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在龍橋鎮的指揮所雖然是片挺大的房子，但并沒有多余的房間。現在銳眼鷹來了，弗拉還得想辦法擠出幾間來。

而且好地方自然要留給這些帝都的客人。

比如現在銳眼鷹們開會用的這間屋子，就是駐地指揮官的辦公室。這些人剛到龍橋鎮也不休息，馬上進入工作狀態。

“我再強調一次。”

羅帕德先這樣說，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我們身負著陛下的安危，不允許有絲毫懈怠。我布置的任務，所有人務必做到位。”

在座的幾位銳眼鷹小隊長都點頭稱是。加留斯也跟著答應一聲，雖然有氣無力。

羅帕德的不滿和他一貫的嚴肅表情混在一起。這小子肯定想著趕緊完事，好跟奈莎出去逛街玩個痛快。畢竟從明天開始直到皇帝離開天際，銳眼鷹都不會有清閑的時候。

他忍住想踢兒子兩腳的沖動，把一沓紙扔在桌子中間。眾人各自拿了一張。

“這是皇帝的行程安排，以及我們各自的任務。首先要通知馬卡斯，莫薩爾，佛克瑞斯以及雪漫城的領主，還有莫薩爾的前線部隊。”

羅帕德的手指在紙上彈了一下。

“領主這邊……加留斯。”

聽到父親點名，加留斯不情愿地面向他。羅帕德瞪了瞪眼睛。

“認真聽，你的任務是最重的。”

“是。”

不僅有任務，還最重，加留斯擠了擠屁股，坐不住了。

但他忽然看到對面奈莎埋怨的眼神，便坐穩了些。

羅帕德只想好好感謝這個準兒媳。

“加留斯，你明天早上出發。先去莫薩爾，那里是陛下離開獨孤城的第一站，也是他要落腳的地方。一定要跟領主說清楚，監督他們把安全工作做明白。特別是住處。”

“明白。”加留斯輕快地說，“但那種破地方，估計也只有讓領主把房間讓出來了。”

“那是應該的。”羅帕德說，“我很擔心這些諾德人懂不懂禮數，你到時候可得提醒他們一些。只要別惹出事，你大可硬氣一點。”

“嘿嘿，沒問題。”

這是加留斯最喜歡干的事。帝都也有諾德人，一般是做生意或者傭兵之類，反正都是些蠻子，跟宏偉的帝都格格不入，簡直像房子里的蛀蟲。

所以他們需要“調教”，好搞清楚現在的帝國已經不是塞普汀的血脈了。諾德人的時代已經是過去時。

羅帕德繼續說下去。

“在莫薩爾住一天，你去雪漫城，流程和之前一樣。最后再去佛克瑞斯。都確認完畢就可以回來了。”

“沒問題爸。只是……”

羅帕德沉了沉臉。

“叫指揮官。”

“呃，抱歉，”加留斯有些慌亂，“指揮官，馬卡斯那邊怎么辦？”

“那邊不用你管，自有人處理。馬卡斯的情況有些特殊。而且說到這個，雪漫城也不一般，務必小心。”

“我知道，不就是那個什么偉岸者么？”

就算在帝都，加留斯也聽說過巴爾古夫的名字和事跡。在內戰中保持中立，公然拒絕帝國軍要求。這么有個性的領主，加留斯還真有點想會一會。

看看他的臉皮有多厚，腦子有多健忘。

“給我收起你那多余的想法。”羅帕德像是看穿了加留斯的內心，嚴肅地說，“把該做的做完就行，別搞事。”

“知道啦，爸……指揮官。”

加留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羅帕德嘆了口氣，兒子果然讓他不放心，這也是他要把奈莎一塊帶來的原因。

不給加留斯的嘴安一個把門的，那小子能噴到天上去，跟巨龍有一拼。

“奈莎，你跟著一起去。”

羅帕德看向奈莎，奈莎卻看著窗外。

而且看得聚精會神。

隨著羅帕德的話，眾人也注意到了奈莎奇怪的表情，都跟著向窗外望。但只能看到方寸的風景。

“奈莎，怎么了？”

羅帕德又問一遍。奈莎這才回過神，連連道歉。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只是覺得外面好像有什么。”

“哦？”

加留斯幾步走到窗邊探出頭。但除了巡邏的士兵，就是一如既往的景色，并沒有什么奇怪的。

“嘿，該不會是緊張了吧，奈莎？”他笑著說。

見眾人都在看自己，奈莎連忙擺手。

“我沒事，沒事，可能是我的錯覺，打擾大家了。”

