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圭文？”

托馬斯那幾乎死了的瞳孔，見到這個渾身寫著“奇怪”的大叔，也不由得顫動兩下。

他接受了莫拉格的完全力量后，已經變得跟杰瑞一樣，能多少感覺到來自湮滅領域的靈魂。

所以他說道。

“你不是凡人吧？更像是魔神。”

“魔神？”

瑟拉娜一邊護住杰瑞，一邊盯著山姆。山姆咧著嘴，臉上有點小失望的樣子。

“哎呀，我還想著能再裝一會兒呢，沒想到遇見個不一般的人物啊。”

他橫過法杖，杖頭的玫瑰花縈繞著紅色的魔力，開始一朵接一朵地綻放。

“看來你就算不是我的同類，也差不多少。大叔我還是跑路吧！”

忽然，一朵玫瑰花飛離法杖，急速飛向托馬斯。

砰——

炸開了。托馬斯面前頓時出現一片漫天的花瓣。

“障眼法？哼！”

他兩手一拍，冰霜魔力迸發，接著一掃。掀起的寒冰之風瞬間就把花瓣都吹沒了影。

但這時的山姆，已經站在瑟拉娜和杰瑞身邊。法杖上的玫瑰花落在腳下，打開了一個奇特的魔法陣。

“再也不見啦，小伙子！”

“想逃？顯現吧冷港！”

意識到山姆要打開臨時傳送門，托馬斯立刻解放魔力。膨脹的力量眨眼就充斥了周圍的空間，把這里變成了冷港，鎖定了空間。這樣任何人都無法傳送出去了。

可惜的是，他慢了一步。那三人已經消失，只留下一地的花瓣。

托馬斯注視著三人的消失位置，走過去，又抬頭看向東面。

“你逃不掉的，杰瑞。”

收起冷港投影，仿佛是能看到杰瑞逃走的方向一般，托馬斯信步朝著東面走去。

*****

再說杰瑞這邊。

被紫紅色的光芒包裹后，瑟拉娜發現她和杰瑞已經被傳送到了某個地方。這里好像是洞穴內，但是卻山清水秀，鮮花盛開。到處漂浮的螢火蟲，點亮了每個角落。

“哎呀，真是好險。差點被他困在那里了。”

山姆一邊輕松地說著“好險”，一邊丟掉已經沒有玫瑰花的法杖，往前走去。瑟拉娜也背起杰瑞，跟著他。

洞穴里的空間很大，而且被收拾得非常整潔，地面和墻壁都被精心打磨過，變得平整。

“來來來，喝！”

甚至里面還有一張大桌，圍坐著十幾個人，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好不痛快。

他們看到山姆，便興奮地朝他招手。

“喲，大叔回來了？快來喝一杯吧！”

“哈哈，你們喝得很盡興呀！”山姆也笑著說。

“那當然！哦？這二位是新客人嗎？”

“算是吧。你們先喝，我處理些事情，馬上就來！”

和這些人閑聊幾句，山姆帶著瑟拉娜繞過酒桌，繼續深入。走出這間聚會大廳，進入一條羊腸小道，最后來到一個小房間。

“先放下吧。”

山姆指著旁邊的床說。瑟拉娜把杰瑞放上去。這貨居然還在睡，偶爾撓撓肚子。看來是醒了，只是不想起來，在賴床。

而當瑟拉娜轉過身來時，面前的山姆，徹底變了樣。

漆黑的魔族戰甲，接近人形，卻張著犄角的腦袋，看上去還有點魁梧。

“果然是你啊，”瑟拉娜說，“看到那根法杖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了，血腥。”

“我倒是更希望你叫我桑基恩啦。”

現出原形的桑基恩，聲音也變得年輕了些。他去地上的木箱里拿出兩瓶酒來，沖瑟拉娜舉了舉。

“來點不？呃……”

“瑟拉娜。我不喝那種東西，嘗不出味道。”

“是啦，我知道你是吸血鬼。但也沒必要因為嘗不出味道就不喝嘛。”

拔掉瓶塞，桑基恩直接對瓶吹，就當是解渴一樣狂飲。那一瓶很快喝光了。

“啊！果然干完活喝酒是真的爽呀！”

