追殺。
在索瑟姆定居后，賽羅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將烏木之刃交給歐茲雷羅保管。需要的時候，就去拿。
今天正是這樣的時候，沒有什么武器比烏木之刃更適合斬斷過去。
將刀背在身后，賽羅向歐茲雷羅鞠了最后一躬。
“感謝您至今為止的照顧，長老。”
歐茲雷羅的手扶在胸前。
“愿阿祖拉，波耶西亞和梅法拉能賜予你穿越黑暗的力量，孩子。”
*****
遺跡外，挖掘場里。正要進入遺跡的賽羅停下來。
入口那，有一個人。
“杰瑞？”
“來了啊。”
看到賽羅，杰瑞把手里的什么東西塞進衣服里，走了過去。
賽羅立刻退后一步，拔出烏木劍，盯著杰瑞空空的雙手。
“你這股殺氣……發生什么了？”
“沒什么，”杰瑞淡淡地說，“你是打算找薇莉亞拼個你死我活吧？”
“沒錯。她在里面？”
“在，正忙著解封龍祭司的棺材呢。但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賽羅把劍一橫。
“難道說，你也……”
“我沒中詛咒，清醒著呢。”杰瑞敲著腦袋說，“但我的同伴被薇莉亞控制了，所以我沒得選。”
“你沒想過救她嗎？”
“這跟你無關。至少現在，為了保住她的命，我什么都干得出來。”
手中的魔力升騰出黑紅交錯的閃光，杰瑞造出了一把烏木長劍，只有一把。
“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不想傷害你，賽羅。而且你應該知道，你進去了，連薇莉亞都碰不到就得死。”
賽羅哼笑：“所以呢？”
“所以我建議你立刻回頭，哪來回哪去。這事不是靠莽就能解決的。”
“笑話，你這種軟蛋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杰瑞攥緊了劍，慢慢舉到眼前。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用不著客氣！盡管來吧！”
賽羅右手挺劍，左手冒出火焰，沖上去。
這是魔法與劍法的連攜攻擊啊。杰瑞見狀，也在空出的手上準備好結界術。
鐺——
兩邊武器一碰，賽羅就瘋了一樣，攻個不停。
他的劍又快又狠，完全沒有多余的動作，全朝著杰瑞的要害招呼。
當劍被彈開，或者位置不好時，火焰魔法立刻補上。壓得杰瑞只能防守，沒法反擊。
強，確實強，杰瑞心想。雖然自己現在的狀態比放水還放水，完全是放海。但賽羅這個水平，在他接觸過的凡人里，絕對是數一數二。
沒有花哨的動作，功力相當扎實，看得出，跟戰友團那些人很像。哪怕是放在熱砂疆場過去那些英雄面前，也不遑多讓。
這看來不是用凡人戰力就能送走的對手啊。而且，他還背著烏木之刃。杰瑞認得出來。
得使使勁了。
“呼。”
打了一陣，杰瑞將魔神之力注入胳膊，又給長劍附上閃電。
趁賽羅沖上來揮劍時，雙手握劍，一記斜斬。
噼咔——
賽羅毫無反應。有魔神之力加持的杰瑞，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超過他。這一劍甩出電光，逼得他直后退。
等眼前安靜下來時，賽羅才發現烏木劍居然被砍斷了。
“嘁，這么快嗎？”
他只嘀咕了一句，把斷劍扔出老遠。然后干脆地摘下烏木之刃，拔出來。
但接著，他又拿出一尊小雕像，一只手緊緊握住。摘下頭盔，把雕像靠在額頭上。
“謀殺的魔神，織網的中心，我甘愿為您獻身，只求貫穿我的敵人！梅法拉，請授予我殺伐一切的力量！”
雕像，發光了。
而且，是和杰瑞一樣的黑紅光，順著賽羅的頭，流入他的全身。
杰瑞驚了。
“你這難道是……”
