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個瞬間，三件事同時發生。

杰瑞意識到西塞羅的動作，出劍阻攔。但西塞羅更快一步，匕首揮下。莎莉茵毫無反應，右臂掛彩。

“莎莉茵！”

杰瑞即刻放棄攻擊西塞羅，用身體蓋住莎莉茵，把她抱起來。

來了，那股殺氣。

被黑暗席卷的殺氣靠近了！

“伍德，納凱斯特——！”

看準來時的路線，在匕首即將刺進后背時，杰瑞放出旋風精語，一口氣拉開相當的距離。

抱著莎莉茵狂奔。

“莎莉茵！怎么樣！？”

“傷了胳膊，唔……”

還好，應該不致命，但如果那匕首有毒或者什么就另當別論。

只能祈禱了。

“快，你先走！”

跑出樹林，杰瑞把莎莉茵扶上馬，一拍屁股。馬兒朝著伐木場方向跑去了。

而那個化作黑暗的守護者，正從樹林走出來。

杰瑞抹了下眼邊的雨水，也可能是流下的汗水，注視著西塞羅。

對，西塞羅，現在不能叫小丑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西塞羅居然對聆聽者下手。

握著雙劍的手有了一絲顫抖。

“不會讓你過去的。”

“杰瑞。”

西塞羅沒有再追，而是放慢腳步，死盯著杰瑞。

“你不過是圣所的過客，沒有資格留下，但也沒有理由送命。立刻滾開，饒你不死。”

“然后你就會去殺莎莉茵是吧？”杰瑞拉開腳步，“為什么？你不是說聆聽者代表了夜母嗎？你不是比誰都尊敬夜母嗎？”

“是的，我愛母親，比誰都愛。”

“那為什么要這么做？弄得好像你恨她一樣。”

“沒錯，我恨母親，比誰都恨。”

截然相反的兩句話先后從西塞羅口中說出。杰瑞無法理解，太矛盾了。

因為這兩句話居然都是真的。

在他糊涂的時候，西塞羅已經將兩把匕首平舉，交錯。

“既然你執意攔我去路，那就去死吧！我是母親的守護者，有著母親賜予的力量，鏟除一切障礙的力量！”

匕首亮起光芒，像符文一樣，是雨水和黑暗也無法遮蔽的紅光。接著冒出漆黑之霧，逐漸將西塞羅溫柔地包容進去。

他消失了。

*****

“夢境領域展開！”

幾乎與西塞羅的動作同步，杰瑞展開深紅的空間，給這黑暗的雨天增加了異樣的顏色。

“此間明辨忠奸！”

空間閃動了一下，西塞羅的身影出現在黑霧中。杰瑞能看到了。

明辨忠奸，夢境領域的新規則，來自波耶西亞的力量。能讓領域內的人看清隱身和障眼法之類的把戲。只要有這個，打刺客就是絕對的優勢。

“放馬過來吧，西……”

呼——

連對手的名字也來不及說完，杰瑞急忙舉劍，招架突襲的匕首。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剛才西塞羅是怎么殺過來的？明明已經走出樹林，光線不是特別暗了。

但杰瑞根本沒看清。在他眼里，西塞羅是瞬移到了自己面前。

正吐出兇狠的詞句。

“你以為你抵擋得了母親的力量嗎！？”

嗖——

匕首后撤，隨即切換角度猛刺。杰瑞集中全部注意力，盯緊西塞羅的手。

這繚亂的動作，明顯比阿斯垂德更強。

杰瑞全力招架，勉強可以抵擋，但絕對無法持久。相比容易看清軌跡的長劍大斧，他對匕首這種短小武器的應對不是很好。

西塞羅的兩把匕首時隱時現，讓杰瑞只能靠反復拉開距離來保證不被捅。

但反擊的機會仍然有。

“哈！”

看準一個空當，杰瑞反客為主，踏上一步出劍。當然被躲開了。

“啊……”

西塞羅垂著身子，搖晃，哀嘆，自言自語。

“母親，您的力量還是那么偉大，那么慈祥。然而我，卻永遠只能感受到冰冷，無盡的冰冷。”

又在叨叨咕咕了，這是什么咒語嗎？

管不了那些，杰瑞給雙劍過電，雨中的電光格外醒目。

他瞄準西塞羅。

“狂雷……”

“這就是我的恨意啊！”

