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歸程，太漫長了。光是龍橋鎮，杰瑞就走到了天黑。途中他打死了兩只麋鹿充饑，誰叫他總是讓瑟拉娜背包裹呢。

在龍橋鎮休息一晚，恢復得差不多。杰瑞便召喚杜耐維爾一口氣飛完了最后的路程，很快就落在黎明山谷里。

但，山谷的氣氛，好像不對。

太靜了，雖然平時也很靜，然而現在這種寧靜讓杰瑞心里空蕩蕩的。并沒有感覺到視線，也就是說，黎明守衛們一直安排在外面的崗哨沒有了。

他急忙跑向堡壘。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這……”

堡壘的大門碎成幾塊，倒在地上。外面訓練用的假人都燒成了木頭桿子，木頭建起來的哨塔也被燒塌了，這分明是有人碾壓了這里。

“還有人嗎？”

杰瑞邊朝大門走邊喊。不一會兒，有人從堡壘里出來。

“杰瑞……”

說話的是杜拉克，赤著上身，胸前幾道傷口赫然可見。后面追出來沃瑞，她正在給杜拉克療傷。

甘馬爾和蘇琳也走了出來，但很快就坐在地上。他們太累了。

“其他人呢？”杰瑞看了一圈，好像沒別人。

甘馬爾和蘇琳對視一眼，便低下頭沉默了。沃瑞放下了施放恢復魔法的手，杜拉克嘆了口氣。

“我們在莫薩爾找到了塞坦麗雅，把她干掉了，但是提爾達和阿格米爾也犧牲了。之后回到堡壘沒兩天，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找上門來。”

“話說那兩個家伙是人嗎？”甘馬爾忍不住接了杜拉克的話，“太強了吧？還不是吸血鬼，我們的裝備派不上用場。他們在堡壘里橫沖直撞，毀了所有東西，連我的巨魔都被打死了。”

“最后，我們從秘密通道逃進了山里。伊士冉……”

沃瑞說著，咬住了嘴唇，還是蘇琳補完了她的話。

“為了掩護我們，戰死了。”

山谷里剛出現的說話聲，就這樣消失，恢復了攝人的寧靜。

杰瑞真是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耷拉著手。慘，除了慘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

瑟拉娜被抓回去，奧瑞埃爾之弓用不了，黎明堡壘又被摧毀，伊士冉也陣亡，就剩下四個人，還帶傷。

他握緊了手里的弓，強行壓住要把它掰斷撒氣的想法。

“那個就是奧瑞埃爾之弓？嘶……”

杜拉克的傷口又在作痛，連忙坐下，沃瑞繼續給他治療。

“說起來，那個瑟拉娜呢？”甘馬爾也問道。

“啊，我真不想說……”

杰瑞仰天長嘆，像是丟了魂，把他的經歷叨叨了一遍。

就連沃瑞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

因為，大家已是不知道該怎么做了。

“總之，伊士冉的遺體在哪？”杰瑞先開口道，“帶我去看看。”

*****

堡壘東側的空地，一直那么空著。現在，伊士冉被埋在了這里，面向東方。因為大家希望他能早早看到黎明。

時間倉促，大家也只是把伊士冉埋了而已，連墓碑都沒有，放了些花朵在上面。

“伊士冉……”

杰瑞立在墳墓前，那個老練，穩重，可靠的光頭，就仿佛浮現出來。這么勇猛而且有指揮能力的人，如此死法，太不值。

他平舉雙手。

“……讓我來賜給你更大的價值吧。”

溫和的光從杰瑞手中灑下，落入墳墓之中。

“由生至死，由彼至此。我等，征戰一生，得見明燈！停留片刻，以聞回聲！”

墳墓開始發光，升騰。杰瑞身后的四人都看呆了。

“紅衛的男人，伊士冉……

“其人，精誠剛烈，

“其心，神圣純潔，

“其死，驅逐永夜。

“愿你在無盡的疆場，找回失落的理想。愿你擺脫卑微的死亡，奪取新的榮光！”

