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濛只覺莫名，一看蘇志遠腕表便知道有點兒年頭，手表用的時間長了慢個幾秒鐘實屬正常，何必搞得這么上綱上線。

殊不知，在很多時候，時間就是生命，哪怕只有一秒鐘，都會造成不可控的傷害，現(xiàn)在看是短短七秒，換個境況去看，可能是千千萬的生命。

伊濛和木子被分開問話，看到坐在前方的人是陳木，她松了口氣，慶幸還好不是蘇志遠。

“什么事情？”

她恍然，說起水果刀套的事情，昨天家中看到黑色塑料袋和血跡，那個時候黑色塑料袋上面插著一個綠色手柄水果刀，后來再次看到水果刀，卻沒有找到刀套。伊濛認為，兇手有意栽贓陷害，兇殺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水果刀刀套正是她家的。

房間里只有手指規(guī)律地輕叩桌面的聲音，良久，陳木停下手中動作，反問道：“水果刀呢？”

“還在我家啊?！?

陳木起身，喊來上官智，“上官，你去一趟她家里，把一個綠色手柄水果刀取回來?！?

上官智探著頭瞄了眼伊濛，神秘兮兮地說：“師傅，這次這么快就找到兇器了嗎？”得到陳木警告般的眼神后，嘿嘿一笑，朝著伊濛說道：“哎姐姐，家鑰匙可以給我嗎，私闖民宅總覺得太刺激了。”

將鑰匙遞給上官智，她不經(jīng)意地問：“陳警官，剛才那位小警官說找到兇器，什么兇器?。俊?

陳木淡然地解釋：“兇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刀套上，有你的指紋?！?

刀套是她的，肯定有她的指紋，所以她才會說自己被兇手栽贓陷害啊，昨天晚上兇手的威脅，警察也都知道的呀。

事實上，兇手的威脅警察并沒有看到，是后面采用特殊儀器檢測到地面上有血液存在，究竟是被外人放置，還是本身就存在，誰也無法打包票。

確實如同伊濛所說，一切都像是兇手設的局，可萬一，兇手是伊濛自己呢？

看山是山，看海是海，看山不是山，看海不是海。

大凡犯下這種連環(huán)殺人案還沒有被找到任何線索的兇手，除卻早些年技術不夠先進，以及種種客觀原因外，兇手都擁有著高于常人的智商和特殊隱藏手段。

警察與兇徒斗智斗勇過程中，不乏會有被真兇迷惑情況出現(xiàn)，從最初認為是兇手，到后面否定推論，再到最后再次確定，中間經(jīng)歷各種結論推翻重建，甚至出現(xiàn)懷疑自己想法的時候，唯一能做的，是相信自己。

雖說沒有確鑿證據(jù)無法鎖定真兇，但是證據(jù)出現(xiàn)時，也要好好調(diào)查是否為幕后真兇放出的煙霧彈，就算拿出眾多證據(jù)，也會有兇手死不承認。

譬如說這柄水果刀，暫時還無法判定究竟是兇手栽贓陷害，還是伊濛自導自演，想要和警方玩貓捉老鼠把戲。

這么明顯的栽贓嗎……

伊濛似是察覺到警方在懷疑自己，她語氣略顯急促地解釋：“陳警官，我真的沒有帶過刀套去爛尾樓，那天晚上我就是在直播而已?！?

“死者腹部傷口痕跡像是水果刀所致。”

她愕然，“會是我家里的水果刀嗎？”

可是，那樣的水果刀并不是私人定制，很多家都有，總不能以這種簡單的推斷來認定她就是兇手啊。

這個時候的伊濛，腦袋瓜轉的格外快，如果兇手有意栽贓，絕對不會只做到這一步，家里水果刀上面，會不會還能檢測出死者的DNA?

她右手扒著桌邊，跟陳木說出她的猜測，再次強調(diào)自己不認識死者，更是沒有殺人動機，連環(huán)殺人碎尸案第一起案件發(fā)生時，伊濛尚在學校校園里，況且死者嘴里塞滿麻將這種做法，更像是厭惡麻將的人才會做的。

聽到此處，陳木眉梢微動，重復道：“厭惡？”

難道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的，不應該是兇手討厭打麻將的人嗎？伊濛想方設法為自己開脫，她不想被當作變態(tài)殺人魔。

什么情況下人會做出極端舉動？譬如說殺人，籠統(tǒng)劃分基本分為激情殺人和預謀殺人，細分之下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出現(xiàn)，甚至原因可以小至五毛錢，跟路邊小販因為五毛錢的討價還價被失手殺害，這種案例不是沒有過。