突然西塞羅抬頭了，眼中閃過一道紅光，連他身邊的黑霧也摻雜了些許新的顏色。

“……穿……梭……”

啊嘞？怎么回事？

杰瑞忽然全身脫力。不是疲勞，不是傷痛，沒有任何理由。

準確地說，他的斗志，戰意，他想打敗殺死西塞羅的想法……

正在消失。

“這……是……”

明明眼前的人是敵人，是要取自己性命的人，是必須反抗戰斗的人。

但杰瑞的腦子卻摻入了雜念，想要放下武器，放棄戰斗的雜念。

“糟糕……動起來啊……”

他不斷告訴自己動起來，也只能勉強握著劍，卻怎么也舉不動。

電光失去主人的支持，迅速消失了。

西塞羅已經緊握匕首，如收割生命的死神，一步步朝杰瑞走來。

“我侍奉母親，崇敬母親！我奉獻了一生，一切！”

逼近，繼續逼近。

“我的青春，我的自由，我的夢想，我的技藝，一切！全部！”

直到只剩一步遠，匕首舉起，猛然落下！

“可惡！”

求生的本能終于暫時戰勝了怠惰的雜念。杰瑞全力后退，胸口還是留下一道傷口。

他急忙用恢復術止血。

“什么？”

魔法正常運作，然而傷口毫無緩和，還在流血還在痛。

仔細看，創面有著黑色的霧氣，仿佛邪惡的詛咒。

杰瑞苦笑著點點頭。現在他明白為什么有自愈能力的維薩拉和艾恩喬恩會被重創了。

“但為什么……”

一擊不成，西塞羅的腳步更快。帶著如影隨形的黑霧，已經再次逼近杰瑞。

身形放低一半，匕首對準杰瑞胸前的傷口和腹部。

唰——

“嘁！”

杰瑞忍住疼痛，冷靜地等匕首即將命中時再快速躲閃，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反擊時間。

“理想鑄造！”

他沿著身體快速造出一身烏木甲套上。從剛才那一下的力道看，西塞羅的匕首只是具有抑制恢復的效果而已，鋒利程度也就是那么回事。以烏木甲的硬度，可以抵擋。

第二擊撲空，西塞羅慢慢直起上身，目光緩緩轉向杰瑞。

“為什么，我明明如此虔誠努力，卻依然得不到回報？”

眼神中又是紅光一閃。

“呃！”

相同的事發生了。杰瑞好不容易積攢的斗志又一次潰散。

“為什么是【阿麗桑】！？”

西塞羅的邁步更快。相對的，杰瑞卻是戰意喪失得更快，連剛造好的烏木甲也在慢慢消失。

“為什么是莎莉茵！？”

死神的腳步幾乎壓死了杰瑞的神經。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拿起武器的想法。明明想，卻不想。

只能眼看著西塞羅第三次挺起匕首。

“為什么？為什么是他們？為什么……”

直指自己的咽喉！

“……不是我！！！！”

“提德——！！”

咚——

即將刺穿杰瑞喉嚨的匕首，被延緩時間的龍吼強行拖慢。在瀕死之時，杰瑞可算是使出了救命的一手。

然而一段文字的龍吼無法持續多久，他只拉開了五六米的距離。

“呼，呼……”

連續三次的極限躲閃真是夠刺激的。好在這個時候，杰瑞弄明白了。

是魔法。

在冬堡學院他聽布萊麗娜說過，幻術系有一種可以讓斗志昂揚的人迅速平靜下去的魔法，名字就叫“平靜術”。

雖然不知道西塞羅用的是不是那個魔法，但效果絕對是一樣的。只不過，平靜術的初衷是通過讓敵人喪失戰意來保護自己，原來還有這種用法啊。

話說回來，自己還戴著布萊麗娜給的魔抗項鏈呢，即使如此也連中兩招。

難道自己本身的魔法抗性是負數？

“回答我啊，母親！！”

西塞羅的喃喃自語徹底變成了失控的咆哮。他不再一步步接近杰瑞，而是拔腿沖上。

“我到底，到底是母親的什么啊！？”

“該死，效果還在嗎？”

受平靜術的影響，杰瑞還是提不起狀態。雖然知道了對手的套路，但怎么防，杰瑞心里沒什么數。

而西塞羅的攻勢已經越發兇狠，不可收拾。

唰唰——

兩把匕首就像一副刀叉，熟練地把杰瑞這塊盤子里的肉任意切割撕扯。

“我奔波了十幾年，我在沉默中煎熬了十幾年！我聽不到，聽不到啊！我無法成為那個唯一的幸運兒，我永遠只能看著母親，而不是被母親看著啊！！”