墳墓的光芒瞬間增大，從里面升起的光球，越來越高，越來越淡，最后消失。

“這，是什么？”杜拉克放下了跟著光球抬起的頭。

“我送伊士冉去了個好地方。”杰瑞說。

既然這個魔法還能正常運作，說明熱砂疆場仍然存在，只不過已經無法作為杰瑞的領地使用了。所以杰瑞覺得，他送去的五個靈魂，恐怕在熱砂疆場里處于“未激活”狀態。

靈魂被送去湮滅領域時，如果沒有得到魔神的指引，沒有魔神賦予它們意義，它們就只是單純的類似魔力塊的東西。

等自己有機會回熱砂疆場的時候，再和他們見面吧。

結束這個小小的儀式，杰瑞深呼吸，回頭望著僅存的四個黎明守衛。

“我有話想和大家說，希望大家接下來能聽我的安排。”

杜拉克馬上點頭。杰瑞是他領來的，他從一開始就對杰瑞很信任。

甘馬爾和蘇琳看上去有些猶豫。雖然形勢很糟糕，但杰瑞突然這樣說，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聽。

只有沃瑞反問了一句。

“你要繼續和瓦爾哈奇戰斗嗎？”

“當然，我是不會放棄的。”

“那樣的話，我就聽你的！”

沃瑞痛快地說。現在的她，滿眼都是仇恨的怒火。杰瑞看得出來。

剩下的甘馬爾和蘇琳，也勉強點著頭。這樣，意見姑且算是統一了。

于是杰瑞宣布。

“從現在開始，黎明守衛暫時解散。”

一句話說愣四個人。沃瑞更是攥起拳頭，氣呼呼地走過來。杰瑞連忙伸手示意她冷靜。

“聽我說完。襲擊堡壘的一男一女，八成是我認識的兩個家伙。他們很強，跟赫岡是合作關系。但據我觀察，他們并不聽從赫岡指揮。”

想起上次見托馬斯的時候，他說過是為了合作伙伴，才要活捉杰瑞，否則就直接殺了。如果說合作伙伴是赫岡，那托馬斯顯然是不服赫岡命令的。

“所以我想，不久之后，吸血鬼還會再來襲擊一次堡壘。這里已經毀了，你們根本沒法抵擋。除了放棄堡壘，化整為零，別無他法。”

沒有人提反對意見，因為杰瑞說得對。現在的黎明守衛已經沒有戰斗力可言，那兩個入侵者把能砸的全砸了，什么都沒剩下。

“那，我們也去打他們老家就是了！”沃瑞狠狠地說。

“如果能那樣，咱們一開始不就打了嗎？”杰瑞嘆氣說，“不正是因為敵我差距懸殊，才以阻止預言為主，不斷削弱他們嗎？哪怕是現在，我敢說瓦爾哈奇城堡還能集結至少一百個吸血鬼。”

又是一陣沉默，這回連沃瑞也沒話了，只能咬著嘴唇。

“所以，我建議咱們暫時分散，你們拿著這個。”

杰瑞把奧瑞埃爾之弓遞給杜拉克，獸人疑惑地接過來。

“恐怕我們也用不了吧？”

“無所謂，只要不被吸血鬼們搶走就行。我建議你們可以去裂谷城躲一躲。”

“裂谷城就安全了？”

“安全，先幫我找紙筆來。”

于是大家回到堡壘，東翻西找，找到一張破紙和碳棒。杰瑞用碳棒在紙上畫了個東西，交給杜拉克。

“到城里以后，你們可以去中央的市場，打聽一個叫布林喬夫的人。即使他不出現，他也會派人和你們接觸。把這張圖交給他，提我的名字，和他說這些事，他能幫上忙的。”

杜拉克接過那張紙，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數。只有杰瑞知道，他畫的是夜鶯的標志。而認識這個標志的，只有夜鶯。

好在杜拉克信任杰瑞，就把紙攥在手里。

“我懂了。但聽這意思，杰瑞你不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杰瑞苦笑一聲。

“你們就不用擔心我啦，我自有藏身的地方。”

“該不會，你想支走我們，獨自去城堡吧？”蘇琳擠著眼睛問道。

“瞧你說的。去城堡需要吸血鬼開船，我上哪去找吸血鬼去？”

想想也是，可能杰瑞有其他要做的事吧，四人便不再多問。大家在堡壘里最后搜索了一遍，帶上還能用的東西，離開了堡壘。

只剩下杰瑞。

他走出堡壘，回到伊士冉的墳墓前。

“杜，耐維爾！”

紫光爆發，杜耐維爾出現在空地上，轉個身，望向杰瑞。

“有何吩咐，夸那林？”

“第一次召喚你時，那座城堡，你還能找到嗎？”

