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路榮和張關(guān)早早來到東城門等候。聽說昌邑王劉賀要來，路榮興奮不矣，終于可以見到這個有錢人了，一想起國家博物館里那滿櫥窗的金餅子、馬蹄金、麟趾金，路榮就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恨不得拿把槍劫了他。

“榮哥，你去年運(yùn)氣不好，都沒搶到好東西，這次一定要瞅準(zhǔn)嘍！”張關(guān)望著城門外，突然說道，嚇了路榮一跳，去年自己就動手了？就憑他們兩個小孩，還赤手空拳的？

張關(guān)見路榮沒吭聲，回頭看了他一眼，見路榮一臉懵，無可奈何地說道:

“哎喲，我的哥哥，你這腦子還沒好啊，去年這劉賀進(jìn)城時，不是滿天撒錢來著嗎，你光顧著去搶銅板了，他撒的那些珍珠、瑪瑙都被別人搶走了。我跟你說，后來我問了我爹，他說珍珠、瑪瑙才是好東西，雖然不像銅板能直接用來買包子吃，但更值錢。這次，你別傻乎乎只搶銅板了啊！”

路榮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么“搶錢”。他順著張關(guān)的話頭問道:“這劉賀出手闊綽，他哪來這么多錢？”

張關(guān)將嘴巴湊到路榮耳邊，神秘地說道:“他奶奶是李夫人，他舅爺是李廣利，一個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一個是老跑到西域打仗的將軍，肯定都摟了不少錢。唉，我要是有這樣的親戚就好了，我也站在馬車上，唰地一下把銅錢揚(yáng)得到處都是，看著大家跪在我面前……你說，那感覺是勝過神仙？”

“切！大家那是跪在地上找銅板哪里就是跪你了呢？你也不怕折壽！”路榮笑著打了張關(guān)一下，張關(guān)跟自己在現(xiàn)代的死黨朋友張大頭還真是非常像，都是想著一夜暴富后四處得瑟。

“來了來了！做好準(zhǔn)備！”張關(guān)遠(yuǎn)遠(yuǎn)瞥見城外緩緩走來一個車隊(duì)，原本等在附近懶洋洋的圍觀群眾們，也突然打了雞血般飛速地聚集起來。

路榮最怕人多，他一下子想起了早高峰時候的北京地鐵和春運(yùn)時候的火車站，人貼人，人擠人，遇到一個吃了大蒜的，恨不得掐死。

路榮這一遲疑，已經(jīng)被圍觀群眾裹挾進(jìn)去，張關(guān)早沒了蹤影。路榮本來個頭就小，擠在人群里，前面是后背，左右是胳膊，啥也看不見。

再說這劉賀，祖母李夫人是漢武帝最寵愛的妃子，那首膾炙人口的歌謠:

“一笑傾人城，

再笑傾人國，

傾國與傾城，

佳人難再得”

就唱的是他祖母李夫人，可惜紅顏薄命，年紀(jì)輕輕就死了。

劉賀的父親劉髆托李夫人的福，被封為昌邑王，那可是全國最富庶的地方，可他也命短，去世的時候，劉賀剛剛五歲。

此時，十歲的劉賀無精打采地坐在馬車轎廂里，這次來長安，郎中令龔遂非要陪著一起來，一路上對他是嚴(yán)加管束，這不能做，那不能干，就連他期盼已久的“散金”都不讓他做。

劉賀盼著來長安盼了許久了，雖說昌邑也是大郡，物產(chǎn)豐富，但長安是國都，天子腳下，物華天寶。當(dāng)他站在馬車上，將銅板珍珠撒向人群，看著他們爭搶、拜謝時，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

可這幸福卻被郎中令龔遂剝奪了。劉賀掀開窗簾，看到龔遂正騎馬走在旁邊，他撇撇嘴，放下了窗簾，心里嘟囔了一句“沒勁。”

同樣感覺到“沒勁”的是圍觀群眾，翹首以盼的“慈善家”劉賀進(jìn)了城，卻靜悄悄的像其他郡王一樣，連轎簾都沒掀開，這是怎么了？去年那個敲鑼打鼓、站在車頭撒錢的“傻小子”呢？

路榮早就從人堆里擠了出來，在路邊尋了一輛驢車，站在車板上眺望，果然是站得高看得遠(yuǎn)，路榮不僅看到了豪華的車隊(duì)，還看見了站在街對面茶樓二樓窗戶邊的茂青。

很明顯，茂青不是來撿錢的，劉賀再“天女散花”，也不會把銅板扔到樓上去。那他來這里干嘛？

路榮正疑惑時，人群開始騷動，先是興奮的感嘆，然后變成了失望的唏噓。確定劉賀不會扔錢以后，人群漸漸散去，路榮再抬頭一望，茂青已沒了蹤影。

張關(guān)垂頭喪氣地小跑過來，后悔不該來湊這個熱鬧，白起個大早，啥也沒撈著。

路榮拍拍張關(guān)肩膀，安慰道:“走吧，我請你去鴻賓樓吃早飯。”

一聽說有好吃的，張關(guān)馬上笑逐顏開，挽著路榮的胳膊說道:“那我得吃兩籠包子，再來一大碗羊湯！”

路榮一邊走著，一邊四處張望，他總覺得茂青此時正藏在什么地方，做著不能見人的勾當(dāng)。

“我剛才好像看到茂青叔了。”路榮假裝閑聊，跟張關(guān)提了一句。

“不可能，他一大早就被我爹派去買酒了，我爹說，雁妹妹大喜那天，咱們府里也要慶賀下，多備些好酒。茂青去城南拉酒，這里是城東，兩個方向，你肯定看錯了。”

路榮并不爭辯，心里疑團(tuán)卻越來越大。

進(jìn)了城的劉賀窩了一肚子氣，圍觀群眾的唏噓聲，在他聽來就是嘲諷，他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在昌邑，只要他上街，大家要么躲遠(yuǎn)遠(yuǎn)的，要么圍上來撿錢，誰敢噓他！

“停車！”劉賀終于忍不住大喝道。伴在車邊的龔遂急忙一扯韁繩，將自己的馬停了下來。

“爺？又怎么了？”龔遂無奈地問道，“還有兩條街就到昌邑邸了。”

龔遂說的昌邑邸就是昌邑的駐京辦事處，每次來長安，都是住在那里。

“我要去鴻賓樓吃早飯！”劉賀的聲音從車廂里傳出來，悶悶的。

“爺，昌邑邸已經(jīng)備好了早飯，就等您到了。”龔遂盼著趕緊到昌邑邸，自己就可以去睡個安穩(wěn)覺，這一路，他擔(dān)驚受怕，就怕出事，夜里都繃著勁。

“他們做的不好吃，我要喝羊湯吃包子！”劉賀嚷道。他這愛好與張關(guān)不謀而合，看來美食面前，人人平等。

龔遂欲言又止，只好調(diào)整隊(duì)形，留下八人陪同劉賀去吃飯，其余人先到昌邑邸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