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殺戮？”
杰瑞沒想到能從一個小丑嘴里聽到這話。正因為如此才格外恐怖。
一個滑稽招笑的人，邊笑邊說要殺了你，想想都瘆得慌。
不過波耶西亞的直感告訴他，這小丑是認真的。
“沒錯。殺，戮，朋友?！?
小丑的眼睛睜大，雙手配合出夸張但是有力的“咔嚓”動作。
“方才，西塞羅感覺到了，母親喜歡你！我們正要前往新的家，母親的新家！你也可以成為這個家的一員！”
他抱緊了自己，沉醉其中。
“啊，多么溫馨！”
溫馨？杰瑞只覺得惡心。那個什么母親，八成是車上那具尸體吧？不能直接說是你想挖我么？
話說回來，一個殺人為生的組織這么明目張膽地招人也是沒誰了。反正也是，就算自己通知衛兵，人家一看這小丑的模樣，肯定以為是胡說八道，不帶信的。
哎等等，殺人為生的組織？
杰瑞皺緊眉頭。
“你難道是，黑暗兄弟會？”
“啊，你說到了關鍵！很關鍵！你果然和母親很有緣！”
小丑真像找到摯友一樣，圍著杰瑞又蹦又跳。
杰瑞輕嘆一口氣。
“誰跟你們有緣分？收錢殺人的兇手集團，有什么好炫耀的？”
“什么？不，不，不！太膚淺了，太無知了！”
小丑連連退后，擺手，滿臉的不可思議，如同在看一個白癡。
又搖晃著胳膊，仿佛在起舞。
“收錢，殺人？那只是表象！形式！是土豆的皮，螃蟹的殼，毫無意義！我們的殺戮，是為了侍奉母親。而母親她，代表著虛無，代表著……”
隨著“舞蹈”的結束，小丑眼中顯露著靈魂出竅般的空洞。
“……【西帝斯】。”
“西帝斯？”
杰瑞想了想，十六魔神里沒有這個名字，八圣靈里也沒有。似乎他看過的書中，都沒有出現過這個名字。
“那是什么？魔神？圣靈？”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居然捧腹大笑。跳著腳，笑彎了腰，又大喘氣。
笑夠了，他抹了抹眼淚。
“哦朋友啊，你真是會開玩笑。你說西帝斯是什么？魔神？圣靈？哈，在西帝斯面前，不值一提！”
這什么意思？超越魔神和圣靈？會有這樣的存在嗎？
“你該去看看醫生。”杰瑞斜了小丑一眼。
小丑拼命地搖頭，搖到杰瑞感覺有風吹在臉上。
“不不不不不不不，西塞羅清醒得很！朋友，糊涂的是你。你不理解西帝斯的偉大，西帝斯的……可怕?！?
“那他到底是什么？”
“他是，虛無?！?
一個讓杰瑞完全搞不清的概念，但小丑說得十分投入和敬畏。
那居然是一個能讓小丑敬畏的詞。杰瑞不由得激起了好奇。
“具體來說呢？”
“虛無，是一切的根源。無論是圣靈，還是魔神，亦或是這腳下的大地，頭頂的天空，都誕生于，虛無。虛無向母親傳聲，而母親，傳給我們，由我們，來完成。”
扭動著身子的小丑圍著杰瑞走了一圈，朗誦著詩歌般的文字。
“這就是，夜母。”
但在杰瑞耳朵里就是扯淡，完全的扯淡。雖然波耶西亞直感提醒他那都是實話，不過這應該只是小丑自我麻痹的結果罷了。
有句話不是說，騙別人的次數多了，連自己也騙了嗎？
見杰瑞沉默不語，小丑盯著他的臉，全方位看了一遍，無奈地搖頭。
“真是，何等的遺憾，何等的為難！親愛的朋友，你一定很猶豫，很迷茫吧？沒關系！我們可以等，耐心地等，等你回心轉意！”
小丑說完，跳上馬車。
“如果你有心加入我們，就向南去，到佛克瑞斯去！會有人找你的，西塞羅從不說謊！后會有期，朋友！”
駕著馬車唱著歌，小丑漸行漸遠。
他給杰瑞留下的選項，杰瑞倒是記住了。
