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巡邏的衛兵都在言語，說北邊出了很大動靜。城外站崗的人說看到了風雪，還有不時閃耀的血光。

這些都傳進了杰瑞的耳朵，他拼命朝那個方向跑去。

順著感知到的魔神反應，他來到了靜月臺下。

“這……”

地上，是一動不動，渾身是血的瑟拉娜。旁邊，是正在施法的桑基恩。

欲望魔神抬了抬頭，發現杰瑞的臉跟凍硬了一樣。

“你可算清醒了，兄弟。冷靜下來，先聽我說……”

“瑟拉娜，怎么了……”

杰瑞放慢腳步，走過去。桑基恩竟然有點不敢看他的臉。

因為太可怕了，他以前見過杰瑞這樣的表情。是在莫拉格殺死了熱砂疆場兩個勇士之后，杰瑞擺出了這個表情，然后去冷港無差別屠殺了數百只魔物才回來。

這表情就是杰瑞理智繃斷的前兆。

“冷靜，一定冷靜啊兄弟！首先不是我干的，你明白吧？雖然這次我多少也有點過失……”

“那是誰？”

魔斧圣工鑄造完畢，杰瑞的手里多了兩把巨劍。一把雷火交加，一把光影相生。

他空洞的眼睛幾乎能把桑基恩吸進去。

“我告訴你是誰，但你千萬控制住自己！”

“你說。”

“是，白天追殺你們的那個人，手上套著冰劍的家伙……”

符合這個條件的，杰瑞只知道一個人。

“托馬斯，是嗎？”

“托馬斯？哦，瑟拉娜好像說過？我真是有點忘了。但他約你三天后正午，在這里決戰。想必是跟你有仇吧？”

桑基恩差不多是帶著絕望說出了這些，然后護在瑟拉娜身前。

果不其然。

“托馬斯——！！！”

轟隆——

來自湮滅領域的熾熱火焰，一瞬間就燒遍整座廢墟。掠奪的魔神，在這紅蓮中咆哮。

“滾出來！！用不著三天，我現在就剁碎你！！”

“我靠！你快停手杰瑞！”桑基恩趕緊生成一個結界，保護自己和瑟拉娜不被大火吞沒。

“滾出來啊——！！！”

“我叫你停手！”

眼看杰瑞聽不進去，桑基恩從后面一把抱住他，拖到瑟拉娜身邊，然后趕緊放了個傳送法術。

一陣花瓣之后，三人就消失了。

只有狂怒的火焰，在廢墟里燃燒，拒絕熄滅。

*****

桑基恩把杰瑞和瑟拉娜傳送回了他的酒莊，幸好這個時候酒莊里沒有人，不然杰瑞能把他們全都殺了。

反正換成以前的厄斯托拉肯定能干出這事。至于杰瑞會不會好一些，桑基恩也不敢想。

“好了，是不是清醒一些了？”

把瑟拉娜抱到床上，桑基恩馬上繼續他的魔法。方才為了拉住杰瑞，施放傳送，覆蓋在瑟拉娜身上的魔力急劇變弱。他需要重新補強。

杰瑞則是頹廢地坐在地上，抓著臉。

“怎么，怎么弄成這樣……”

“別太難過了兄弟，”桑基恩嘆著氣說，“唉，這事，雖說是沒辦法，但也的確跟我有關。”

他把怎么見到杰瑞和瑟拉娜，怎么出的主意，這些事一說。

“所以，我，已經……啊！？”

杰瑞吼出了一個怪聲，事情超綱太多了，超綱到他忘了生氣，只顧慢慢回味……不對，是回想。

但，應該是沒事。看希爾梅莉亞那個眼神，應該是……

“這方法，這方法……”

他胸口涌上來一陣要揍桑基恩的沖動，不過很快壓下去。從結果來說，桑基恩的確救了自己，不該對好兄弟老拳相向。

而且有一說一，在這個酒莊里他還真打不過桑基恩。

見杰瑞終于平靜下來，桑基恩也是松了口氣。

“瑟拉娜一定是擔心托馬斯找上門來，就一個人到外頭，把他引出來。說白了都是為了保護你。”