錯覺嗎？羅帕德希望如此。

從冬堡學院畢業的奈莎，主攻方向好像是什么魔力分析來著，總之是魔法方面的專家。這也是羅帕德請她來的另一個原因。

盡管奈莎并不是銳眼鷹的人。

經過這個小小的波動，大家便繼續開會了。

“接下來是關于馬卡斯的……”

*****

這會一開就是一上午，其中有一小半時間都是羅帕德在強調他的要求。

安全，安全，還是特么的安全。

在中午開飯前，煎熬結束了。加留斯迫不及待地拉著奈莎跑出指揮所，跑向鎮里的集市。

也是趕巧，原本只持續上午的集市今天會一直延續到中午。因為帝國軍的補給車隊要來送貨了。弗拉的隊伍帶不上太多東西，而且走得早，所以這支車隊完全是給他們送東西來的。

順便一提，接替茱蒂斯位置的是獨孤城衛兵隊長艾迪斯。

“買點什么吧，首飾怎么樣？”

走在集市的人群中間，享受著市井的喧鬧，加留斯趁機對奈莎說。

他得承認，諾德人的攤子還不錯，能買到一些帝都看不到的東西。自從《白金協定》簽訂，愿意去帝都做生意的諾德人少之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那些奸詐的虎人商隊來回周轉。

難得來一次天際，怎么也得帶點與眾不同的東西回去。

“你能把任務安全完成，我就滿足啦。”

奈莎無奈地笑了笑。看她一身樸素的衣服，干凈的手腕和脖子就知道，她對首飾的興趣基本為零。

加留斯卻滿不在乎。

“有你在，放心啦。哦，這個就不錯。”

他指著一個攤位，用幾個木架搭起來，擺著一些珠寶。攤主是個亞龍人女人。

“歡迎兩位，這可都是來自黑沼澤的好東西喲！”

說到亞龍人，他們的珠寶制作工藝在整個泰姆瑞爾都享有盛譽。許多其他種族認為不可能完成的珠寶，亞龍人都能做出來。

他們還能生產用于特定魔法的珠寶，這意義非同小可。不少珠寶匠和商人都對亞龍人不傳的工藝興趣滿滿。

可惜，這些秘密都在亞龍人的故鄉，黑沼澤的深處。那是當年連泰伯·塞普汀都要繞道走的地方，所以人們也只能望沼澤興嘆。

“嗯，這個不錯。”

加留斯相中了一枚戒指。這戒指雖然看著是藍寶石，但在陽光的照耀下，會隱約變成鉆石的樣子，似真似幻。

奈莎也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她在想這東西應該能用在魔法上。

“還別說，這個真……”

“嗷！”

加留斯突然叫了一聲，又晃了一下。

有個女孩，可能是走得著急，踩了加留斯的腳，又撞了他一下。結果自己反而摔倒了。

“媽的，沒長眼睛啊！”

加留斯跺著腳大罵。即使在喧鬧的集市，他這聲音也是鶴立雞群，引來不少人矚目。

女孩剛爬起來就看到發怒的加留斯，嚇得又坐下了。

“對，對，對不起，對不起！”

“小兔崽子，老子的好心情全讓你攪和了！”

加留斯可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聲音越發加大。他沒注意到旁邊有些諾德人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太對了。

奈莎趕緊攔住他。

“好了好了，一個孩子，你發什么火？”

“就是孩子才得好好教訓一下！”

“我看是你需要好好教訓，用不用告訴叔叔一聲？”

一提羅帕德，加留斯頓時軟了不少，又無奈又憋氣。

“好啦，我知道啦，真是的。”

勸住加留斯，奈莎摸了摸女孩的頭。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沒事吧？”

女孩漸漸止住哭聲。

“謝謝……”

“沒事，是我們不對。”

奈莎把女孩扶起來，女孩趕緊跑掉了，生怕加留斯再兇她。

*****

經過這個小小的風波，加留斯和奈莎買下了戒指，繼續逛街。

而女孩則去了旅店的某個房間。

“哇，你可真行。”

巴貝特發出佩服的聲音，剛才那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是其他人去演這場戲，她或許不會覺得有多出色。

但演戲的是莎莉茵，那就另當別論了。誰能想到一個無口女孩還有如此演技，簡直是換了個人。

“不愧是聆聽者啊，是不是演技也是成為聆聽者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

一進屋，莎莉茵就變回原來的樣子。剛才的表情和演技就像是戴在臉上的面具，穿在身上的衣服。

說拿下來就拿下來。

“選那個男人吧。”

