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玖翻出來一把刀，在桌子的側壁上用力一插，開了一個小洞。
頓時，一股尤為濃重的腐臭味，從里面蔓了出來。
看來味道就是從這兒發出來的。
蘇玖拿著手機向那個孔照去，一下子就被嚇得向后一仰，坐在了地上。
因為，那個洞里露出一顆布滿血絲的紅腫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著蘇玖……
直勾勾的……
蘇玖漸漸從驚嚇中冷靜下來，她意識到那顆眼球似乎不會動，應該是被放置在哪里的。
她從身邊摸索到一支筆，手臂顫抖著拿著筆對著那個洞向內一戳。
血淋淋的眼珠子滾了進去，蘇玖嚇得把筆掉在了地上。
蘇玖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照去……
果然！
全是這樣的尸塊！
全部都是！
全是……
那，難道其它的這幾張桌子里面也……
蘇玖看向這個房間，不大的房間，幾乎被這幾張正正方方的空木桌子擺滿。
蘇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好想吐……
任蘇玖再怎么堅強，她終究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女。
蘇玖手蹭著地板，一點一點小心地向后挪去。
忽然，她的后背好像碰到了什么東西。猛地一回頭，入眼的卻是一面陳舊的墻。
她背靠著墻，蜷縮在角落，肩膀止不住地發抖。
蘇玖急促地喘息著，心跳加速。
咚咚……
咚咚……
咚咚……
蘇玖清清楚楚地聽著自己的心跳，嘴角忽然揚起一抹凄涼的笑。
害怕？
痛苦？
逃避？
躲藏？
這時候，蘇玖想到了許多東西，許多的回憶，將殘缺的記憶裝點。
那個雨夜的追殺……
辦公室肢體扭曲的殺手……
家中蘇正嚴流淌的鮮血……
怪異而不知目的上司楊姐……
越獄后不斷入侵傾向的古德……
還有……
還有這用無數孩子鮮血演繹的「機械計劃」！
嘲諷？
瘋狂？
可笑！
蘇玖笑著，不知所以。
是呀，平靜早已被打破，在這陰暗的角落，還有什么瘋狂不可能出現？
我早已一無所有，父親被古德綁架下落不明，最后的朋友在“死亡禁區”危機四伏。
那么……
來吧！
來吧，來吧！
就要瘋狂，更加肆虐吧……
就讓鮮血，繼續蔓延吧……
我早已習慣堅強，早已習慣恐懼，卻因為白小沐的出現，不再習慣孤獨。
或許那個雨夜中被追殺的小女孩早應該知道，自己注定與眾不同，成為連累親人的災難。
這一切，就是命中注定！
蘇玖睜開雙眼，漠然地向前走。
在剛才那個被她開了一個口的桌子前停下。
她一手隨意地拎著刀柄，另一只手指在撫摸著刀刃。
目光在刀面上游離。
蘇玖被小刀反射的一道寒光晃了一下眼，眼睛生理反應地瞇了起來。
鋒利的小刀就像一面鏡子。
睫毛微動，蘇玖緩緩睜開眼。
入眼，刀面反映出蘇玖那雙冰冷的雙眼。
蘇玖心中一驚，手一抖，刀差點掉在了地上。
她閉上眼睛，雙手握住刀把，高高舉起，對決看似堅固的桌面用力一砍。
刀入三尺，這里果然只是看著很厚實，實則只是薄薄的木板。
蘇玖又在桌面和桌身的銜接處細細觀察起來。
果然。
蘇玖在銜接處找到一個縫隙一樣東西，她把手上的刀沿著縫插進去。
蘇玖左手拿著刀把，右手掌心壓在左手上，然后用力往下一按。
諾大的桌面就這樣被輕易撬開了。
就如剛才從洞里所看見的，……里面是血淋淋的尸塊。
而且……很不正常。
這里面裝的并非都只是殘肢斷臂，說是尸塊，其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個人的尸體。
胳膊腿眼珠什么的，被一些紅的藍的絲線零零碎碎地拼湊起來。
像是毛線。
又有點像血管。
連接起主要的軀干，就像是被剛剛縫好的……木偶娃娃。
一具尸體……完整的。
蘇玖垂著眼睛，靜靜地看著桌子里面一個角落的泰迪熊玩偶。
玩偶的左臂斷了，露出白絨絨的棉絮，身上沾有斑斑血跡。
它也低著頭，呆滯的目光似乎有了靈魂，默不作聲地望著面前面目全非的主人。
像是在低吟。
又像是在哀悼。
桌子里的東西已經幾乎不能稱之為人類的尸骨。
病毒腐蝕了人正常的肌體。
支離破碎的缺口露出里面的構造，骨骼早已變成了冰冷的鐵骨，泛著寒光。由骨髓處伸出千萬條觸角一樣的東西，深深扎入肌肉、皮膚之中，想要將它們吞噬，變為冰冷的怪物。
與其說是小女孩的遺體，更像是廢舊破爛的壞機械工具。
……「機械計劃」的殘廢品。
好在，實驗到這里“戛然而止”，失敗后被破壞的人體構造雖然崩壞，但最終還是殘留了一絲人的痕跡。
盡管已經面目全非，但蘇玖還是認出了她，這個叫做“研雪”的小女孩。
是因為泰迪熊。
照片中的研雪手中就抱著這樣一只泰迪熊玩偶。
這或許是父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總之……照片中，她顯得十分喜歡。
……最終，
她與它，永遠沉睡在了此處。
永遠、永遠……
蘇玖的手指頓了頓，她低著頭，密密的睫毛半垂著。
良久，她才喃喃地出聲：“……對不起。”
說完，她又反手把桌面蓋了回去。
………………
門外可以清楚地聽到木板被撬開的聲音，接著又是五六秒的沉寂，最后就是木板被蓋上的悶響。
……沒有人說話。
房間里，就只有蘇玖一個人，事實上她也無話可說——無人可說。
但仿佛只要她閉上嘴，靜寂之下，就能聽到那些死去的亡靈，凄慘的哭訴。
這段木板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重復了幾遍，就像有人把一段錄音循環播放。
乍一聽，聽不出什么差別，但它警醒的，是不同生命的消亡。
一共有八張桌子，蘇玖從里面翻出了七具尸體。
蘇玖熟練地撬開了放在最角落的第八張桌子，本以為入眼會是一具慘不忍睹的尸體，但里面卻什么都沒有。
桌內諾大的空間是空的，竟有種說不出的空蕩，讓人覺得少了點什么。
蘇玖從某種壓抑悲寂的情緒中掙扎出來，嘴角扯出一抹嗤笑。
蘇玖隨手將匕首一丟，毫不猶豫的翻身進桌子，身體半縮地躺在里面。
她手撐著桌面，略微艱難地緩緩將它蓋上。
最后一絲縫隙被蓋嚴。
好了。
光被擋在了外面，一切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