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歸港,心安
- 錦繡青梅
- 鶯訴
- 3356字
- 2020-09-13 01:00:17
想到小哥哥正在裝病,謝錦詞用身上僅剩的半兩銀子抓了些風寒藥,腳下生風往回趕。
既然是裝,就得裝得有模有樣。
在得知郭夫人給小哥哥下毒的那一刻,她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許多東西。
一聽說小哥哥病倒,郭夫人的賞賜便送到了她手上,思來想去,唯有郭夫人以為她成功地給小哥哥下了毒這一種可能。
最開始常來凌恒院送吃食的人是南蓉,后來變成南霜,而如今,這份“重擔”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郭夫人安排好的,小哥哥并不是孟浪,而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偽裝。
心事想得通透了,就不再算是心事,也不會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在謝錦詞心里,紫藤院的那些人已然被劃入惡人一列,是非一旦分明,不論接下來要面對什么,她都不再害怕了。
……
永安堂。
青稚藥童掀開簾幕,走到年逾半百的老人身邊,探著身子往門外瞄,“師父,你怎不留那位姑娘多說一會兒話?”
姜止眸光復(fù)雜,說不清是傷感還是欣慰,輕嘆著搖了搖頭,“她很聰明,不需要我多加提點。”
“可是,師父之所以從上京來到臨安,不就是為了沈四公子嗎?如今有機會與他的婢女結(jié)緣,師父為何不多打聽一些……”
“阿青,”
姜止溫言阻止,“無需多言,我自有分寸。”
……
“小哥哥,我回來了!”
謝錦詞歡歡喜喜地推開槅扇,稚嫩嗓音帶著歡愉,又細又軟。
她一路奔往里間,繞過寒梅立雪的屏風,映入眼簾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拔步床。
小哥哥不在。
書案上,半開半合的書卷顯得有些凌亂,像是書的主人離開得匆忙,隨手將書合上,不管不顧地走了。
小姑娘正準備出去尋人,忽然有什么東西在余光中一閃而過。
她定睛一看,只見那本厚厚的書卷里,似乎還夾著一本別的書,隱約露出一小截正紅色的封皮,惹眼得緊。
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她慢慢靠近書案,斂著呼吸伸出小手,捏住那正紅一角,輕輕一抽。
不薄不厚的一本書,封面繪著旖旎春花,側(cè)面用月牙白的細線精密縫制。
正是她惦記了許久,小哥哥一直不給她看的那本書啊!
謝錦詞突然緊張起來,心臟撲通跳個不停。
明知房里只有她一人,她卻仍舊謹慎地環(huán)顧了一遍四周。
她撫摸著手感極佳的書封,嘴角忍不住翹起,小鹿眼里閃爍著期待的熱芒。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輕輕地翻開第一頁。
而后,她神色一滯,白皙臉蛋驟然變得緋紅。
她慌亂地把書塞回到書卷里,步伐踉蹌地跑出房間。
寒風吹過,小姑娘經(jīng)不住縮了縮脖子,可臉上的溫度卻絲毫不減,反而……愈發(fā)滾燙。
她一頭扎進小廚房,窩坐在灶口前,使勁搓著雙頰,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軋軋!”
大白不知何時發(fā)現(xiàn)她回來的,搖晃著胖乎乎的身子踏進廚房,親昵地蹭進她的懷抱。
謝錦詞抱著大白,小臉貼在它光潔的羽毛上,思緒卻神游得遠了,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剛才在書頁上看見的畫面。
兩個不穿衣服的小人以一種匪夷所思地姿勢抱在一起,那是在做什么?
小哥哥……為什么喜歡看那種書?
搞不懂,搞不懂……
沈長風回來已是掌燈時分。
凌恒院一片蕭瑟靜謐,走廊上掛著一盞小小的八角風燈,溫柔的一點暖黃,給石階上的伽藍鍍上一層朦朧光影。
翠色莖葉看上去比剛買回來時更加茁壯,可見照顧它的人很是用心。
前些天還是淡綠色的花骨朵,如今已在頂端微微張開了一個小口,露出里面神秘的色彩。
少年瞇起桃花眼,仔細一看,是紅色。
還真被他的小詞兒給說中了。
他勾了勾唇,推開槅扇不緊不慢地踏進屋。
明亮燈盞下,乖萌的小姑娘正伏在桌子上,手里握著蠅頭毛筆,認真地畫著什么東西。
不必多看,沈長風已經(jīng)猜到她在畫什么了。
他那好表弟,流連生意場久了,慣會投人所好。
“呀,我從未見過有人能把菊花畫得如此清新脫俗。”
少年拖了把椅子在小姑娘旁邊坐下,撐著頭笑瞇瞇地看她。
“哪來的菊花?我畫的明明是荷花!”
謝錦詞沒好氣地瞪他,卻發(fā)現(xiàn)少年的面容非常蒼白,嫣紅唇瓣像是失掉了所有的色澤,看上去虛弱極了。
她細眉一蹙,正要開口詢問,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少年正在裝病,于是心安理得地繼續(xù)作畫。
沈長風自然也不會閑著,修長手指在竹宣紙上點來點去,一會兒說這里畫得難看,一會兒又說那里設(shè)計得有問題。
謝錦詞原本是想與他爭辯幾句的,但不知怎的,聽著少年清越的嗓音,腦子里驀地蹦出來白日里在書上看見的那副畫面,小臉不知不覺紅了個透。
沈長風察覺到她的異樣,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奇怪道:“不燙啊,妹妹的臉為何那么紅?莫不是……又在思春?”