“既然爽了，是不是該說說，這是哪？你想干什么？”

瑟拉娜坐在床邊，抱起胳膊，眼中有不信任的神色。

桑基恩還在打著酒嗝，隨手扔掉瓶子，無視了瑟拉娜的警惕，只管看著杰瑞。

“這里是我創造的酒莊，在凡界與湮滅領域之間，很安全。放心吧，我和厄斯托拉是好哥們，救你們是理所當然。”

“虧你能找到我們。”

“是梅法拉告訴我的，也就是幾天前吧，我回我的領地拿酒的時候。聽說我的好兄弟厄斯托拉變成了杰瑞，我就到處找他。幸好趕上了。”

“梅法拉？她為什么要……”

瑟拉娜聽杰瑞說過冷港那一戰，也提到梅法拉救過他。至于原因，不清楚。

就連桑基恩也輕輕搖頭。

“梅法拉的心思，還是別猜，猜不透，浪費時間。至少她現在不與杰瑞為敵，知道這個就夠了。”

桑基恩靠近杰瑞，用力拍著杰瑞的臉。直到杰瑞微微睜開眼睛。

“呃……”

“好久不見啊，哥們！還認得我嗎？”

“唔，哦，桑基恩？”杰瑞含含糊糊地說著。

“嗯，不錯！那你能坐起來嗎？”

杰瑞翻個身，留給桑基恩一個后背。

“以后，再說吧。啊，我現在，不想動，只想睡覺……”

“哎呀，這可真是難辦了。”

把側躺著的杰瑞翻平，桑基恩抓起杰瑞戴著戒指的手。那戒指的紫黑光，在他眼中刺眼得很。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戴娜米拉的戒指？”

“這就說來話長了。”

瑟拉娜說了這兩天的遭遇。就連桑基恩聽完，也是一臉愁容。

“食腦詛咒啊，真糟糕。你知道嗎？娜米拉本身就是一種接近靈體的存在，鼓搗什么詛咒啊，毒藥啊，這類的東西她最擅長了。其他魔神都不太愿意跟她接觸，因為她的詛咒非常強，連迪德拉也難以抵擋。”

放下杰瑞的手，桑基恩抱起胳膊，來回踱步。

“好在我們有魔神之軀，可以防止詛咒滲透。但凡人的身軀根本抵抗不了，恐怕詛咒已經深入杰瑞的腦子了。”

“有什么辦法嗎？”

瑟拉娜立刻問道。桑基恩看了她一眼，忽然浮現出一臉壞笑。

“怎么，很在意？”

“是啊，有問題嗎？”

“我只是好奇呀。杰瑞過去可是煩透了吸血鬼和莫拉格。聽梅法拉說，前陣子他還跟莫拉格打了一架。可他為什么會帶個吸血鬼在身邊呢？”

桑基恩上下打量著，不，應該說是品鑒著瑟拉娜……的身體，不時點頭。

“嗯嗯，真是越看越順眼。或許這就是原因？”

“我只是想跟著他，就跟著了。他沒有反對，那是他的事。而且……”

瑟拉娜略微抬起眼睛，還給桑基恩一個犀利的眼神。

“該說不愧是欲望的魔神嗎？隨便說句話都能暴露自己的欲望，也難怪不少人把你說成是最邪惡的魔神之一。”

“啊哈哈，這話說得真刺耳。”

嘴里是這樣說，桑基恩臉上可沒有半點不悅的表情。這類話他早免疫了。

又提起一瓶酒，拔去瓶塞。這次，桑基恩慢慢品了一口。

語氣也不似方才那么輕浮。

“不過瑟拉娜啊，欲望這個詞本身，可是沒有好壞一說的。不管是凡人也好，迪德拉也好，有欲望，是件重要的事。我覺得，那是凡人的本質。”

搖晃著酒瓶，桑基恩的手指把瓶身彈出響來。

“這酒，是外面那些酒客，姑且算是我的信徒吧，帶來的東西。比我幾千年前喝過的東西好太多了。當時的人們，一定是有‘喝更好的酒’這種欲望，才會不斷精進釀造技術。”

