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許詩詩的那番話像一張蜘蛛網,叫小九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許詩詩見小九猶豫,又說:“其實,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你今后不得加害于妾身,從前種種也得一并勾銷。”
小九聽了,松了口氣說:“這容易,小爺我肚量大著呢。再說,這一路走來,我也算報復干凈了。”
許詩詩面露羞色,從懷里掏出一個令牌,遞過去說道:“這是妾身在洞穴里找到的。”
“你不是被……”小九狐疑地接過,見上面寫有一個“玄”字,又問道,“這是個什么東西?”
許詩詩蹙眉,似是不愿意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但還是解釋道:“一開始并沒有這樣。這東西對妾身無用,但對你來說卻是正好。它代表著燕帝的暗衛,無論去哪里,都能暢通無阻。”
“皇宮也可以哦?”小九笑說,“我怎么知道它的真假。”
許詩詩點頭,隨后解釋道:“天子暗衛,何人敢冒充?而且,這令牌是妾身從一個死去的暗衛身上取下來的。”
小九又看了她一眼,說道:“好,從此以后,我們兩清。你要去哪兒,需要我捎你一程嗎?”
許詩詩說:“妾身許過一個愿望,如果你從紅粉佳人下逃脫一劫,那妾身就能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多謝這一路的照拂,妾身是個不祥之人,我們就此別過。”說著朝另一條道走去。
“愿望!”小九氣悶,不過他剛已說過不再找她麻煩,便將這事拋在腦后,揣著令牌下山去了。
他頭一個回到的地方,不是醉香樓,而是裘文的宅院。
至于這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身上的護身符指引他來到此地。
無論如何,他還是走到了裘文宅院,先在外邊探查一番,隨后趁人不注意翻進了院墻。
“我要變回原樣。”小九吩咐道,而后看見自己的手腳慢慢縮短。
“現在對了。先去廚房看看,不,算了,還是先找裘叔問問。”小九心里想著,步子便朝東院跑去。
他一路走,一路查看,見那些護衛、下人竟全都消失了,宅院靜悄悄的,似乎只有他一人在此。
“汪汪”突然,走廊前面傳來一聲犬吠。
“大黃,你又聞到什么了,這么興奮?自打小九失蹤后,我就沒見你傷心過,一天不是吃肉就是吃肉,我看你不是條狗,倒像個白眼狼。”緊接著,裘文的聲音響起。
“裘叔,阿黃!”小九興奮道。
“汪汪。”黃狗搖了搖尾巴。
“小九!”裘文興奮叫道。
然而他倆仍舊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上前一步。
“怎么了?”小九剛上前一步,就見他倆后退。
“小九啊。”裘文苦笑,“你沒事就好。走,我們去廚房,叔給你燒點熱水,讓你好生洗洗。”
“額,好。”小九心下明白,原來他們是嫌棄自己。
一頓水煮烏魚后,小九穿上自己的舊衣服,跑到了裘文跟前,然而還沒等他說話,就被桌上色澤誘人的紅燒肘子給吸引住了。
“來,嘗嘗叔的手藝。”裘文笑道。
小九連忙坐上凳子,夾了一塊放進嘴里。
“燙燙。”他一面叫著,一面咬了一口,隨后才把肘子放進碗里。
“怎么樣?”裘文說著,遞了一杯茶來。
“香,真香,比醉香樓的還好吃。”小九由衷稱贊道。
裘文憨笑:“哪里能比得過人家?”隨后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如今的醉香樓人去樓空,想喝些酒都沒地方去。”
小九忙道:“怎么回事?”
裘文笑:“說是轉手給別人了,哎,這些事情我也不清楚。來,喝點茶,免得膩歪。”
小九接過茶杯,暗想:對了,裘叔一直以為我在舅姥爺那兒,并不知道這舅姥爺就是醉香樓的老板。
他想了想,又問道:“裘叔,你見過我三叔嗎?”
裘文說道:“沒有,只是聽說你在宋府失蹤了,然后他滿世界找你,再后來官府開始挨家挨戶查訪流動人口,他就再也沒回來過。為了避免麻煩,我叫下人們也回家休息,等過年后再回來。”
“怪不得。”小九吐出骨頭,“怪不得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
裘文夾了骨頭,扔在地上,黃狗立馬哼哧哼哧地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你現在是什么打算?去找你三叔,還是回你舅姥爺那兒?”
小九皺眉,說道:“不知道呢,裘叔,你見過這個嗎?”說著,從懷里掏出許詩詩給的令牌。
裘文兩眼一瞪,趕忙問道:“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小九說:“別人給我的,說是有了這令牌,可以在北燕暢行無阻。裘叔,這是真的嗎?”
