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虛真人的結果宣布到一半時，見到楚青山歸來，忽然怔住。此時的楚青山已與上次他誤以為是仙人時的楚青山截然不同。

上一次，在他眼中，楚青山是一柄鋒芒畢露的絕世利劍，可這一次，楚青山卻宛如一個最平凡的人間少年。若不是他曾親眼見過楚青山的鋒芒，絕對不會相信楚青山有任何與眾不同。

他知道，楚青山若不是被廢去了全身修為，就一定是又有所悟，所以才將鋒芒全部斂去。

原本，在他心中，楚青山的價值大致與仙人相當，但現在，他不得不重新估量一下楚青山的價值了。

價值，一個很市儈，也很不適合用來形容弟子的詞，但作為一派掌門的他，若想讓宗門發展得更好，就必須學會市儈，學會用價值來衡量一切。至于道德仁義云云，在他心中，那不過是那些沒有背負責任的自由者才能擁有的奢侈。

這一點，是在他成為無定峰首座的第二年學會的。

明云真人大喜，急忙來到楚青山面前，將一顆療傷丹藥塞入他口中，一手抵在楚青山后背，真氣源源不絕輸向楚青山，為他化解藥力。

“他超過了時間，成績不算！”紫極忙道。

明云橫了紫極一眼，“在春考的規則里，可沒有出來晚了，成績就作廢這一條。”

青鸞春考的規則里當然沒有這一條，因為從來就沒出現過有人能在時間到了之后還不出來的情況。

“可是……”

紫極還要說什么，卻被紫虛真人打斷。

“好了，拿到青鸞令者，便是春考第一，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我宣布，本次春考的第一名，是水月峰的楚青山一隊。”

林清雪和沈懷音本來見到楚青山沒有出來，心中都在替楚青山擔心，后來見到楚青山滿身是傷的出來，更是驚慌。但見明云真人出手，楚青山已無礙，紫虛真人又宣布了她們是第一名，登時狂喜起來。

……

楚青山睜開眼時，正身在太清殿中，面前是青玄宗的五脈真人。

紫虛真人道：“楚青山，你為何要對仙人動手？”

“因為他想殺我。”

“你明知他是仙人，又為何要毀他的道基？。”

“他不是仙人。”

“什么？”紫虛一驚。

“不可能！”說話的是紫極，仙人是他帶回來的，他自然不肯相信趙無涯不是仙人，“他不是仙人誰是？難道你是？”

楚青山微笑不語。

“你重傷同門，還是身為仙人的趙無涯，你可知罪？”紫極大喝。

“我傷他只是為了自保，而且他根本不是仙人。他的真名也不是趙無涯，而是王有慶。”

“你還敢胡說？”

“你只需把他叫來，與我當面對峙便知。”

“他自回來之后，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那也簡單，只需用天雷劈一劈就知道了，他若真有仙人之體，自然不怕天雷。”

“什么，你還想用天雷劈他？”

“你不是想知道真假嗎，這是最簡單的方法。”

楚青山正說著，忽覺喉嚨一甜，險些就有一口血噴出來，卻是青鸞之血。

原來他與青鸞大戰時，自己用天絕地滅元陽攝魂手吸來的青鸞之血并未及時放出，到此時已躁動起來。他連忙運功將躁動的青鸞之血壓制。

“他是仙人，這是玄元真人的推算，難道還能有假？”

“你只需試上一試，便可知道真假。”

“你是說玄元真人也算錯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如果他真是仙人，你怎么說？”

“我甘愿給他抵命。”楚青山道，“但若他不是仙人……”

“不可！”明云真人大驚，忙打斷他。

楚青山微笑，道：“我話既出口，又豈能收回？師父盡管放心，我自有把握。”

他初時雖然對明云真人頗看不起，但相處了這一個月下來，明云真人對他自是極好，他也因此放下了當初的成見。

“他不是仙人便怎樣？”紫極冷問。

“不怎樣，我只要你當著眾真人的面，給我道一個歉。”

紫極真人大怒，他是全青玄宗除了紫虛外資質最老的人，要他當著眾真人的面給楚青山這樣一個毛頭小子道歉，那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好！”紫極怒道，“但他若是仙人，我當親手斬你！”

