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又在犯什么渾了？”

一直把阿格米爾帶出去很遠，蘇琳才松開手，埋怨地說。

“是她主動搭話的啊。”阿格米爾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女人已經不見了。

“所以你完全沒覺得奇怪？”

“奇怪？”

“咱們到這有幾天了，全城都知道。真需要幫忙，大家會到住處找咱們，為何要在半路上攔你？還非要你去她家？”

被蘇琳點了兩句，阿格米爾也有些回過神，的確是這么回事。

“但那個人，有氣息，而且看眼睛不是……”

“拜托，你是第一天干這行嗎？”

蘇琳無可奈何地嘆氣，敲打著阿格米爾的腦袋。

“吸血鬼為了潛伏在人群里，偽裝個體溫，呼吸還有眼睛什么的，根本不在話下。在城市里找吸血鬼，要是只看這些特征，那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

阿格米爾垂下了頭，早飯時候那股干勁，現在只剩下沮喪。看他那樣子，蘇琳也覺得這兩天他心情不是很好，便換了個安慰的口吻。

“沒關系，托你的福，咱們總算是有了一個懷疑對象。雖然不知道那女人什么目的，總之不像好人。”

“大姐，你這安慰，感覺讓人高興不起來啊。”

“行啦。給自己定目標是好事，但也別把自己壓垮了。回吧。”

*****

快傍晚的時候，伊士冉帶著姐妹倆來莫薩爾會合，跟其他人交換了情報。帝都發生的事和預想的一樣，接下來就是全力處理莫薩爾這邊。

晚飯的時候，大家一直在討論。最后一致認為，他們的目標，塞坦麗雅，很可能在莫薩爾周邊的沼澤里潛伏。

其實黎明守衛追蹤塞坦麗雅已經挺長時間了。那個生前可能是貴族的女吸血鬼，舉手投足，一言一行，給人的印象特別深。還有那標志性的大招“忤逆之夜”，想查到她的行蹤，并不是特別費勁。

但將這些綜合起來，預判她藏身的據點，就很困難。除了瓦爾哈奇城堡，黎明守衛有好幾個懷疑的位置。眼下就把寶全押在莫薩爾這里，不過仍然沒有太大成效。

伊士冉認為不能再等了。他打算明天以斯丹達爾警戒者的身份，警告領主，封鎖城市。一天就好，一天就能檢查所有人。特別是那個莫名找上阿格米爾的女人，一定要徹底調查。

很快，到了睡覺的時間。

蘇琳還是老規矩，繼續鼓搗她的新式武器。甘馬爾和杜拉克在小酌。提爾達和沃瑞走了一天的路，累得早早歇息。伊士冉也想早點睡，但還是決定先跟甘馬爾和杜拉克喝點再說。

至于阿格米爾，到外面去了。

他睡不著，主要是心里煩啊。杰瑞和瑟拉娜在為了找到奧瑞埃爾之弓努力，黎明守衛這邊也在全力配合，自己卻像個吊車尾一樣。今天還差點中了招。

他坐在買回來的木柴上，小小地嘆著氣，反復琢磨著，有沒有什么自己能做的呢？

嗯？怎么感覺，今晚外面的火光似乎特別明亮？

“著火了——！！”

“來人啊！救火啊——！！”

突然，不遠處有幾個人喊起來。阿格米爾望過去，果然有一棟房子被大火包圍，越燒越旺。

而且那個位置……

“海，海爾吉的家！？”

阿格米爾撒腿就跑，跟著不少聞聲趕來的百姓和衛兵一起去救火。他只去過海爾吉家一次，是幫海爾吉把魚拎到家門口的時候。

可怎么突然就著火了呢？現在天氣很暖了，應該沒有必要燒爐子取暖啊。

“快打水！！”

幾個衛兵跑去附近的人家，和百姓們一塊打水，滅火。還有幾個衛兵正嘗試沖進去，因為沒人看到海爾吉一家從火海里跑出來。

她們恐怕已經在睡夢中……

“可惡！”

阿格米爾也跟著一起傳遞水桶，跑來跑去，一桶一桶地澆。

不知澆了多少水，花了多少時間，火終于撲滅了。

“海爾吉！”

丟下水桶，阿格米爾不顧還在升起的濃煙，就要進去。兩個衛兵攔住了他。

“你不能過去！退后！”

“可是里面還有人！”

“不用你說，我們會負責找到！如果你硬闖，我們就要懷疑你跟這件事的關系了！”