“小哥哥才思春了!”
謝錦詞躲開他的手,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他,“這是今日傅公子給的酬勞,他還說,等圖紙上的釵飾打造出來,賺得的銀兩會與小哥哥分成。”
“呵,一百兩,他倒是大方。”
少年輕嗤一聲,慢條斯理地收好銀票,就著方才的問題繼續(xù)道:“妹妹還沒告訴我,你在思哪位郎君呢,說出來,我也好替你把關(guān)把關(guān)。”
小姑娘落筆的動作一頓,筆頭立刻在竹宣紙上洇開一團墨汁,生生毀掉了整片花瓣。
這是她用樹枝在泥地上練習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在紙上畫出來的第一朵荷花!
“嘖,乍一看,這團墨漬倒是比妹妹的花兒順眼多了。”
沈長風不動聲色地奪過她手中的筆,以一個不太順手的姿勢,很是隨意地在紙上涂改了幾筆。
小姑娘盯著那行云流水般的筆尖,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
寥寥數(shù)筆,不僅挽救了墨漬,本來少了幾分生趣的荷花,竟宛如活了過來!
她看向少年,清亮眸子里跳躍著羨艷的碎光,“小哥哥,你教我畫畫吧!”
沈長風揉揉她的花苞頭,嘴上應(yīng)了下來,心里卻默默給傅聽寒記了一筆。
他刻意斷掉小姑娘的錢財來源,傅聽寒那廝卻生怕委屈了她,貼著趕著給她送錢!
什么餿主意?!
須知,天大地大,銀子最大,拿捏住銀子,還怕拿捏不住人嗎?
“小哥哥,你真好!”
謝錦詞甜甜一笑,稚聲道了謝,屁顛顛兒跑進里間,拿出一張干凈的竹宣紙,仔仔細細地攤平在桌上,端正坐好,滿臉期待道:“咱們從哪里學起?”
沈長風捏了捏眉心,“今天太晚了,先不學,以后有的是時間。”
小姑娘噘起嘴巴,雖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卻還是乖巧地點了頭。
“小哥哥,下午你去了哪里?我從醫(yī)館回來,特意給你買了風寒藥,本打算煎了替你做做樣子,可你卻一直不回來……”
“我去了鴻永院。”
沈長風隨口一應(yīng),瞧見小姑娘一臉茫然,又添了一句,“父親回來了,我去給他接風洗塵。”
“哦,原來是沈老爺回來了呀。”
謝錦詞若有所思,歪著頭幻想這位沈老爺會是何模樣。
沈長風也沒再說話,一雙桃花眼瞥向雕花槅窗,深邃得如同窗外夜色。
一時間,房里靜悄悄的,唯有燈盞里的燭芯偶爾發(fā)出細微的刺啦聲。
“小哥哥……”
謝錦詞瞄了眼少年艷絕的側(cè)臉,輕聲細語地開口。
沈長風看向她,羽玉眉挑了挑。
小姑娘絞著手指,“藥粉驗出來了,是,是……”
她結(jié)巴好半天,也沒說出來個所以然,沈長風笑了笑,從容道:“是毒藥。”
“你知道?!”
謝錦詞詫異了一瞬,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細白小臉上浮現(xiàn)幾分內(nèi)疚之色。
小哥哥若是連這都察覺不到,肯定早栽在南蓉和南霜手里了,又怎會輪到她下手?
姿容雅致的少年,哂然勾唇,如酒嗓音輕飄飄響起:
“妹妹不必多慮,你哥哥我能好好活到現(xiàn)在,說明輕易死不了,紫藤院那位,奈何不了我。倒是妹妹你,沒有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可有想過如何交差?”
謝錦詞搖搖頭。
這個她還真沒想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她絕不會畏懼。
沈長風瞧著她視死如歸的深沉模樣,好笑道:“怎么,妹妹不怕死,難道也不怕被賣去那倚翠欄?”
“什么?大夫人會把我賣去那種地方?”
小姑娘終于有了驚慌懼怕的情緒,“不行,我才不去!”
“呵呵,不怕。”
少年攬她入懷,弧度精致的下頜抵上她的發(fā)頂,“我還是那句話,只要妹妹乖乖聽話,不生背叛之心,我就會護妹妹平安周全。”
謝錦詞嗅著縈繞鼻端的溫潤冷香,心緒一點點平復(fù)下來。
不知什么時候起,小哥哥身上的味道,已經(jīng)成了她所熟悉的味道,只要聞到,就如同小船歸港般心安。
她總覺得,不論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小哥哥都會替她阻擋擺平。
在她的視線之外,少年垂下眼睫,斂去桃花眼底的幽深邃黯,“小詞兒可曾見過花開?”
謝錦詞懵懂抬頭,“小哥哥指的是花朵盛開的一剎嗎?”
沈長風彈了下她的額頭,牽住她的手往外走,“那盆長壽花,估計今夜要開了,如此良辰美景,怎能錯過?”
兩人并排在石階前坐下,頭頂上的八角風燈為他們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
小姑娘滿眼歡喜地盯著花骨朵,澄澈的圓眼睛亮如星子。
少年卻噙著淺淡笑意,別有深意地看著小姑娘。
其實比拿捏住銀子更重要的,是拿捏住人心。
而他,似乎就快要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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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愿透露真實姓名的網(wǎng)友:“長風哥哥,你利用詞兒的事萬一哪天被她知道了,該怎么辦?”
沈長風:“噓——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利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