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山向墻邊看去，那里站著一個女人。她從一開始就已站在那里，而楚青山竟不曾察覺。

這女人身上帶著一層淡淡的煙霧，就算生具慧眼的楚青山，也只能勉強(qiáng)透過煙霧看清她的樣子。

她穿著一件淡紫色云錦緞花長裙，風(fēng)姿綽約。云鬢低挽，青絲如墨，發(fā)間插著一只七寶鎏金攢鳳釵，一雙桃花眼如兩汪秋水，眉黛青顰，香腮凝雪，巧笑嫣然，顧盼神飛。

如果楚青山的臉可以用近乎完美來形容，那她就一定是真正的完美。

不，她并不是絕對的完美，她的臉上有痣，一顆小小的淚痣，生在左眼眼角。如清晨時寶藍(lán)色天穹上的啟明星。如果她的臉是完美的，那反而會讓這傾倒眾生的容顏顯得平庸。正因這顆淚痣的存在，才讓她的容顏更加妖嬈。

而這一切，在她身外那層淡淡薄霧的籠罩下，又顯出一種朦朧的高貴，如淡淡云層中的皓月，皎潔不可方物。

只可惜，這世上除了身具慧眼的楚青山外，卻再無一人能透過這層薄霧，欣賞到她的容顏。

與她的容顏相比，更能吸引人的卻是她的絕世風(fēng)華。她高潔如冰，卻又熱情似火，她溫柔似水，卻又殘酷如霜。她像是九天之上最圣潔的仙子，可下一刻，卻又成了九幽中最邪惡的魔女，她的身體里似乎同時住著兩個截然相反的靈魂，卻又將這兩個靈魂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算她沒有這張完美的臉，哪怕她只是長得平平無奇，甚至有些丑陋，也絕沒有任何男人能抵擋得住這絕世風(fēng)華下的一個回眸。

楚青山也是男人，他已看得怔住。

女人徑自走到楚青山面前，伸出一根春蔥般的玉指，輕輕挑起楚青山的下巴。

她的指尖很涼。

她嫣然一笑，道：“你可知你剛才殺的是什么人？”

楚青山站在女人面前，忽然感覺到一股強(qiáng)大威壓，這女人的修為，連楚青山的慧眼也看不出。

但能有如此威壓，至少也已是還虛巔峰，甚至還有可能是更高的合道境。

修行之道，共分化氣、化神、還虛、合道四個大境界，每一個大境界又分九重小境界，這女人若真到了合道境，那已可算是天下最頂級的高手。

她雖美，楚青山在她面前卻不敢有絲毫輕舉妄動，他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道：“趙家的人。”

女人搖了搖頭，笑道：“不對，是我要?dú)⒌娜恕！?

楚青山不言，女人雖對他言笑晏晏，但他已感覺到了女人身上的淡淡殺機(jī)。

女人指著趙四公子的尸身，吐氣如蘭，“他偷了我的天魔血身和大歡喜神功，我本是想折磨夠他七七四十九日才讓他死的，可你卻殺了他。”

“你本可以在我出手之前，把他救下。”楚青山道。

“不錯。”女人笑道，“我沒救他，因?yàn)槲覍δ愀信d趣。”

她很愛笑，但楚青山知道，有些時候，越愛笑的人，反而越是危險。因?yàn)樾θ菰诤芏鄷r候，往往只是一種偽裝，殺人的偽裝。

女人又在廳中轉(zhuǎn)了一圈，步履輕盈跳脫，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她將三十三口棺材逐個看了一遍，道：“果然都已死了。”頓了一頓，又道，“那些沒有修為的人，你為什么要放走他們？”

“我只殺對我有威脅的人。”

女人頗為不以為然地道：“婦人之仁。”忽然轉(zhuǎn)頭，對著身后的空氣說道：“赤豹，去把那些人都?xì)⒘恕！?