杜耐維爾想了想，晃動著他的大腦袋，直滴水。

“那座被霧氣籠罩的城堡嗎？很遺憾，我恐怕無能為力。”

“即使在天上飛也不行？”

“那片海霧，我能感覺到，是魔法生成的，能擾亂認知。一旦進去，即使是龍也會受到影響。要是有凈天的龍吼，說不定能驅散，但可惜我不會。或許只有城中的吸血鬼對此免疫吧。”

怪不得，那個時候也是瑟拉娜指揮杜耐維爾飛出去的。到頭來，還是得靠吸血鬼才能進入城堡啊。

“沒辦法，對不住了。”

杰瑞說著，造出一把鐵鏟，刨開了伊士冉的墳墓，把伊士冉的尸體扔上杜耐維爾的脊背，自己也爬上去。

“出發，晨星城。”

*****

還是上次那片樹林，杰瑞甚至找到了上次舉行儀式的那個地方。尸體沒了，蠟燭還剩一點。不過沒關系，他先去晨星城買齊了。重新鋪一圈，然后把伊士冉的尸體置入蠟燭中間。

萬一有機會再見到伊士冉，這個事，還是不告訴他了。

“親愛的母親……”

杰瑞可沒瑟拉娜那個耐性，只弄了三次，就到一邊等著。

而這次的回應，比上次快得多。兩個人騎著一匹馬，朝他過來了。

果然啊，自己一舉行儀式，那個女人就會出現。她甚至不等馬停穩就跳下來，快步走到杰瑞面前。

“真的，是你啊，杰瑞。”

杰瑞面無表情。

“好久不見，莎莉茵。”

說來也巧，莎莉茵正好在圣所里，跟新來的兄弟會成員一起，接受納茲爾的訓練。于是她把納茲爾也帶上。

“啊，好久不見，杰瑞。”

納茲爾牽著馬走過來，看了眼蠟燭中間的尸體，擺出一個復雜的表情。

“先說好這可不是我殺的。”杰瑞解釋道。

“無所謂啦，”納茲爾把馬拴在樹上，“然后，你找我們來，有委托？”

“還是說，又要找什么東西呢？”

許久不見，莎莉茵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眉頭不顫，嘴角不動，整個人的臉就跟畫上去的一樣。

但杰瑞明白，這女孩有點生氣。想必是巴貝特說了上次那事的來龍去脈了吧。

杰瑞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

“呃，不是，這次是真的有委托。或者說，兩種委托都有。畢竟巴貝特已經跟我詳細說過夜母的規矩了，我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也就是說，確實有暗殺以外的事，然后再委托一個暗殺工作。

納茲爾笑嘻嘻地站到一邊，假裝撿些枯草喂馬，無視了杰瑞一個勁暗示他的眼神。

莎莉茵繃著的臉，似乎是做出了點頭的動作。

“我懂了，的確是暗殺契約沒錯吧？”

“沒錯。”

“那就說說，你又遇到什么麻煩了？”

聆聽者的話中氣十足，威嚴滿滿，杰瑞有點吃驚。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的莎莉茵已經是個合格的領導了吧。

杰瑞挑重要的，跟莎莉茵說了一遍。他不想跟莎莉茵說他的目的，但一講到碼頭的事，怎么也繞不開。

“所以，我想讓你們帶上巴貝特，跟我去那個碼頭。放心，途中應該會遇到一男一女。到時候，他們就當做是契約的目標就好。”

旁邊的納茲爾站不住了，神色嚴肅。他不敢相信杰瑞會干出這么冒險的事。

瓦爾哈奇城堡，吸血鬼的大本營，有一個被莫拉格親自轉化，實力逆天的吸血鬼大君。再加上他的眾多部下。

杰瑞居然要去單挑？

“怎么樣，行不行？”

杰瑞問莎莉茵，聆聽者則注視著杰瑞的眼睛。

“可以。”

“等一下莎莉茵。”納茲爾急忙走過來，“你不是要看著杰瑞去送死吧？”

“我相信他是有把握才這么說的，”莎莉茵平淡地回答，“或許在分別之后，他又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力量了呢？”

真干脆，杰瑞想。再加上這份冷淡，嗯，莎莉茵果然還是當年那個莎莉茵。

她從納茲爾面前走過，解開馬的韁繩。

“那么，做好準備，咱們就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