正常情況下，殺人動機都有跡可循，尤其是連環(huán)殺人碎尸案，所有被害者身上串起來，總會有相似的點，兇手厭惡打麻將的人這個觀點，警方并非沒有提出過。

然而，全國賭徒千千萬，全面禁賭的情況下，仍然有小賭怡情這種說法，法不責眾，打麻將不同于澳門賭坊一擲千金豪賭，涉及金額較小，大多數(shù)都是親朋好友聚在一起加深感情，打發(fā)時間的，警方從未想過，小小一張麻將，會成為閻王爺勾魂的一張牌。

這中間，是不是遺漏了什么？

喜歡打麻將的人何止于只有幾個，是什么，讓她們被兇手盯上，并殘忍殺害？兇手又是因為什么原因，要殺死這么多人？

還有，這次死者尚沒有被分尸，又是什么原因？

迷霧重重的案件，讓人找不出一絲頭緒，陳木聆聽著伊濛的解釋，沉穩(wěn)地說：“如果你是兇手……”

“我不是兇手！”伊濛幾乎跳腳。

“如果?！标惸緩娬{(diào)道。

伊濛覺得，如果這個詞發(fā)明出來，就是為了折磨人的。

陳木說：“現(xiàn)在房間里只有你我兩人，可以當作我們在閑話家常，隨便聊聊?！?

四四方方的房間里確實只有她和陳木兩個人，她得到這種心理暗示后，心情果然放松很多，連帶著情緒也變得逐漸穩(wěn)定。

“如果你是兇手，以往殺人之后會分尸，這次為什么沒有？”陳木的眼神像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著伊濛，似是想從眼睛里讀出他想要的訊息。

此時，另一房間的蘇志遠和木子，恰巧也問到類似問題，只不過蘇志遠和木子的聊天氛圍過于嚴肅。

蘇志遠脊背挺得筆直，站在桌邊詢問道：“對于切割尸體，你了解多少？”

“我是死人化妝師，工作職責是化妝與縫合。”

“21號，也就是前天晚上，十點左右為什么沒有跟伊濛一起去爛尾樓？”蘇志遠強行把話題帶了回來。

木子語氣平緩地解釋：“忙于工作?！?

殯儀館有攝像頭，只需要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便知道木子所言不假，當天晚上來了一個比較復雜的遺體，她加班到將近十二點。

每個人檔案記錄檔案里都有記載，蘇志遠自然也知道，木子曾經(jīng)在兩年前為衣柜藏尸案做過筆錄。

提及兩年前衣柜藏尸案，木子面色仍然波瀾不驚，面無表情地說：“是的，當時我去朋友家里玩兒，見家里沒人就給朋友打了個電話，手機鈴聲從衣柜里響起，我打開柜子，發(fā)現(xiàn)朋友死在衣柜里?！?

蘇志遠語氣里夾雜著一絲懷疑，“深夜十一點找朋友玩兒？”

“十一點，夜生活剛剛開始?！蹦咀犹ы聪蛱K志遠，理所當然地說。

正在蘇志遠想問些關于衣柜藏尸案其它信息時，木子打斷了蘇志遠的問話，“蘇警官，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兩年了?！?

兩年，足以讓人忘記許多事情，更何況，當時案件真兇已然抓獲，木子不過是充當著發(fā)現(xiàn)尸體的角色，所能提供的訊息當年有限，現(xiàn)在仍有限。

況且，警方特地單獨傳她問話，應該不是為了兩年前的案子吧。

面對不同的人，會有不同問話方式，這些年來，蘇志遠和罪犯斗爭經(jīng)驗豐富，自然不會自亂陣腳，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放置在桌上，“21號晚上七點至十二點你在做什么？”

“工作?！?

“一直在工作？”

木子點點頭，“是的?！?

蘇志遠沉思片刻，“李小姐，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木子眼神看向蘇志遠。

“你為什么會選擇死人化妝師這個行業(yè)？”

對于這個行業(yè)，蘇志遠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鑒于木子與本案關系特殊，所以才有此一問。

“因為熱愛?！?

人固有一死，古代最體面的死法，是留個全尸。

木子父母從醫(yī)，拯救過無數(shù)人的生命，拼盡全力讓患者活下去，大抵是見慣了人情冷暖，見多了生老病死，人這一生追求的金錢、權利、愛情等等，都不如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和快樂的心，所以充分尊重木子選擇，哪怕她想從事的行業(yè)會引起某些人不適。

相親過程中，一旦對方知曉木子職業(yè)是死人化妝師，條件反射會有些不舒服，明明都是職業(yè)，非要區(qū)分三六九等，木子非常熱愛自己的職業(yè)，一份工作，總需要有人去做，難道醫(yī)學生會因為恐懼醫(yī)患關系而不去做醫(yī)生嗎？處理糞便的人會因為怕臟怕累而不去上班嗎？緝毒警會因為害怕死亡而放棄做警察嗎？

人生本就是一場體驗，在這場體驗中，有人想要實現(xiàn)自我價值，有人想要受到別人肯定，還有人渾渾噩噩過一生，沒有人規(guī)定人只有一種活法，畢竟人啊，生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