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法拉，在十六魔神里，論讓人摸不著頭腦的程度，可以和謝爾格拉一較高下。不要被她這窈窕淑女的造型欺騙了，和波耶希亞一樣，她會根據接觸的對象，隨意改變自己的樣貌。

不過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女性的形象現身。

“冷靜，莫拉格。”梅法拉點著自己的腦袋說，“厄斯托拉已經回去了，你再怎么發火也無濟于事啦?！?

“你以為這是誰的錯啊——！”

轟，轟——

莫拉格的肢體更加快速地交替移動，爬行。海水在他面前避而不及，很快梅法拉的視線里除了莫拉格什么都沒有了。

但她只是冷笑。

“你看，我正要解釋這個事呢。還是說怎么的？”

咔，她拇指一彈，手中的刀鋒，從刀鞘中微微探頭。

“你想跟我也過兩招？我不介意啊?！?

莫拉格停下了。比梅法拉個頭還要大的眼睛，打量著這個反復無常的魔神，還有她手里的刀。

那是梅法拉的魔神器，黑金之刃。這個名字可能你不了解，但如果說到以它為原型量產的偽魔神器，烏木之刃，是不是就熟悉了？奇特但是干練的造型，正符合梅法拉變化無常的性格，以及她干脆利落的殺人技巧。

再怎么說，她曾是變精靈的審判三席之一，傳授給變精靈們殺戮的方法。后來暗精靈成立的殺手組織“莫拉格幫”，也是將她奉為信仰的神明，地位等同于盜賊公會的諾克圖娜爾。

或許梅法拉沒有莫拉格和厄斯托拉那種純粹的破壞力，但論到殺戮的效率，她不輸任何人。搭配那把連靈魂都能一分為二的黑金之刃，某種意義上是比大袞和厄斯托拉更為麻煩的存在。

跟這個女人打，自己討不到半分便宜。理解這一狀況的莫拉格，怒火逐漸消退。龐大的身軀被陰影籠罩，慢慢沉入水中。

然后，從里面飛出一道光柱，落在海岸上。褪去之后，現出普通形態的莫拉格。

“那么，你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

他扛著大錘，質問著梅法拉。印象中，厄斯托拉和梅法拉之間除了探討怎么殺人之外，似乎就沒別的溝通。所以莫拉格不覺得梅法拉救厄斯托拉，是出于好意。

“也沒什么啦。”

梅法拉握著刀鞘的手抖了一下，彈出的刀刃就縮了回去。

“現階段，我只是在觀察而已。雖說是機緣巧合，但厄斯托拉已經是有著魔之魂，人之身的存在。這可是自創世以來，任何一世都不曾出現的奇跡啊?！?

“哼，那又怎樣？”莫拉格說，“不過是個雜種罷了！”

“你難道不知道，雜種是最強的嗎？”

“凈他媽扯淡！”

“真不是那樣?；祀s，意味著更多可能性，更多變化。換言之……”

梅法拉輕輕閉上眼睛，刀鞘有節奏地擺動，像是在描繪著什么藍圖。

“……就是更加接近‘不凋花’的存在啊?！?

“哈，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

莫拉格大笑幾聲，這句話在他耳朵里等同于說明天冷港就會毀滅一樣。

“什么時候了，還在執著那些無所謂的東西！難不成你跟那些創世的蠢貨一樣，以為能夠在夢達斯位面實現不凋花嗎？”

“不能嗎？”梅法拉歪著頭反問，“倒是莫拉格，你的腦子太不活絡了吧？是不是靈魂吃撐了？”

呼——

莫拉格的大錘突然就掄過去，梅法拉卻消失了。莫拉格回頭看時，那女人居然蹲在錘頭上。

還用刀鞘敲了兩下。

“我呀，最討厭一成不變的東西了。所以，有任何可能性出現，我都要好好保存，好好引導呀?！?

“哼！”

莫拉格把錘子一掀，梅法拉在空中來了個漂亮的回旋，立在一根石柱上。

笑得像個得到玩具的小孩子。

“你可知道，當我發現了厄斯托拉的可能性以后，有多開心嗎？這一世的結局，說不定會有所變化??！”

“然后你就幫他逃跑了？話說回來，你怎么知道他來我這？”

“有些小渠道啦。畢竟我之前就見過他了，雖然是通過某個老太太的尸體。那時候我只是有所猜測，還不確定，所以把他推到謝爾格拉那去了。”

梅法拉露出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哎呀，現在想想，我當時應該直接指出來就好了，說不定能把他留下。等等，好像不行，他不太喜歡搞暗殺……”

“少給我叨叨咕咕的！嗬啊！”

咣當——

又是一錘子過去，石柱被莫拉格砸成幾段。而梅法拉已經穩穩落地。

“脾氣這么大可是很傷身的，莫拉格?！?