衛兵的警告提醒了阿格米爾，他慢慢退后，退回人群里。衛兵又大聲說道。

“謝謝大家幫忙！這里就交給我們了！大家回去睡覺吧！”

人們慢慢散開，各回各家。只有阿格米爾沒有走，還在呆望著燒塌架的房子，仿佛是等待著奇跡，等待海爾吉從里面跑出來一樣。

“奇跡不會發生的，這是現實。”

身后走來了伊士冉，他本來打算休息，還是擔心阿格米爾，跟了出來。

“回去吧，阿格米爾。”

繼續待著也沒什么用，阿格米爾默默點頭，跟著伊士冉回了住處。但這個晚上，他是徹底睡不著了。

任誰都能想到，縱火的可能性非常高。會是誰干的呢？

阿格米爾突然有了想法。

“那個女人嗎？盯著海爾吉的女人？”

他馬上否定了這個答案，不對，很難想象一個成年人會對一個陌生孩子有這般深仇大恨。如果你說那女人想拐騙海爾吉，倒還差不多。

明明跟吸血鬼沒關系，阿格米爾卻介意得不得了。結果天剛亮，他又跑出去了。

房子已經變成了露天的廢墟，外面有幾個衛兵。阿格米爾和他們交談幾句，就得知了他早已料到的結局。

海爾吉和母親被燒死在里面，衛兵們已經把兩人的尸體抬到阿凱祭司那里。等祭司凈化之后，就入土埋葬。

“話說那時候要硬闖的就是你吧？”一個衛兵打量著阿格米爾說，“你不是外來的祭司嗎？和她家有關系？”

“不，我是，來看海爾吉妹妹的。”阿格米爾說。

“這樣啊。”另一個衛兵搖著頭說，“唉，那孩子可活潑了，跟我姑娘是朋友，我還在琢磨怎么跟我姑娘說這事。”

“可是啊，都這樣了，那個混蛋男人還沒出現！”

衛兵氣憤地說著，阿格米爾也才回過味來。燒死的是海爾吉和她母親。

“對啊，海爾吉的父親呢？”

“喏，說來就來。”

順著衛兵的手指，阿格米爾看到的，是兩個衛兵押著一個男人，從他面前走過。那男人衣衫不整，打著哈欠，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應該是睡夢中被硬拉出來的。

圍觀的路人，無不向他投去憤怒的目光。

“就是他，”衛兵對阿格米爾說，“【赫魯加】，海爾吉的父親。本來挺好一個人，結果鬧什么婚外情，總不回家。看看，家都沒了，還那么淡定。”

“婚外情？”阿格米爾疑惑道。

“哦對了，你是外人所以不知道。他跟那個叫【阿爾瓦】的女人在一起鬼混很久了，城里不少人都知道。”

“明明家里有那么懂事的女兒，畜生！”衛兵憤憤不平地罵著，“這回是領主把他叫去了。我希望不管是不是他放的火，都收拾他一頓！”

不能吧？親生父親就算不顧家，也不會混蛋到放火燒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感覺事情似乎復雜起來了，阿格米爾又沒怎么睡，頭迷糊得厲害，眼睛也眨個不停。

算了，自己終究是外人，不管怎么著急怎么憤怒，都沒有用。他嘆了口氣，最后望了眼衛兵身后的廢墟，就要離開。

“啊！”

突然，他驚訝地叫出聲，給衛兵們嚇了一跳，忙問他怎么了。

“呃，沒，沒事。我先回去了。”

匆忙解釋兩句，阿格米爾轉身就走。他最后這個舉動多少有點可疑，但衛兵們也不在意，繼續站崗。

因為阿格米爾自己都不確定，他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廢墟里有個透明的人形，似乎是幽靈。

*****

這頓早飯，阿格米爾沒怎么吃，就去房間里悶頭大睡。大家都知道他難受，也聽說了海爾吉家的慘劇，想著讓這小子放一天假好了。

他睡到中午才起來，走出房間，便看到伊士冉坐在廳里，翻著書。

“睡好了？”伊士冉抬頭看了阿格米爾一眼。

“嗯。老大，你跟領主談過了？”

“是啊。”

“領主怎么說？”

“她倒是愿意配合，但需要咱們揪出一條線索。說白了還是要先找出人來，她才肯動。”

“那還有個屁用啊？”一旁的甘馬爾不滿地說，“咱們差的不就是找吸血鬼這個過程嗎？真要找著了，咱們自己就收拾了，還需要她派人？”