裘文摩挲著令牌,心下感慨:自己豁出性命都沒有得到的東西,現在卻輕輕松松地從小孩手里拿到了,但如今又有什么用呢?唉!
“裘叔,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小九見他出神,忙又出聲提醒道。
“額,你說什么?”裘文道,“剛剛走神了,抱歉。”
小九喝了口茶,笑說:“沒事,我剛才問,這令牌是不是真的能去往各個地方?”
裘文說道:“當然,只是你一個小孩子,那些官兵也不會查你。這東西,你還是收著,不到關鍵時刻,不要露出來。”說著,將令牌遞了回去。
小九依言收好,隨后又匆匆地刨了兩口飯,跟裘文說了聲,便叫上黃狗,跑出去玩了。
“去哪里好呢?”小九摸了摸腰帶里的碎銀,自從裘文給了他后,他一直沒機會使用,“阿黃,你說,我們走哪條路?”
黃狗聞了聞,朝前面走去。
“直走嗎?也行。”小九當即跟了上去。
沿著這條街一直向前,便是一處茶樓,里頭坐著好些客人,個個聚精會神地聽茶博士講故事。
“這次講的是什么呢?”小九見狀來了興致,因為花三的關系,他上次沒有聽過癮,這次他一個人來,可以好好欣賞欣賞。
但他剛要進去,便被一個小二攔下:“小孩,這里不許狗入內。”
小九從腰帶里取出十枚銅錢,那小二雖有些欣喜,但還是不許狗入內。
“不過,你可以坐在最外邊。”小二指著茶博士邊上的空位。
小九點頭,帶著黃狗走到那兒,一屁股坐了下去。
“小孩,這位置有人了。”一紅衫公子說道。
“是有人,那人不就是我嗎?”小九笑說,然后又解釋道,“我帶著狗不方便,伙計叫我坐這兒的。如果您朋友來了,我讓他便是。”說著叫了些點心茶水,再賞了小二銀錢,無視后者的吉利話,專心致志地看著茶博士。
紅衫公子見他真是來喝茶的,便也不再言語,倒是他身旁的小公子,與小九一般歲數,見小九這般神氣,身邊還有條肥狗,不由起了好奇心。
他見紅衫公子出神,便悄悄走到小九邊上,小手輕輕撫摸那條肥狗。
“自痛失愛子后,李崇元帥是茶不思覺不眠,日日上朝請求出戰,然而燕帝觀他眼下青紫,知他憂思重重,便次次回絕,勒令他在家休養。但元帥一腔憤慨,如何能在家安歇,是以憂慮加重,幾近病入膏肓。直至一日,一白衣公子登門造訪,這件事情才有轉變。”
茶博士說到此處,便停下來,喝了一口茶。
“繼續說啊。”
“對呀,那白衣公子是誰?”
“一個私生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紅衫公子不屑道。
“此言差矣,此人并非是李崇元帥的私生子,而是他多年前被綁匪劫走的大兒子。”茶博士說道,“父子相見,縱使李崇元帥這等錚錚鐵漢,也不由淚眼汪汪。二人把酒言歡,第二日,李崇元帥上朝,請求將自己的衣缽傳給自己的大兒子,也就是現在威風凜凜的李華山元帥……”
茶博士后邊講了什么,小九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此時他正跟一個小孩大眼瞪小眼。
“喂,小哥哥,我們出去玩吧。”那小公子笑道,笑顏如花,竟有些晃眼。
小九還沒來得及問答,就被他拉下凳子,跑出了大門,黃狗也吐著舌頭,興奮地跟著他們。
“小公子,歡迎再來!”小二熱切地說道,走到前桌收拾起碗碟。
“總算走了。小八,我們也回去吧。”紅衫公子說著,看向手邊,然而座位上空空如也。
人呢?
見他愣神,那小二笑說:“公子,兩個小公子剛剛一起出門了。”
“兩個?你說那毛小子把小八拐跑了?”紅衫公子怒道。
“是啊,公子。”小二小聲道,“您要是現在出門,還能追得上他們。”
紅衫公子怒極,登時把小二推倒一邊,大步沖了出去。
“呸!”小二啐道,隨后又繼續收拾桌子。
小九被那小公子拉著一陣瘋跑,東躲西閃地來到一處暗巷,將紅衫公子遠遠地丟到了后面。
“呼呼——”小九喘著氣,“你跑什么跑啊?”
小公子瞪他一眼:“不跑行嗎?三哥一天到晚督促我讀書,別提多煩了。”
“也是。”小九想到以前壺中仙教自己讀書的樣子,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多大了?”小九好奇道。
“六歲。”小公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打量著四周。
“我七歲了。”小九得意道,“我比你大。”
小公子看了他一眼:“他走了,我們出去吧。”說著便拉著小九在街上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