賽羅，正被黑暗籠罩著。烏木之刃的血光，就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他雙手握刀。
“受死吧！”
*****
是狂信雕像，杰瑞知道。
鐺——
接住賽羅沉重的一擊，他退了兩步，但對手一跳就拉近距離。
鐺——
又是一擊，太沉了，竟然震得杰瑞手腕發麻。
“你瘋了嗎賽羅？居然用那個雕像？”
“是你逼我的！”
賽羅收刀，反手，先挑后刺，一氣呵成。杰瑞差一點就被捅穿喉嚨。
現在他得拿出跟托馬斯戰斗時的狀態才能抵擋。
這就是梅法拉的玩意，狂信雕像。那女人總喜歡把自己研發的招式，連同魔神之力一起注入雕像，然后贈送給她滿意的勇士。
據說要得到這個雕像，需要按照她的指示不停地殺人。能拿到雕像的，都是背負了一身人命的，殺手中的殺手。
所以這個賽羅……簡直不能細想。
“喝啊！！”
而用過雕像后就是這樣，能得到相當的力量，并且瞬間學會許多技巧。
賽羅的力道和杰瑞已然相當，技巧甚至還勝過杰瑞一些。杰瑞被全面壓制了。
但，用了雕像，就意味著要用凡人的肉體和靈魂，去承受相當于魔魂復原的力量。有多危險，杰瑞太有體會了。
眼看烏木之刃刺過來，杰瑞一個側身加豎劈，把刀壓低一腳踩住。
“你根本承受不了雕像的力量！你想見到薇莉亞之前就死嗎？”
“那我就速殺你，然后再殺她！”
賽羅把刀一掀，杰瑞趕緊抬腳，落地，保持平衡，繼續招架賽羅的猛攻。
“呃！”
沒想到才幾個回合，杰瑞的劍被打脫了手。
還來不及造第二把劍，賽羅已經瞄準杰瑞的喉嚨，挺刀直刺！
噗嗤——
*****
“終于，成功了！”
遺跡里，那塵封幾千年的棺材板，在信徒們一晚上幾乎不停地施法加叨叨叨的攻勢下，可算是發出亮光。
這代表封印解除了。
嘎啦——
棺材板迫不及待地橫了一下，然后被猛地掀開，在地上拍出巨響和灰塵。
信徒們齊齊跪下。
“恭迎阿茲達爾大人回歸！”
從棺材里飄起一個尸鬼，被破爛的袍子裹著尸骨，露出已經全是骨頭的手，戴著龍祭司的面具。
阿茲達爾俯視著信徒們。
“你們這些廢物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還請寬恕我們的無能。”薇莉亞走過去，恭敬地說。
“啊，你就是薇莉亞，我知道。還有那些人，我知道你們。”
阿茲達爾看向拉里斯和工人們，拉里斯討好地笑著。
“嘿嘿嘿，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事辦完了，剩下的錢是不是該結一下了？”
“當然。”
龍祭司抬起手，紫色的魔力在掌心環繞，然后放出一道道光束，與拉里斯和工人們的頭連接。
他就這樣一攥。
啪——
所有人的頭顱一齊炸裂。腦漿，血漿，還有各種不知道是什么的器官組織涂了一地。
阿茲達爾緩緩落下。
“走吧，帶我去見米拉克。”
“是。”薇莉亞答道，“瑟拉娜，跟我來。”
信徒們圍著阿茲達爾，薇莉亞帶著瑟拉娜，朝出口走去。
阿茲達爾的面具后面，那張已經皮包骨頭的臉正在大笑。
這都是托奧杜因的福。因為所有龍祭司的面具都有奧杜因的力量，所以當巨龍之王回歸時，釋放的輻射整個泰姆瑞爾大陸的魔力沖擊，便驚動了所有龍祭司。
不過對大多數祭司來說，這只是把他們從沉睡的夢境中，帶到了淺睡的環境中。想要蘇醒，還需要一定外力。
而阿茲達爾不同，他完全清醒了，卻迫于這該死的封印無法出來。
于是他設計了那個詛咒。嚴格來說，這不是思想控制。它只是給中詛咒的人添加了一個“必須把棺材挖出來”的目標。
順便，給他們上了一道只能讓自己觸發的機關，這樣好隨時處理掉。
現在，一切都在按他預想的進行。龍祭司的笑越發失控，身上的骨架在微微抖動。
“終于，我們的時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