*****
杰瑞牽著馬繼續在路上走，然后很幸運地遇到了幾個找麻煩的強盜。
他隨手殺光這些人，拿走他們的金幣，又把他們帶的吃的喝的都翻出來，坐在道邊的草地里邊吃邊喝。
鼻子里滿是血的味道，但杰瑞已經習慣了，仿佛那就是空氣中該有的味道。
他面無表情地吃完東西，打個飽嗝。望著那些尸體。
黑暗兄弟會啊。
拋開暗殺這個讓杰瑞討厭的要素，仔細一想，那應該是個相當隱蔽的地方。
而且小丑提到的西帝斯也讓杰瑞在意，他不是很清楚什么原因。
按說，如果西帝斯不是魔神，那即便是與魔神有關聯的存在，也不會對恢復記憶有所幫助。
但明知如此，為什么還是會在意西帝斯這個名字？
這里或許有什么問題。而過去的經驗告訴杰瑞，這種事最好是跟著感覺走。
也罷，就當溜達了。于是杰瑞將馬頭轉向南面。
從雪漫城到佛克瑞斯也就是半天的腳程，何況杰瑞還騎著馬，所以沒用上多長時間就來到佛克瑞斯。
這是座被樹林包圍的中型城市。東西兩邊有城樓城門。但由于沒有城墻，基本形同虛設。
南面是斷壁，北面是坡地，全靠衛兵把守。整個佛克瑞斯就位于坡地下面的平地上。類似于雪漫城，所以比較適合種地。
但這里怎么說呢。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死氣沉沉。
陽光被高大的樹木擋掉不少，更讓城市顯得陰暗。城里很少聽到人的聲音，杰瑞能看到人，卻感覺不到他們的生氣。
有一瞬間，他以為這里是亡靈的樂園。
“我的天?！?
他望見不遠處的一片墓地，占地面積差不多能用一望無際來形容，空曠的土地上豎著不計其數的墓碑。
這絕對是杰瑞見過的最大的墓地。死亡的氣息從這里蔓延，連土地也仿佛跟著腐爛。
望著林立的墓碑，杰瑞的心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淡淡的恐懼，莫名的期待。期待什么？或許是尸體突然動起來？
一些古怪的念頭接連冒出，他覺得心臟快要被這死氣感染得罷工了?？柘碌鸟R也在墓地前來回搖擺，拒絕前進。
杰瑞只好先下來。
“哦，孩子，你來這里做什么？”
旁邊走來一位阿凱的祭司。見杰瑞想走又不走，便奇怪地問。
這祭司居然是個高精靈老人，他身后跟著一男一女。
“我隨便看看，”杰瑞說，“你是這里的祭司？”
老祭司拍了拍那身很舊的衣袍，笑容可掬。
“是的，我叫【魯尼爾】。我看你面生，是外地來的？”
“嗯。話說這墓地……”
杰瑞又環顧一圈。
“……真是太大了。只有你一個人打理嗎？”
“沒錯。呵呵，莫非你想幫忙？”
“我不太喜歡跟死者打交道?！?
“可以理解。那么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魯尼爾說著，看了身后兩人一眼，他們就繼續前進，邁進墓地。
最后站在一塊比較新的墓碑前。至少和其他墓碑比起來，它還沒裂開。
男人望著墓碑低下頭。女人的哭泣從未停止，跪了下去。老祭司和他們交談幾句，便用低沉的嗓音唱誦著祭司的套詞。
“阿凱，也曾是凡人之身。但他后來拋棄了肉體，以此來理解輪回的真諦……”
男人和女人一邊聆聽魯尼爾的教誨，一邊默默祈禱。等魯尼爾念完，這場小小的掃墓儀式也就此結束。
兩人謝過魯尼爾，回家去了。
“想不到你在旁聽?！?
魯尼爾看向杰瑞。這小子非但沒走，還跟進來了。
因為他有話要問。
“誰死了？”
“他們的女兒，”魯尼爾嘆著氣說，“可憐的【拉維妮婭】。還不到十歲，活潑的孩子。大概一個月前吧，被狼人咬死了?！?