聆聽者淡淡地說，在桌上那封信里寫下加留斯的名字。

“嗯，既然是你提出來的，而且還挺可行，阿斯垂德一定也會滿意。”

這波試探是莎莉茵的主意，為的是確認那個叫加留斯的小子是什么樣的性格。

銳眼鷹來龍橋鎮的路上，洛克就一直在偵察，巴貝特能用魔法和洛克的視覺聽覺同步。從加留斯的態度和言語推斷，兩個女孩都認為他是背鍋的合適人選。

實際接觸一下，感覺還真不錯。

“不過我倒是想把那女人一起解決掉。我敢說她察覺到洛克了。”

巴貝特拿起信，又添了些東西。

“想必是個精通魔法的家伙吧？說不定跟菲斯圖斯是校友呢。”

然后卷起來。莎莉茵坐下喝水，眼神掠過杯子的邊緣，停在那卷信上。

“那女人……避開她，或者……”

她放下杯子。

“……離間她。”

正要出去的巴貝特望了莎莉茵一眼。她也是這么想的，還寫進了信里。

你別說，這位聆聽者的確有兩下子。

*****

“原來如此，加留斯……”

圣所里，阿斯垂德看著巴貝特的信，又念給身邊的艾恩喬恩聽。

艾恩喬恩沒出聲。他從不發表想法，阿斯垂德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阿斯垂德把信一團。

“好，就按這個來。親愛的，給咱們的莎莉茵寫個回信，我也得啟程了。”

“嗯，馬上……”

“給我，等一下！！”

不合時宜的叫聲打斷了艾恩喬恩的話。他那沒有表情的臉開始浮現野獸的警惕。

是小丑。怒氣沖沖，夸張擺臂，三步并作兩步，眼睛瞪出一大圈的眼底，簡直要凸出來。

他瞪著阿斯垂德。

“你難道，難道還打算，讓偉大的聆聽者給你跑腿嗎！！就算是聆聽者，遠離了母親，也無法聽到她的教誨！你到底，是何居心！”

響徹圣所的怒斥撲面而來，集中在小丑的手指，指向阿斯垂德。

正在煉金室干活的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圖斯也趕緊露個頭，看看出了什么事。

兩人有點慌。雖說他們尊重夜母，但那也不代表他們允許別人對阿斯垂德無禮。

艾恩喬恩的身體護住妻子，咧開的嘴露出咬合的牙齒。阿斯垂德倒是冷靜得很。

“我說過了西塞羅，人手不足，必須全員參與。當然，你只要保護好……母親就可以了。”

“不敬！不敬！大不敬！！”

小丑瘋狂地扯著頭上的帽子，硬是扯出嘶啦的聲音。

“那不是理由！不是！只有聆聽者是母親選中的人，只有她才配得上圣所的領袖！”

“我承認她很優秀，所以要人盡其才。”

“你這——！”

突然小丑急速邁上兩步，手摸腰間。

艾恩喬恩死盯著小丑的手，張開兩只大手時刻準備接住小丑的匕首。

但是……

“嗚！”

小丑的腳步戛然而止，身體因為慣性前傾，凝視阿斯垂德的眼睛也向下看去。

他站住不動了，捂著頭，呼吸也有些亂。

然后，居然慢慢轉過身，走回了夜母的房間。

沒有大叫，沒有嘶吼，沒有夸張的動作。

只有一個略顯落寞的背影。

緊張的空氣似乎過去了。直到小丑消失，艾恩喬恩才放松身體，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圖斯也松了口氣，回去繼續工作。

“好了親愛的，去回信吧。我該走了。”

阿斯垂德對艾恩喬恩說。狼人還不放心，他跟著阿斯垂德，看著她收拾行裝，走出圣所。

一直跟到外面。

“那家伙怎么辦？”艾恩喬恩問道。

阿斯垂德的手拂過丈夫的臉。

“之前巴貝特不是在晨星城找到了那個廢棄的圣所，但是因為沒有口令進不去嗎？我已經告訴西塞羅，讓他去處理了。夜母的守護者能套出任何圣所的口令，很方便吧？”

“是啊，真方便。可得給那個瘋子找點事干，不然……”

“我知道。他看來不只是個小丑而已。”

阿斯垂德低聲說著，艾恩喬恩也握緊拳頭。

小丑沖上來的時候，他差點沒控制住變身的沖動，本能地感覺到生命威脅。

那個無厘頭的小丑，竟然露出了那種眼神。

毫無迷惘，只為心中所想的某個事物，便能殺盡一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