這家伙，原來是因為糾結于無法成為聆聽者，所以憎恨夜母嗎？

明明是個守護者。

叮——鐺——

“呃！”

縱使意識到平靜術的存在，縱使杰瑞努力涌起斗志，也敵不過平靜術的力量。

他有勁使不出來，已經被西塞羅添了十幾道傷口。這些傷口沒法愈合，滲進雨水，火辣辣地疼。

沒使出全力就被干掉，這事不好玩啊。

“既然我無法成為聆聽者，那就讓我毀掉一切吧！”

西塞羅突然止住腳步，縱身一躍。

但杰瑞沒有抬頭，而是直接轉向身后。

果然，躍向空中的西塞羅馬上消失，黑霧在杰瑞身后的地方原地凸起。

人影未現，匕首先到！

噗嗤——

“啊！”

左肩掛彩。明明知道對手要干什么，卻因為平靜術的關系無法及時應對。

沉下肩膀的杰瑞咬著牙，看著西塞羅走出黑霧。

“這是我應得的權力！我要以母親的名義殺光你們，就算是聆聽者也一樣！”

發出絕望的嘶吼，西塞羅卷著充滿壓迫的黑霧，即將給杰瑞施加致命一擊。

杰瑞拿不起劍，邁不動步。

勝負似乎已經決定。

但他依然傲然挺立，迎著死神。

“就憑你，別想取我性命！”

丟下龍骨劍，杰瑞手中滿溢著深紅的魔力。

“理想鑄造！”

呼——

“什么？”

深紅之光突然升高，在杰瑞和西塞羅之間化作一樣東西，把西塞羅硬生生擋住。

他愣了神，動彈不得。

原來杰瑞鑄造的是夜母的棺材。連同夜母的遺體一起完美還原！

“啊……”

狂亂的守護者，被心中永遠無法撼動的存在封印了身體。

然而他很快意識到，這是魔法，是杰瑞的把戲，不可能是真正的母親。

但一個對母親朝思暮想的人，哪怕察覺到是幻覺，是虛偽，也會在心中猶豫，會肯定。

更何況是一個渴望聽到母親聲音的可憐人。

就是這種心情，讓西塞羅露出了破綻。

足以讓杰瑞反敗為勝的破綻！

“伍德——！”

繞過棺材的杰瑞舉起破曉，直接旋風精語一段文字。

龍吼的沖刺沒有給西塞羅任何反應時間，破曉輕易接近了他。

嘶啦——

將他的肚子撕開！

“……”

大片的血灑在草地上。西塞羅沒有喊叫，甚至沒有被砍中的反應。只是將呆滯的目光從母親身上慢慢落下。

失血的身體迅速脫力，他倒下了。

直到夢境領域解除，虛假的棺材和夜母消失，他依然在發呆。

身邊的黑霧散去，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身上。

“呼……呼……”

確認西塞羅已經站不起來了，放松的杰瑞跪了下去。

他也在流血，雖然沒有致命傷，但血流個不停，視線開始模糊。

該死，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伐木場。

噠噠噠——

就在杰瑞覺得自己要掛的時候，有人騎著馬過來了。

是莎莉茵。她逃回伐木場，處理一下傷口，就帶著急救用的背包匆匆趕回來。

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有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她和平時一樣安靜地下馬。

走向西塞羅。

“聆，聽者……”

西塞羅側過頭，有氣無力地說著。莎莉茵則是先將一塊血紅色的寶石扔給杰瑞。

“握著這個用恢復魔法，就能療傷了。”

“哦。”

杰瑞趕忙照做。恢復魔法的光芒里兌進了血紅色，傷口的血逐漸止住了。

同時，莎莉茵也站在了西塞羅身邊，低著頭。

“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的話沒有責備，沒有安撫，只有徹底又冰冷的中立。叫人捉摸不透是諷刺，還是寬慰。

西塞羅咳嗽著，努力喘勻氣息。

已經死去的眼神中，仍然保留著最后的倔強。

“殺了我吧，聆聽者……但我，不會后悔。總有一天，西帝斯，會審判，我們所有，人……”

“是嗎？那好。”

莎莉茵淡淡地答了一句，拔出匕首，瞄準西塞羅的脖子。

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