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順著屋檐落在石板上，隨著地勢高低漸漸匯成一條溪流。

穆清此刻坐在房間的靠窗搖椅上，翻看一本書。

今天出成績。

但她毫不關心。

這是對實力的肯定，肯定自己考不上。

“姐姐，姐姐！”蘇然興奮地站在院子里喊穆清，卻不上樓。

穆清看到是她，面上帶了笑意，而后身影消失在窗口。

“怎么來了？”穆清理了下她的領口，“冷嗎？”

蘇然搖搖頭，眼中滿是高興，“姐姐，出成績了哦。”

“嗯。”

穆清無奈地笑笑，怎么連蘇然都知道這事兒了？

這下要丟人了。

“我知道姐姐的成績哦。”

蘇然這半年來活潑了不少，對她肉眼可見的變化，蘇家人都格外感激穆清，遂知道她要參加高考時，一個個都關注得很。

更別說蘇然的爸爸還是教育局副局長，知道一個成績再容易不過。

“看你這么興奮，總不會考得很好吧？”

穆清狐疑地看著蘇然，然后看著對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的聲音入耳——

“對呀對呀！390分呢！”

才390？連個三本都上不了。

穆清剛想說不要高興得太早，話到嘴邊卻成了“咳咳”。

她忽然記起，今年是一九八一年，今年理科滿分是600。

想到這兒，穆清顫抖著問：“分數線是多少？”

蘇然沒發現穆清的異樣，道：“197啊。”

“走啦走啦！表哥都在等著了——”

蘇然拉著還處在呆愣中的穆清的手，頂著小雨，直奔那輛黑車。

周一元站在那里等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打開車門讓兩位女士都進去后，他才緩緩啟動車子。

透過后視鏡，看到穆清怔住的表情，笑出了聲。

“怎么？不相信自己走了大運啊？”

“是啊。”穆清機械地回答，“自己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她算過自己的分，除了語文和政治某些主觀題有些難預估，其他的差不離。

所以，還是敗給了這兩科？

而且還差這么多？！

穆清這一刻想要：“嗶——”（人為禁聲）

-

八月底，北市大學陸陸續續迎來了新生。

這些攜著大包小包、帶著家屬、面上帶著喜悅和憧憬的群體中，就有宋雪嬌。

陰涼的樹下并排擺著兩張桌子，這是新生報到處。

蔣麗正在無聊地翻著花名冊，現下時間尚早，至少要等到十點才會迎來高峰期。

突然，她的面前出現一道陰影。

蔣麗抬眸，見到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子，溫柔地道：“同學你好，請問你是什么專業的？”

“英語。”

蔣麗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溫柔，“叫什么名字？”

“宋雪嬌。”

很快，蔣麗就翻到這個名字。

沒有其他原因，這個名字就在第一行，不僅成績漂亮，名字也很好聽。

在宋雪嬌來之前，蔣麗已經將這個人的成績看了好幾遍，尤其是英語成績。

“原來是宋同學，跟我來，我們去報到。”

“好的，老師。”

宋雪嬌乖巧地跟上。

這里離辦公室有些距離，等到辦公樓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宋雪嬌的額頭上滿是汗水。

幸好提前將行李放到了租的房子里除了通知書什么都沒帶來，不然真的是要累死。

“到了。”

蔣麗推開辦公室的門，里面的景象立馬被宋雪嬌一覽無遺。

兩張紅木辦公桌靠窗而立，各占一邊。

其中一張上面擺滿了書籍，看著整整齊齊。

另一張上方的更多的是零散的紙張，有些凌亂的散在桌子上。

那張干凈的桌面后有個人影，背對著光線，微垂著頭看書。

從宋雪嬌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白皙的頸子，和下巴好看的弧度。

聽到開門的動靜，她緩緩抬首。

好漂亮！

宋雪嬌幾乎要將心里話脫口而出。

艷麗的五官卻不媚俗，許是沾惹了周身清冷的氣質。光暈縈繞在她周身，像極了清冷的仙，卻在下一秒食了人間煙火。

穆清漠然抬頭，對著蔣麗微笑點頭，看也不看宋雪嬌一眼，又將視線放到手中的書上。

是一本原文原著。

宋雪嬌順著她的視線打量那本厚重的書。

“這是我的辦公桌。”

蔣麗從桌面散亂的紙張中抽出一張，然后聚了聚剩余的那些，留出一片空地給宋雪嬌填寫。

“好的，老師。”

她是宋雪嬌。

穆清腦海里驟然浮現這句話，翻頁的手頓了頓。

“宋雪嬌？”

穆清半瞇著眼，見到了腦海里的李湘君——她紅了眼，不是傷心，而是憤怒。

將這三個字在心里揣摩了好幾番后，她想起了李湘君記憶里她的模樣。

和剛剛無意看到的一樣。

她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穆清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

反應了一會兒，良久，她的手指才翻到下一頁。

-

和陳老回大院的路上，穆清提起了這一茬。

“今天在曹老師的辦公室見到了個小姑娘，籍貫是東省的。”穆清琢磨了下接下來的遣詞造句，才緩緩開口：“眼睛很像您。”

“是嗎？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我都不抱希望了。”

陳巖頓了頓，才開口，語氣里一片云淡風輕。

“再說，囡囡這會兒要是還在就該四十了，就算是外孫也要......”

話語截然而止，很顯然，他想到了那個可能——外孫今年十八歲并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個年代結婚生子都早。

一陣沉默在二人之間暈染開。

陳老心里怎么會不記掛？

不然也不會在見到宋雪嬌的第一面就執意要驗親，這大概就是血緣的力量。

穆清想。

不過她不在意陳老是否要將宋雪嬌認回來，又是否會將自己趕出陳家。

她甚至巴不得被趕出去。

這樣就不必和宋雪嬌朝夕相處甚至虛與委蛇了。

——成了氣運之女的小姨，還是沒有血緣的那種，很顯然這是配角的標配。

如果不是今天見到了宋雪嬌，她都快要忘了當初不止李湘君一人被綁架，還有陳老的親孫女宋雪嬌！

穆清走在路上，細細捋了捋李湘君后幾年的時間線。

細數，和宋雪嬌有交集，重大到不能改變的節點，算起來不過也就那么兩三個。

“湘君啊......”

陳老雙手背后，在沉默一陣后，終于發聲，只不過聲音有些干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