他說完，轉身出廳。片刻后，已帶著王有慶回來。

王有慶仍舊昏迷未醒。

“來，你現在就劈他！”紫極道。

在場真人全都色變。

楚青山手一揮，使出五雷天心正法，一道天雷正中王有慶。

雷光散盡，王有慶安然無恙。

“怎么可能？”楚青山一驚。

明云真人卻比楚青山還要驚。

“現在輪到你了！”紫極真人說罷，祭出寶劍，向楚青山當胸刺來。

“不可！”明云真人、紫虛真人與飛光真人一齊開口。

三人說著，一齊上前阻擋紫極。

但紫極畢竟是合道高手，縱然修為不及紫虛與飛光，但想在他們出手之前殺掉楚青山，還是輕而易舉。

他的劍已經刺在楚青山立足之處，但楚青山卻不見了。

下一刻，楚青山出現在王有慶身邊，在王有慶懷中一掏，取出一個渾圓小球，球中有雷光滾動。

“這是什么？”楚青山問。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但他還是要問。

“避雷珠！”五脈真人齊呼，連紫極也不例外。

楚青山低頭看著王有慶，冷道：“你若還不起來，我就真把你劈了。”

王有慶的身子一顫，卻仍一動不動。

但他這一顫，又怎能逃過五脈真人的眼？

眾真人登時明白了怎么回事。

楚青山笑道：“我還用劈嗎？”

紫虛真人長嘆一聲，“不必了。”又向王有慶道，“無涯，你起來吧，不必再裝了。”說著又嘆口氣，“我該叫你無涯，還是王有慶？”

王有慶聽了此言，知道再也瞞不過眾真人，只得站起身來，一雙眼滿含怨毒地盯著楚青山。

紫虛真人道：“你明知楚青山會來揭穿你，所以偷了我門中的避雷珠，又假裝暈倒，是也不是？”

王有慶低著頭，不說話。

“你天賦上佳，想來我宗，又何必假裝仙人，惹得如此下場，以至被人毀去道基？”

楚青山看著紫虛真人黯然神傷的眼，心中明白，他在王有慶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

王有慶依然不敢說話。

“掌門，這小子冒充仙人，罪大惡極，怎生處置？”明云真人問。

“王有慶，你知不知罪？”紫虛真人問。

王有慶深深低頭，道：“弟子知罪。”

“你既知錯，去后山思過五十年吧。”

“弟子遵命。”王有慶哪敢違拗。

紫虛真人手中戒指青光一閃，手上多了一枚丹藥，丟給王有慶。

“這枚元君太清神丹是我昔年煉制，雖不能徹底恢復你的道基，但至少也能恢復八成，你就用這五十年慢慢練化吧。”

“掌門，這豈不是太便宜了他？”明云真人大為不悅。

紫虛真人苦笑一聲，“不然怎樣，當真殺了他？”

王有慶本就天賦極佳，又修有仙人功法，足有飛升之資，他的價值，又豈是一枚元君太清神丹可比的？若失了他，對青玄宗本就是一大損失。

楚青山自然也明白紫虛真人的心意，他心中雖然不愿就這么便宜了王有慶，但紫虛真人既然說了，他也沒有辦法。而且就王有慶在青玄宗所犯的罪來說，也確實罪不至死。

假冒仙人和意圖謀害楚青山這兩件事加在一起，思過五十年，這懲罰已可說是極其公道，至于那枚元君太清神丹，也只是紫虛作為師父，為了醫治徒弟的傷所用的丹藥，這一點同樣無可厚非。

不過，王有慶縱然能活過今天，楚青山也終有一日會取他性命，為劍仙趙無涯復仇。這一天早一些或晚一些，其中的區別也不過是讓王有慶多活幾年而已。

至于王有慶知道了自己就是仙人的秘密，他更是毫不擔心。王有慶倘若不是一個傻子，就永遠也不會說出去。在王有慶心中，作為仙人，受萬人敬仰，當然是世間最好的事。他既憎恨楚青山，自然也就永遠不會讓這種好事落在楚青山頭上。

楚青山看著紫極，冷冷道：“現在，該你了。”

紫極一張臉登時紫漲，沉默半晌，方恨恨道：“我有眼無珠，錯認仙人，冤枉了你，是我錯了。”說完，一拂袍袖，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