“狼人？就是那種人型的狼？”
“沒錯?！濒斈釥栍檬峙练魅ツ贡幕覊m，“據說他們原本是人，但在魔法的作用下變成狼人。是嗜殺的野獸。”
“還有這樣的魔法……”
“因為那是魔神【海爾辛】的魔法，象征狩獵的魔神?！?
海爾辛？
杰瑞在《魔神之書》上看過這個名字，狩獵魔神。他當時看得不太細，以為是獵人的保護神之類的。
敢情是這么個狩獵啊。
哦對了，說到魔神……
“我能問個問題嗎，祭司？”
“問吧，我的孩子?！?
“你聽說過西帝斯嗎？”
老祭司慈祥的臉迅速變得驚愕，甚至還有了警惕。
“你為何要問這個？”
“偶爾聽別人提過，說什么虛空之類的，有些好奇。我想阿凱的祭司也許知道？”
杰瑞謅幾句胡話，魯尼爾的表情緩和了些，但看起來仍然不太愿意提。
“西帝斯，就是虛無。”
怎么跟小丑說的一樣??？所以虛無到底是什么??？
“請詳細賜教。”
“你既然知道魔神，那么可曾想過，魔神是怎樣誕生的呢？這個問題說法比較多，其中一個說法就是誕生自西帝斯?！?
擦完墓碑，魯尼爾慢慢直起腰。
“你可以理解為，他是這星球以外的空間。虛無的，空洞的空間。那里沒有土地，沒有水源，沒有空氣，更不會有生命。什么都沒有，也就是虛空。”
這樣解釋，杰瑞懂了一些。
“那魔神都是在虛空中誕生的？”
“是這個意思，當然這只是許多說法中的一種。現在的人們很少談論西帝斯，只有一幫人例外?！?
說著，老祭司再次對杰瑞露出警惕的目光。
“那就是打著西帝斯的旗號，到處濫殺的黑暗兄弟會。”
果然啊。這么說，小丑那些話還真不是自我麻醉的結果，有可信度。
面對祭司的試探，杰瑞報以平淡的笑意。
“您抬舉我了。謝謝您，告辭?！?
他轉頭走出墓地，牽上馬，去了旅店。
接下來就等等看吧，等那些下三濫來找自己。
*****
莫薩爾外的沼澤，吸血鬼塞坦麗雅當做據點的那個洞穴，大概在十天前迎來了兩個帝都的客人。
就是知道龍裔出現后，塞坦麗雅派人去帝都找來的家伙。但她沒想到，這兩位不去自家老大那兒住，反而賴在這里。
“我回來了?！?
洞口傳來懶洋洋的女聲，接著走來了打哈欠的索菲婭。
“挺晚啊。狀況如何，索菲婭？”
椅子上坐著那個帝國男人，托馬斯。兩腳架在桌子上，不停地晃著椅子。
索菲婭去桌上抓了杯水，先喝個痛快。
“啊，舒服。我確定了少主，那個杰瑞就是咱們要找的人。”
噠——
托馬斯的雙腳立刻落地，順勢起身。剛才放松渙散的眼睛，此刻已是炯炯有神。
“終于找到了。他人呢？”
“不知道，應該是伊瓦斯泰德那個方向吧？”
索菲婭提著杯子琢磨一陣。
“聽少主你這話，還真沒想過我直接弄死他的可能性?。俊?
“呵呵，你殺不死他。你或許能打贏他，但也就是一次兩次，更不可能殺死他?！?
托馬斯凝視著自己的手掌，讓它浮現出冰霜的寒氣。
“只有破壞他的靈魂，才能徹底讓他消失。而你是沒有這方面能力的?！?
索菲婭一邊眉毛挑起來老高，歪著頭。
“那你讓我干啥去了？我還以為我能榨干他……的魔力，結果你告訴我其實他金槍不倒？”
“所以只是試探而已嘛。沒關系，你只要帶著吸血鬼繼續鎖定他的位置就行了?！?
托馬斯聳聳肩。見索菲婭還有些不明的抱怨之色，他輕輕拍著她的臉蛋。
“好啦，別生氣。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必須由我來完成。杰瑞，只能由我殺死。”
他甩甩手讓寒氣消失，走向洞穴更深處。
“現在，就先向莫拉格大人報告一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