“所以我決定來個打草驚蛇。”

伊士冉合上書，認真地看著阿格米爾。

“你昨天不是被一個像妓女的女人搭話了嗎？”

阿格米爾臉一紅：“呃，是……”

“那好，阿格米爾，你今天就在城里轉悠，挨家拉活，看那女人是不是還能找你。”

原來是要用自己釣人啊，沒問題。阿格米爾正要答應，伊士冉又說道。

“但我不會安排其他人跟著你，你單獨行動。”

“啊？我自己？”

“對方恐怕很狡猾，一旦發現你附近有人，她就不會來了。”

唉，說得也是。不落單，人家怎么肯咬鉤呢？

“我，知道了。”

“那快去吧，晚飯的時候再回來。”伊士冉重新把書打開，“如果遇到了她，盡可能多套一些話。”

“是！”

就這樣，阿格米爾開始了整整一下午的環城之旅。從住處開始，在城里走了三圈，挨家挨戶，連領主那里都去過了。

足足三圈，走到太陽下山，饑腸轆轆。然而，那女人沒有出現。

“看來沒那么簡單啊。”

阿格米爾自言自語。街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再走下去也沒什么用，差不多該吃飯了，他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竟然站在了海爾吉家不遠的地方。而且，負責看守現場的衛兵不見了。

說不定，這是個機會？

阿格米爾東張西望了一陣，趁附近暫時沒人注意，悄悄溜了進去。

廢墟里到處堆著灰燼，垃圾，燒斷的房梁和倒塌的墻壁。阿格米爾一邊注意腳下，一邊謹慎地尋找著。

“那是！”

轉進一個房間，阿格米爾簡直不敢相信，他真的看到了。立在墻角，抱著頭，全身透明。

幽靈！

“這個身高，難道是，海爾吉？”

該是聽到了他的話，幽靈轉過身來。她的五官被淡綠色的光芒遮掩，完全看不出樣子。

但聲音依然是那么輕快。

“哦，是阿格米爾哥哥嗎？”

“海爾吉！真的是你！”

阿格米爾差點哭出來，這個孩子為何如此悲慘？不僅死得不明不白，連死后都不得安寧，還在凡間徘徊？

不過，對啊，這正是問出真相的好機會。

“哥哥，你也是來玩捉迷藏的嗎？”海爾吉歪著頭，期待地問道。

“捉迷藏？不，先不說那個，海爾吉，你知道是誰放的火嗎？”

“火？我不知道啊。”

女孩仰著頭，好像很認真地在思考。

“我開始只覺得熱，很熱很熱。我想去開窗戶，那時候好像看到過一個人，還是沒有看到呢……”

她晃著腦袋。

“唔姆姆，想不起來。反正很快就涼快了，我就回去睡覺了。但是，怪無聊的。所以哥哥，陪我玩捉迷藏吧。”

阿格米爾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雖然海爾吉說得輕描淡寫，那也只是孩子對死亡沒有具體的概念而已。偏偏是這樣的孩子，體驗到了無比痛苦的死亡。

海爾吉連忙湊過來。

“哥哥不要哭嘛，只要玩捉迷藏，哥哥的心情也會好起來的！”

“嗯，嗯！”

抹著眼睛，阿格米爾讓自己硬是露出一個還說得過去的笑臉。

“哥哥，陪你玩！”

“太好咯！”海爾吉高興得跳了起來，“那就這么說定了。不過哥哥，這個游戲得到天黑以后才能玩，因為還有一個人也要玩！”

“哎？還有一個人？”

“嗯！到時候如果哥哥能先找到我，我就把那個人介紹給哥哥認識。”

說到這，海爾吉手扶著胸，好像在擔心什么。

“不過，那個人有點可怕呢。如果她先找到我，恐怕我就再也見不到哥哥了。”

“等等，這是什么意思……”

阿格米爾正要追問，海爾吉的靈魂毫無征兆地消失了。不管他在廢墟里怎么找，都沒有找到。

所以，只能按海爾吉說的，晚上來玩捉迷藏了嗎？但，還有一個人？是什么意思？

阿格米爾一邊苦思冥想，一邊走出廢墟，回到街上。

這事，還是和大家說一聲比較好吧。總覺得太蹊蹺了。

“喲，小哥，你在這啊。”

路邊一個聲音，引得阿格米爾望去。他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

是上次那個女人。

也可能是，另一個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