又喝了一口，桑基恩美美地咂著嘴。

“想吃更好的，所以努力種植。想玩更好的，所以發明許多娛樂。想更快地殺人，所以發明更強的武器。正因為有欲望，凡人才會前進，世界才會變化，才不會無聊。至于欲望的好壞，不過是凡人根據他們的道德準則，附加的屬性罷了。”

瑟拉娜聳著肩膀。

“理解不了你說的東西。”

“那大概是因為，你沒有欲望了吧。變成吸血鬼，失去人的特征的同時，也失去了許多欲望。不過我倒是覺得，吸血鬼也會有自己的強烈欲望。還是說……”

桑基恩彎下腰，用探著頭的姿勢，盯著瑟拉娜左看右看。

“……你比較特別？”

這個問題，瑟拉娜沒回答，她也不想回答。

因為桑基恩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欲望嗎？似乎是個跟自己無緣的詞。她生前就是個聽父母話的女兒，那時候可以叫乖，現在看，只能叫沒主見吧？

否則估計就沒有后來這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了。

如今父親去了熱砂疆場，母親繼續埋頭于煉金術。那自己呢？自己想怎么活？想做些什么？

當初跟隨杰瑞出來，或許就是想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但聽了桑基恩的話，瑟拉娜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只是跟在杰瑞后面而已，從沒有真正地站在他身邊。

或者說，沒法站到他身邊。

“哦，看來我問到不該問的東西了呀。”

見瑟拉娜在發愣，桑基恩連忙結束這個話題，又放下了酒瓶。

“沒關系，你是吸血鬼，有很多時間思考。咱們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

“可算說到正事了。”瑟拉娜重新揚起頭。“有什么解除詛咒的辦法嗎？”

桑基恩笑了一下，忽然兩手在胸前交叉，一吐舌頭。

“抱歉，沒有。”

“啊？”

“剛才不是說了嗎？娜米拉的詛咒非常強。她下的詛咒，只有她自己能解。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畢竟我跟她打交道已經不知道多久了。”

這，一句話就把所有希望都撲滅了？

瑟拉娜郁悶地點著眉心，她開始頭疼了。

“愁死個人……”

“別著急嘛，咱們還有別的方法。”

桑基恩笑嘻嘻地說，瑟拉娜狐疑地看著他。

“該不會是讓人睡著了也能正常活動的魔法吧？”

“那是瓦爾迷娜的專長啦。聽好了，食腦詛咒是腐蝕欲望的詛咒，所以我們只要重新激起杰瑞的欲望，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魔神得意一笑，大拇指在胸膛上用力戳了兩下。

“而那正是我的特長！”

“你確定？”瑟拉娜十分不信地反問，“光是激起欲望，不解除詛咒，完全是治標不治本啊。”

“欲望這個東西可沒那么脆弱，特別是強烈的欲望。現在的杰瑞就像是被關上閘門的水壩，只要咱們把門打開，幫助他克服詛咒，讓欲望之水流出來。以他魔神的靈魂，剩下就能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克服了。”

桑基恩托著下巴，對自己的發言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又補充道。

“成功以后，他甚至還可以用掠奪的權能奪走詛咒，變成自己的力量，徹底控制它！”

瑟拉娜一琢磨，確實有些道理。不如說，現在她除了桑基恩，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了。

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知道了。那，具體怎么做？”

“嘿嘿，機智如我，早就想好了。只是……”

桑基恩忽然搓起了手，欲言又止的樣子。猶猶豫豫，向瑟拉娜使了個眼色。

“只是這個方法，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沒問題吧？”

瑟拉娜的眼神里，閃過一道激動的光，身體發出了一絲極難察覺的顫抖。

她有預感，這個魔神說的“委屈”，似乎，好像，八成，跟那檔子事有關。

但她的臉上，還保持著和平時無二的鎮定。不過剛才的激動和顫抖是怎么回事？

“我，無所謂。”她稍稍側過臉。

“是嗎？那可太好了。”

桑基恩笑逐顏開，雖然明顯是一種看戲的壞笑。每當他激起凡人的欲望，然后看著他們會變成怎樣時，就是這個干壞事的表情。

他轉了個身，變回山姆大叔的樣子。

“那走吧。背上杰瑞，咱們出發！”

瑟拉娜愣了一下。

“去哪？”

“去找我的一個好朋友，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