“我知道。”

杰瑞壓低聲音，偷偷看了瑟拉娜一眼，就低下頭去。

那具為了保護自己，變得千瘡百孔，弱小而無力的身體。他不敢看，心里有愧，只將目光投向桑基恩。

“她現在怎么樣？能治好吧？”

“關于這事，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兄弟。”

感覺瑟拉娜身上的魔力穩定了些，桑基恩暫時停止施法，讓自己休息一下。

“先說壞的吧。”杰瑞說。

“壞消息是，瑟拉娜死了。”

杰瑞的眼睛瞬間瞪圓，桑基恩趕緊擺著手。

“慢著慢著慢著。我說的死，指的是吸血鬼意義上的死亡。”

“什么意思？”

“你問我？我記得這些話還是你告訴我的來著？”

“我想不起來了！快說！”

“好好好，別激動。”

桑基恩組織了一會兒語言。

“瑟拉娜，是冷港吸血鬼吧？”

“是啊。”

“冷港吸血鬼是莫拉格親自轉化的。這個過程，基本上就是無盡的折磨，精神和肉體兩方面。當被轉化者在活著的時候，肉體和靈魂分離，就算準備完畢了。”

把活人折磨到肉體和靈魂分離，杰瑞怎么也想不到那是個什么狀況。

想不到瑟拉娜過去都經歷了什么。

但，確實奇怪啊。按說這都是常識，自己跟莫拉格打了這么久，應該知道啊。

果然是記憶還有許多沒恢復的地方吧。算了，這些現在是次要的。

“我想起來一些，”杰瑞說，“接下來就是用莫拉格的力量，將靈魂束縛在肉體上，就變成了吸血鬼。”

“沒錯。因為肉體已經死亡，吸血鬼實際是通過魔力，連接靈魂和肉體。所以他們沒有多少痛覺，所謂的痛覺也不過是對肉體的攻擊沖擊到了靈魂而已。”

歇得差不多，桑基恩繼續將魔力鋪在瑟拉娜身上。

“靈魂束縛有兩個關鍵位置，心臟和大腦。所以吸血鬼一旦這兩個位置被破壞，靈魂就會脫離肉體，也就是吸血鬼意義上的死亡。那些被吸血鬼轉化的吸血鬼，都繼承了這些特點。”

“脫離肉體的靈魂，會被莫拉格收割掉，是吧？”

“是。但瑟拉娜的靈魂還沒有被收割，這就是我說的好消息。”

這個時候，杰瑞才注意到桑基恩的魔法。

“你這是？”

“嘿嘿，你難道忘了我精通召喚系魔法，是大師中的大師。和靈魂相關的魔法更是不在話下……”

“別吹牛逼了，趕緊的。這是什么魔法？”

“呃，好吧。我在強行把她的靈魂和肉體束縛在一起，畢竟你也不希望她落在莫拉格手里吧？”

“廢話！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當然，所以，我們要把瑟拉娜的靈魂重新填進她的肉體，讓她活過來。”

也就是，借尸還魂。嗯，似乎不太貼切，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但這種魔法，不用想，肯定比大師級還大師級，起碼杰瑞是不會。他所知道的范圍內，也沒見有人會。

“這算好消息嗎，桑基恩？”

“怎么能不算呢？”

桑基恩得意地一笑，眨了一只眼睛。看到他這個表情，杰瑞覺得事情似乎穩了。

“單純把靈魂塞回肉體，讓瑟拉娜作為吸血鬼復活，這個基本只有莫拉格能做到。但是，讓瑟拉娜作為凡人復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杰瑞聽得傻了眼。

“吸血鬼，變回凡人？”

“唔，這回徹底穩定了，差不多可以維持個一兩天。”

觀察著瑟拉娜的狀況，桑基恩滿意地點點頭。在凡界用魔力束縛本該屬于莫拉格的靈魂，這個難度有多大，你只要想想莫拉格對靈魂的執著和貪婪就知道了。

他看向杰瑞。

“走吧，我帶你去找我另一個朋友。雖然是凡人，但他能解決這個問題！”

