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正在洗澡。

在一條山間的小溪。

風中傳來翠鳥的鳴叫。

林小姐也不覺哼起了小調。

忽然，一顆流星劃破天際，向她頭頂直勾勾飛來。

“臥槽？”

林小姐話未說完，流星就已砸到了她面前。

砰?。。?

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深達丈許的大坑，緊貼著溪岸，只差一點就將她波及其中。

林小姐嚇得不清，但還是壓不住好奇，向坑中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又把她嚇個半死。

只見一個少年，腦袋朝下，直挺挺插在坑里。

這少年雙臂在地上一撐，拔出腦袋，幾下從坑里爬出來，一張被摔得鼻青臉腫，如豬頭般的臉茫然四顧。

山明水秀，青紅掩映。

眼前是一條清澈小溪，溪水中是半露香肩的絕美少女。

少年見到林小姐那張又驚又羞，已變得通紅的俏臉，不由呆了一呆。

“流氓?。?！”

林小姐驚叫一聲，一耳光向少年扇來。

少年把手一伸，也不見他動作不快，卻在林小姐的手扇到半路時，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上沒有多少力道，可這一握之后，林小姐登時只覺手上勁力被卸得一干二凈。

“姑娘，這里是人間嗎？”少年問。

林小姐抽回手，把整個人都縮在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惡狠狠地道：

“廢話，不是人間難道還是仙界？”

少年聽了卻黯然神傷，嘆了口氣，道：“我倒希望這里是仙界，那樣我至少還能和他們死在一起?！?

林小姐看著少年那雙黯然的眼，不禁生出一股憐惜，雖然他臉腫得和豬一樣，但這雙眼可真漂亮。

“你有什么傷心事嗎？”

“沒什么?！鄙倌昝銖娨恍?，眼眸里的哀傷卻更深了，怔怔望著前方出神。

林小姐卻以為少年在看自己，不由得又羞又臊，怒道：“你打算看到什么時候！”

少年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背轉身去，道，“在下楚青山，實是無意冒犯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半晌無聲。

“姑娘？”

忽然，一陣破空之聲自他腦后傳來，他驀然回首，只見林小姐已穿上一條雪白長裙，手中握著一柄秋水寶劍，向他直刺過來。

叮！

他指尖輕彈，彈在劍脊。

林小姐只覺手中傳來一陣奇異的震動，長劍已在不知不覺間脫手而出，掉入溪中。

從剛才那一拳，林小姐就已感覺到，楚青山出手軟綿綿的，沒有絲毫真氣。可他的動作中，卻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道，每每都能在不知不覺間，將她的勁力化得一干二凈。

“這是什么招式？”

“沒有招式?！?

“沒有招式？”林小姐怔住，“沒有招式你怎能破掉我的追魂劍？”

“沒有招式就是最好的招式?！?

林小姐沉默，因為他說的話，她一點都聽不懂。

當你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時，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保持沉默，并還以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和點頭。這是林小姐父親的座右銘，林小姐一生從不肯聽她父親的話，但唯獨這句話是例外。

她微笑，點頭，高深莫測。

楚青山也微笑，點頭。

他的母親也曾教給他一句話，當一個人在你面前不懂裝懂時，永遠不要拆穿，否則，他只會惱羞成怒。

母親……

想到母親，楚青山的心就是一陣絞痛。

林小姐看著微笑點頭的楚青山，很是滿意，得意問道：“你為什么會從天上掉下來？”

楚青山卻沉默了，只是看著天空。

“到底為什么？”林小姐又問。

“我有沒有問你為什么大白天一個人在這里洗澡？”楚青山問。

“沒有……”

“那我有沒有問你，為什么剛才要對我突然出手？”

林小姐有些羞慚，但還是說：“沒有。”

“我既沒問過你不想回答的問題，你又為何要問我這些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

林小姐低下了頭，道：“好吧，那我不問了?！?

楚青山說完就離開了。

林小姐卻跟上了他。

“其實，我在這里洗澡的原因，也不是不能告訴你?！绷中〗愕馈?

“哦。”

楚青山雖然在回答，卻連看也沒看林小姐一眼，顯然他對林小姐為什么在這洗澡并不感興趣。

“其實我是在逃婚?！?

“哦？”

“逃婚！”林小姐又重重地重復了一遍，顯然對逃婚這個詞非常喜歡。

“我爹讓我嫁給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人，我不想嫁，所以就逃了出來?！?

楚青山毫不意外，這種事在這個世界再常見不過，唯一有些值得驚訝的，就是她居然不是和人一起私奔。敢于自己一個人逃到荒山野嶺之中，這種勇氣，在這個世界，并不常見。

“還有?！绷中〗阌值?，“剛才那一劍我也不是真的想殺你，我只想給你一個教訓而已。”

“我知道。”楚青山道，“如果你剛才下了殺手，現在你已經死了?！?