女人目光所看的地方忽然現(xiàn)出一個大漢，一身紅衣如血，滿鬢虬髯，微彎著腰，仿佛就是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這叫赤豹的大漢應(yīng)了一聲，身影一閃，已進(jìn)入后堂。

但聽?wèi)K叫之聲此起彼伏，片刻后，赤豹便又回來，恭敬地道：“回大王，都已殺光了。”

“一個不剩？”

“女人，孩子，家丁，仆人，一共一百二十三口，一個不剩。”

“可我看怎么還差一個？”

赤豹登時大驚失色，臉色慘白如紙，慌道：“怎……怎么可能？”

女人指著林清雪，“不就在這里？”

赤豹忙道：“是小的該死，小的這就去殺了她。”

但赤豹剛走出一步，楚青山的劍已攔在了他面前。

“沒拜過天地，她還不算趙家的人。”

女人看著楚青山，嘟起了櫻桃般的小嘴，帶著似乎是嫉妒的語氣，道：“她是你的姘頭？”

“不是。”

“不是你的姘頭，你干嘛這么護(hù)著她？”

“難道只有姘頭，我才能護(hù)著？”

“可你護(hù)不住她。”

“確實(shí)。”楚青山道，“但我若是想走，你也未必攔得住。今日你殺了她，待他日我歸來之后，必將殺你給她報仇。”

“哦？”女人登時來了興趣，嬌笑道，“你舍得嗎？”

楚青山一怔。

女人接著又是一笑，道：“你有多大把握從我手里逃走？”

“一成，也許還不到。”

女人的笑更加嫵媚了，道：“你真覺得你能從我手里逃掉？”

霎時間，無數(shù)殺氣洶洶襲來，濃郁得如有實(shí)質(zhì)，將楚青山鎖定。但凡楚青山有一點(diǎn)倏忽，這些殺氣也會立刻侵入他的體內(nèi)，將他撕得粉碎。

楚青山身形倏然消失，下一刻，他已出現(xiàn)在女人背后。女人原本洶涌的殺氣登時落空。

方寸挪移之術(shù)。

楚青山先前出現(xiàn)在趙四公子背后，用的便是這招。但以他此時修為，最多也不過挪移一丈的距離。

女人眸子一亮，眼中興味盎然，道：“有點(diǎn)意思，不過憑這個就想讓我放她，只怕還差了一點(diǎn)。”

“我的底牌，你并不知道。”

女人似乎想了一想，但眼中卻沒有絲毫在思考的樣子，她只是在裝作思考而已。

然后，她說：“想讓我放過她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你跟我走。”

“好。”

女人臉現(xiàn)驚奇，道：“你都不問我為什么要帶你走？”

“我不必問，因?yàn)槲覜]得選擇。”

“若是我?guī)阕吆螅狄u殺了你，然后再回來殺她呢？”

“你不會偷襲的。”

“原因呢？”

“如果你想偷襲，在剛剛我和趙家人戰(zhàn)斗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死了。”

女人一雙眼中秋波流轉(zhuǎn)，嫣然笑道：“很好，其實(shí)我也不必瞞你，我?guī)阕撸且阕鑫业哪腥恕！?

楚青山愣住，“什么？”

“你現(xiàn)在讓我很有興趣，所以我就要得到你。如果哪天你讓我失去了興趣，我依然會殺了你。”

楚青山心中一凜，問道：“你遇到過多少讓你有興趣的男人？”

女人粲然一笑，笑靨如花，道：“你是第一個。”

“……”

“怎么，你不愿意？”女人擺出一副失落的樣子，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不愿意有用嗎？”楚青山苦笑反問。

“沒用。”女人矯黠一笑。

楚青山忽然靈光一閃，道：“你也在練大歡喜神功？”

女人失笑道：“放心，我對那種功法沒興趣，也舍不得拿你來進(jìn)補(bǔ)。”

楚青山去看林清雪，想要和她告別，但直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不知何時已暈倒在地上。

“她怎么了？”

“我只是讓她睡一會而已，我和你說的話，可不想讓她聽見。”女人說著挽起楚青山的臂，道，“咱們走吧。”

“等等。”

“還有什么事？”

楚青山手中劍光一閃，林清雪身邊地上已多了幾個大字：

你我就此別過，倘若有緣，江湖再見，勿念。

女人見了這幾個字，笑道：“怎么，剛做了我的男人，就想著和別的女人見面？這可不行！”

她說完，玉臂一揮，楚青山刻下的字登時消失，地上卻出現(xiàn)了另外幾個字。

你的姘頭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