“用不著你指點我！”

莫拉格拖著錘子，一掄，把幾段石柱掄起來，飛向梅法拉。

唰——

接著就是一陣斬擊的殘影，石柱徹底變成了石渣，而梅法拉的黑金之刃仍然在刀鞘里，只不過她的手扶在了刀鞘上。

“真是的。你好歹也算一方人物，居然這么沒追求，夠奇怪的。”

“奇怪的是你！還有那個大袞也是一樣！說到底，不凋花跟我等迪德拉有什么關系？那是艾德拉才去鼓搗的無聊玩意！凡人的世界又與我何干？管它是自生自滅還是時間終結，我要做的就是收割與折磨，只有這些才能讓我愉悅！”

舉著錘子，莫拉格大吼著他的魔生信仰。梅拉法一個勁地搖頭。

“唉，無聊。得啦，你自個兒慢慢嗨去吧?！?

說完，她的身形如風中的沙子一樣被吹散了，消失得徹徹底底。

只剩下莫拉格，獨自在這片被大戰蹂躪的荒地中，生氣。

“可惡，一個個的！”

*****

這次死里逃生，又讓杰瑞在床上躺了兩天。

瑟拉娜的召喚好像出了問題，一連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后還是瓦蕾莉卡來幫忙，把杰瑞拉回來了。畢竟母女倆流著一樣的血，多少能讓杰瑞身上的寶石起作用。

從湮滅領域傳送到凡界的過程，讓疲憊的杰瑞又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又躺在瑟拉娜的房間里了。

這地方整天照不進多少陽光，而且瑟拉娜的屋子窗戶朝北，即使白天也暗得不行。上次跟赫岡打完，杰瑞就在這個房間靜養。現在已經有點分不清白天晚上了。

“開飯。”

瑟拉娜端著個盤子走進來，放在床頭柜上。

“烤肉啊……”

杰瑞看了一眼，這塊肉烤得已經跟他平時吃的肉排非常接近了。如果再掌握一下火候，顏色和味道也會提高一些吧。

他坐起來，拿過盤子。

“話說你也是夠閑的，居然還跟莎莉茵學做菜?！?

“誰叫你們都不肯喝血呢？”瑟拉娜靠墻站著，看著杰瑞吃。

上次杰瑞養傷的時候，最開始是莎莉茵做的菜。畢竟她小時候是那樣的經歷，為了活命，烹飪肯定沒問題。

不過杰瑞也就吃了一天好的，這個活就硬是被瑟拉娜搶了去。于是接下來杰瑞就吃了六天狗……這么說不太好，應該是味道比較差的東西。

你要說有多差，不好說。反正只要抱定“管它什么味道能吃飽就行”的態度，也還能下咽。

特別是烤肉。瑟拉娜似乎很鐘情于烤肉，但每次那肉都處理不好。不是太膻了就是還帶著血，可能她是按吸血鬼的標準處理的吧。

“唔……”

捏起一塊塞進嘴里，杰瑞嚼著嚼著，不由得點點頭。

“今天這個還行?！?

“再怎么說我也是會進步的?！?

看著杰瑞好像吃得挺有味，瑟拉娜不帶表情的臉，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肌肉抖動。

“是啊。而且我一想到你們吸血鬼嘗不出味道，就覺得你們簡直是白活?！?

三口兩口把所有肉都吃光，杰瑞舔了舔手指。

“失去那么多東西，就算活個幾千年有什么用?！?

“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

“但現在是了。你們今后打算怎么辦？”

瑟拉娜望向窗戶。從這里常年看到的，只有外面那層霧氣。最近因為城堡正在重建，用于維持魔法的，放置于地下的法器，也受到影響。霧氣比平時要薄一些。

“能怎么辦？吸血鬼就是吸血鬼，還是要靠喝血活命唄。倒是你，有什么想法嗎？”

“我？”

杰瑞躺了下去。

“至少，我不會看見吸血鬼就砍了吧。畢竟，我也見到了不少奇葩吸血鬼。”

“我覺得我還算正常?！鄙饶闷鹆丝毡P子。

“動不動就抱著同一個人喝血的家伙沒資格說正常。而且這不代表我不敵視你們，今后讓我看到有吸血鬼傷人，我肯定還要砍的。”

“這不和平時一樣了嗎？行吧，也算你有進步?！?

提著盤子，瑟拉娜出去了。留下杰瑞躺在床上，發呆。

“梅法拉……”

他嘀咕著這個與自己沒有多少交集的名字。梅法拉對杰瑞而言，雖然不是敵對，但絕對說不上友好，連盟友都算不上。

然而這婆娘居然跑到冷港出手相助，為什么？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冷港的？

問題很大，然而，答案很模糊。

說起梅法拉那個家伙，在別人眼里是反復無常。但實際上，那只是人們看不到她計劃的全貌。

她甚至比波耶西亞更精于謀劃。她展現出來的，讓人們看到的，都是某件事物的片段，仿佛是一根根細絲。外人無法理解，也不知道這細絲通向哪里。

只有等梅法拉完成她的計劃時，人們才會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張蛛網的絲線上，而守候多時的蜘蛛即將把他們吞進肚子。這大概是對梅法拉最為貼切的形容。

因為這一點，她也被稱為“織網者”。以杰瑞的腦子，肯定是看不破她的舉動。

算了，那就不想，還是集中精力在接下來的旅程吧。

咔噠——

門又開了。這次是瓦蕾莉卡。

“看來你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杰瑞?！?