林小姐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我可是有化氣二重的修為，我看你好像連一點修為都沒有吧？”

“本來是有的，不過掉下來的時候，為了護住身體，已耗去了大半。僅剩的一點，為了壓縮墜落時的沖擊，也都用光了?！?

“壓縮沖擊？”

“就是將與地面相撞的沖擊力壓縮在一個可控范圍，以免傷及無辜?！?

楚青山說這句話時，始終看著林小姐，顯然這個無辜除了林小姐外，再沒有別人。

林小姐微笑，點頭，高深莫測。

楚青山也微笑，點頭，卻不高深莫測。

“總而言之，你現在既然沒有真氣，那不過就是一介凡人，怎么會是有化氣二重修為的我的對手？”

林小姐年紀輕輕就有化氣二重修為，已是極少見天才，她一向對此十分驕傲，所以每次提及自己修為時，總要再強調一遍化氣二重。

“不是一介凡人。”楚青山糾正道，“剛才那一摔，震斷了我三根肋骨，內臟也有兩處暗傷，我現在能使出的力量并不如凡人。”

林小姐一怔，看他脅下，果然有些凹陷，還有一絲泛紅的血跡。

“不疼嗎？”

“疼?！?

“疼怎么不說？”

“我已習慣了?！?

林小姐深深看了一眼楚青山，這個人，讓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么說，現在的你就更加不是我的對手了，也絕不可能殺掉我。”

“剛才那一劍，你身上共有十三處破綻，我至少有七十一種方法殺死你，二十七種方法制服你?！?

“你說謊，這根本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殺我的方法怎么可能比制服我的方法還多？”

“因為生擒一個人，遠比殺一個人困難得多。”

林小姐不以為然，忽然叫道：“看招！”

手中劍驀然送出，直指楚青山咽喉。

楚青山微一側身，手掌前推，在林小姐手腕輕輕一拍，林小姐這一劍就偏到一旁。楚青山順勢抓住林小姐手腕，一拉一帶，手臂回兜，拇指與食指已扣住林小姐咽喉。

“現在呢？”

“信了還不行！”林小姐嘟著嘴，不情愿地道，“還不快放手？”

楚青山放開林小姐，繼續前進。

“你要去哪？”林小姐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走？”

“往前走總好過待在原地?！?

林小姐語塞。

“為什么你到現在都不問我的名字？”

“因為我根本沒想到你會跟我走這么遠?！?

“……”

林小姐沉默一會，道，“本來，像你這種丑八怪是不配知道本小姐名字的，不過，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可以破例告訴你，我的名字叫林清雪?！?

“丑八怪？”楚青山沒有在乎她的名字，卻對這個稱呼有些詫異，這還是他第一次聽人叫他。

他還在故鄉，從十三歲起，已經連續四年被評入天下美男榜前十，尤其是最后一年，更是被評為十大美男之首。他想，以他的容貌，怎么也該和丑八怪這三個字無緣。

“我很丑嗎？”

“當然丑！”林清雪氣憤憤地道，“又青又腫，活像一個豬頭！而且明明是個丑八怪，不，豬頭怪！明明是個豬頭怪，還對本小姐毫不留情?！?

“為什么丑八怪就一定要對你留情？”

“這……”

林清雪無言可答，索性扭過頭去，一副不屑與你爭論的樣子。

楚青山也不與林清雪多話，繼續趕路。

又走不遠，林清雪忽然眨著眼，可憐兮兮地道：“豬頭怪，我餓了?！?

“我也是?！背嗌降?。

“那咱們什么時候吃飯？”

“這里有什么能吃的嗎？”

林清雪四下一望，時值仲春，雖百花齊放，野草遍地，可是卻連一顆能吃的果子都沒有，不由得搖了搖頭。

“你是第一天從家里出來？”楚青山問。

林清雪點點頭。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背嗌降?，“挨餓的日子還在后面呢?！?

林清雪搖搖頭，雖然有些畏懼，但眼中還是透著一股堅決。

“我寧愿餓死，也不回去！”

楚青山看得出她說的是真的。

“因為不想嫁給那個人？”

這是楚青山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少女升起好奇之心。

“他是趙家的四少爺，是個酒鬼，還喜歡賭錢。我從沒見過他，但我爹想要攀附趙家的關系，就逼我嫁給他，我不愿嫁給他，所以就逃了出來?！?

“原來如此?！?

在楚青山看來，這種利用女兒的婚姻來提升自己地位的事情再正常不過，甚至就是在自己的家鄉，也不會例外。

家鄉……

想到這，楚青山不由喃喃望著天空，握緊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