*****

深夜，莫薩爾邊緣，沼澤的某個位置，打開了桑基恩的召喚法陣。

他一現身就朝某個地方走去。明明這里黑漆漆的，借著月光也看不太清，他卻是輕車熟路。

杰瑞背著瑟拉娜，盡量跟住他。最后他們出現在一座小屋前。

竟然在沼澤里蓋房子，雖說離莫薩爾不遠，那也很危險吧？

杰瑞正琢磨里面住的是什么奇葩，桑基恩已經使勁敲起了門。半天，窗戶后面才亮起紫色的光。

“誰，啊？”

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了被吵醒的煩躁。

“是我，【法利昂】，不好意思吵醒你啦。”

門打開，探出一個深膚色的人臉，似乎是紅衛人。

他揉著眼睛。

“桑基恩啊，這么晚了干啥？”

杰瑞差點沒“啊”出來。這個人居然知道桑基恩的身份？而且還這么冷靜？

桑基恩笑嘻嘻地指了指身邊。

“關于你之前說的那個將吸血鬼變回凡人的實驗，我給你找來實驗對象啦。”

“哦，是嗎，嗯，謝謝。”

嘴上這么說，法利昂卻是一臉的無所謂，還哈欠連天。不過他還是把門完全打開。

“進來說吧。”

把幾個人讓進來，法利昂也沒關門，就這么開著。他讓杰瑞和桑基恩坐在床邊，把瑟拉娜放在床上，自己搬了把椅子，靠著門坐下。

杰瑞抽空看了一圈，房子不大，但除了那張床，剩下的空間幾乎全是書，魔法道具，附魔臺，煉金臺，等等等等。幾乎沒有多少下腳的地方。

特別是那張桌子，已經被各種東西埋得看不見桌面。中間是一盞有些大的油燈，不過里面點燃的是紫色的火焰。

都坐穩了，桑基恩拍拍手。

“互相介紹一下。這位是杰瑞，以前是魔神厄斯托拉。”

好家伙，上來就透底。杰瑞疑惑地瞟了眼桑基恩，又看向法利昂。

那個紅衛人居然只是微微點頭。

“又一位魔神啊，歡迎。我叫法利昂，過去是冬堡魔法學院的召喚系導師，現在是伊格羅德領主的法師顧問。”

原來這位就是上次來莫薩爾時，聽說的那個奇怪的法師顧問啊。杰瑞重新打量著法利昂，嗯，是挺奇怪的。

正常人誰會住在這里？

“法利昂的召喚系魔法可不能用導師形容啊，”桑基恩笑著說，“那是導師中的導師。你知道嗎？他曾經肉身穿越到湮滅領域，在那里研究魔物呢。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他的。”

又是一個讓杰瑞無語的介紹。凡人的身體，凡人的靈魂，肉穿到湮滅領域搞研究？

比自己強不知多少倍。

“我只是為了研究治療吸血鬼猩紅熱的藥物而已，可沒想到跟魔神交朋友。”法利昂平淡地說。

“猩紅熱的藥？”杰瑞終于忍不住說話，“我聽說有人能治療猩紅熱，就是你？”

“算是那樣。桑基恩應該跟你說了吧？我研發了將吸血鬼變回凡人的魔法流程，以此為基礎，也開發了能治療任何階段猩紅熱的藥。只是成本太高，有待改良。”

厲害，真是厲害了。果然凡人之中，總是會冒出一些連魔神都不敢小覷的人物。

杰瑞確信自己碰到了一個。這種打心底的佩服，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感受過了。

佩服到想把這個人送去熱砂疆場。

“總之就是這樣，”桑基恩說，“法利昂，我想讓你幫忙，把這位吸血鬼女士，瑟拉娜，變成凡人。她已經死了，靈魂正被我束縛著，暫時安全。”

“我知道，”法利昂點點頭，又搖搖頭，“但，有點不巧。”

杰瑞心里忽然一涼。

“什么，不巧？”

“我現在，缺少吸血鬼變人的核心材料。”

法利昂撓撓頭，指了一下那張亂糟糟的桌子。

“黑色靈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