“姑且對你說聲謝謝吧，瓦蕾莉卡。有事嗎？”

杰瑞懶得坐起來，就這么躺著，側著腦袋。

瓦蕾莉卡靠近他，目光集中在他的臉上，感受著他的魔力，最后點點頭。

“雖然你可能已經意識到了，但我還是要忠告你，這也算是對你了結赫岡的回報。”

“那真是不錯。你是想說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崩壞了是嗎？”

“沒錯。凡人的肉體終究無法承受魔神的靈魂。如果你把力量控制在一定程度還好說，反復使用魔魂復原，將魔神之魂的能力提升到最大，只會讓你的肉體出現不可逆的損傷。”

杰瑞平靜地眨眨眼睛。

“具體來說？”

“你的四肢肌肉，”瓦蕾莉卡邊說邊比劃，“特別是手臂肌肉，已經有一部分壞死了。雖然我用藥物和魔法暫時讓它們保持活性，但如果你繼續使用魔魂復原，就連我也無能為力?？赡艿脑挕?

她思考了一下。

“……你最好找到提升肉體適應魔魂的方法，那樣還能降低副作用?？上В@種方法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畢竟我沒聽說過誰專門研究過魔神的靈魂?！?

可倒也是。越是強大的力量，帶來的副作用就越明顯。杰瑞理解瓦蕾莉卡的話。

不過他還是想知道。

“我還能用幾次？”

瓦蕾莉卡伸出一根手指。

“最多一次。再用一次，你的肉體就會達到極限。用第二次，必死無疑。你最好記住我的話?！?

留下忠告，瓦蕾莉卡出去了。杰瑞兩手枕著頭，不發一語。

迄今為止，不管是被墨瑟刺喉也好，被摩洛克伊狂扁也好，還是被奧杜因從空中撞下去也好，他之所以能在這些致命攻擊中活下來，全是因為靈魂里魔神的部分在保護他，能有效抑制外界對肉體的致命傷害，這是魔魂的特權。

但如果傷害來源是魔魂本身，那就沒招了。也就是說，瓦蕾莉卡口中的死，是真死。

然后，因為杰瑞不再是熱砂疆場的主人，他的靈魂會進入湮滅領域的某個地方，逐漸復活出新的軀體。你問多久？以凡界時間計算，也就是五六百年吧。

而莫拉格要找到他，捏爆他，根本連五六天都用不上。

杰瑞翻了個身。

“還是不能死啊?！?

*****

從冷港回來的第三天，杰瑞終于可以告別這座城堡了。

有點意外的是，挺多吸血鬼出來送他。領頭的自然是瓦蕾莉卡，還有敏迦摩，一臉不齒地說著謝謝的話，說得杰瑞都想揍他了。

而瑟拉娜，則負責把杰瑞送到對岸去。

“呼。”

下了船的杰瑞，放開地深呼吸。這里的空氣果然比城堡那邊要好不少，魔力濃度比較低，而且沒有霧氣，滿是陽光。果然人還是得活在太陽下啊。

“那就再見了，腹黑女，”杰瑞把肩上的包裹扛了扛，回頭對瑟拉娜說，“但愿你能找到一個更好的血瓶?！?

“哦，你說那個啊……”

瑟拉娜也跳下船，手揮了揮，船消失了。

她理所當然地走到杰瑞身邊。

“不用擔心。咱們出發吧?！?

接著空氣中就是一陣窒息的沉默，杰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什么玩意出發……怎么，你不回去？”

“放心，我跟母親和敏迦摩打過招呼了。而且修城堡我也幫不上忙，出去溜達溜達挺好?！?

“好個毛啊！你就不能像個大小姐一樣在屋里待著嗎？”

“這個嘛，我生前總在家待著，所以現在還挺喜歡出去走走的。沒事，不用在意我?！?

瑟拉娜說得很淡定，杰瑞可是淡定不下去。但，他張著嘴，講不出話。

“可惡……”

他加快腳步，瑟拉娜也跟著加快腳步。

“我覺得你走這么快對身體不好?！?

“少啰嗦！我已經恢復好了，沒問題！”

“你確定？”

“我不僅能走，我還能跑，還能大跳呢！”

“既然這樣……”

瑟拉娜突然一步撲過去，從后面摟住杰瑞的肩膀。

“都多少天了？你該成全我一下了吧？”

“不是，等一等！”

“你不是都能大跳了嗎？不等了。”

“啊——??！”

……

魔神和吸血鬼旅途，似乎還要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