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桑陌(二次過審大修)
書名: 不若暖陽似流年作者名: ly九歌本章字數(shù): 3530字更新時間: 2025-03-16 16:56:33
北平,一家顧氏投資的私人醫(yī)院。
“咳咳咳-咳咳”寂靜的偌大病房里,是一陣陣痛苦的的咳嗽聲。
病床上躺著面容虛弱的顧文仲,身旁是各種儀器設備和幾位醫(yī)護人員。
房間另一側(cè)的寬大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公司文件。
“二叔。”顧澤遞了杯水給病床上的男人。
顧文仲接過水喝了口,壓抑著咳嗽:“沒事小澤,肺上的老毛病了。”
一旁的醫(yī)生翻動著手里的檢查報告,猶豫片刻,恭敬地開口:“顧先生,您......”
“要愛護自己身體,不能過于疲勞,不能碰酒精這些刺激性東西,知道了。”顧文仲擺擺手。
主治醫(yī)師嘆了口氣,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合上手里的報告:“您這次一定要戒煙了,不然真的會嚴重影響您的身體康健。”
停了停,那醫(yī)生才斟酌著委婉開口:“顧先生,您的肺功能本就在衰竭,您又再三拒絕器官移植,再不戒煙,可能會大大影響您的壽命。”
顧文仲還是未答應醫(yī)生的請求,將視線移到病頭邊放著的香煙:“活一天算一天吧。”
主治醫(yī)生知道自己這次的勸阻又是無果,無奈地領著其他人離開:“顧先生,您還是需要住院一段時間,今天我們就先不打擾您休息。”
顧文仲點頭:“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顧先生。”醫(yī)生尊敬地彎腰闔門離開。
“二叔。”顧澤喊了他一聲,剛想說什么。
只見顧文仲將香煙握在手里,眼神溫柔似是在看自己的戀人:“小澤,你知道嗎,他最愛這個皮牌子的香煙。”
顧澤看向他手里的煙盒。
并不是什么名貴煙草,是一個普通的名字都喊不出來的雜牌。
“最開始的時候,我經(jīng)常會疑惑,這種雜牌的香煙有什么好的,可他偏偏就愛這一款,有時候還和我急。”男人明顯有些陷在回憶里,明明是在笑著,卻莫名有些哀傷:“是啊,有什么好的。”
顧澤沒有再勸。
“小澤,你能留在京平,我很高興,你祖父他,也很高興。”顧文仲將香煙收了起來。
顧澤面色如常:“我答應了他的要求,他會給父親的公司注資。”
顧文仲輕笑了一聲,沒忍住又低咳了幾聲:“不管什么原因,你能留下來,都是好的,而且小澤你啊,也是有心疼祖......”
話還沒說完,肺腔的疼痛襲來,顧文仲側(cè)過頭,左手半掩著又一陣劇烈咳嗽。
顧澤只是沉默地輕拍他的背,替換了杯溫水。
窗外夜色濃厚,風呼嘯地卷著搖晃的樹葉。
顧文仲緩了過來,目光突然有些銳利地看向前方隔間的寬大桌子上的公司文件,語氣卻是一如往常的淡然:“山雨欲來風滿樓,大樹里的蟲子養(yǎng)的太久了,也是時候要動一動了。”
顧澤沒有說話,看向窗外氣勢洶洶的磅礴大雨,病房的落地窗上映照著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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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從郝曼曼離開回家之后,兩人都未再聯(lián)系。
直到大學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林瑾剛收好東西,家里的座機兀自響起。
林瑾接起,但電話另一頭只是沉默,沒有說話。
等了很久,還是沒說話,林瑾正準備掛斷。
“小瑾瑾。”
熟悉的聲音,是郝曼曼。
“我...相片里那個女孩叫桑陌,她是我父母之前領養(yǎng)的一個孩子,我.....”郝曼曼停了停,深呼一口氣:“小瑾瑾,我和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時間倒回八年前。
桑陌是郝家從福利院收養(yǎng)的孩子。與其他人積極表現(xiàn)自己不同,一個人在角落里的桑陌一聲不吭,院長說,桑陌是從洛城一家小福利院送過來的,是個被人丟棄在門口的孤兒,性格異常孤僻。
郝曼曼把自己的玩偶放在桑莫手上:“以后這里就是你的新家,我是你姐姐。”
桑陌怔怔的,只是呆愣地看著明亮溫暖的房間。
和做夢一樣。
郝曼曼注意到了桑陌不合身偏小的衣服,袖口處露出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跡,她摸了摸桑陌的頭:“以后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了。”
陽光透過粉色的薄紗,灑在郝曼曼溫暖的笑容上。
“姐姐......”桑陌低聲呢喃,大片大片的眼淚從眼眶里無聲滾落。
“桑陌,你來。”郝曼曼居高臨下看著跌坐在地上的那個女生,指揮著身后一言不發(fā)的桑陌。
這個時候的郝曼曼從不覺得自己這么做有什么問題,因為母親從小就和自己說過,自己就是比他們高人一等,做什么都可以,都能給自己兜底。
面前的女孩害怕地不停往后縮,搖著頭,不停地哭,又不敢哭出聲。
桑陌手里握著墨水,看著面前女孩,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手抬了抬,終是沒有潑出去,只是沉默地站立在原地。
見身后的人沒動靜,郝曼曼有些不耐煩:“桑陌?”
“姐姐,我們這樣做不好,是......”
話未說完,一聲清脆“啪”,臉上火辣辣的疼,印下了深深的巴掌印。
新鮮的青紫斑駁痕跡覆蓋了桑陌身上原先的傷痕。
就這樣過了三年,在桑陌十三歲那年。
那天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只是原本應該落在桑陌身上的手被擋在了半空中。
陸帆一手抱著球,另一只手擋下,皺著眉:“你干什么,女孩子家家這么暴力。”
“關(guān)你屁事啊,你信不信......”那個女生看著自己那巴掌沒打成,氣急敗壞,而另一個麻花辮女生扯過她,小聲地說:“算了算了,你忘了,他是郝曼曼喜歡的那個陸帆。”
“嘖,這次算你走運。”那個女生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陸帆身后的桑陌,冷哼一聲,扭頭走掉了。
桑陌沒吭聲,只是重新低頭撿起地上破爛不堪的書本,細看上去,已經(jīng)是粘合多次但又被撕破多次的痕跡。
“我叫陸帆,你叫什么,這些都是剛剛那兩個女生撕的嗎?”陸帆蹲下來,把籃球放到一邊,幫著一起撿。
桑陌接過陸帆遞過來的破碎書本,沒坑聲。
“她們?yōu)槭裁创蚰悖阍趺床贿€手,怎么能白白挨打呢?”陸帆看著傷痕累累的桑陌起身就要走,趕忙抓住她的手臂:“你不去醫(yī)院看看嗎?”
“嘶”正好那塊是傷痕處,桑陌有些吃痛。
陸帆連忙放開:“抱歉抓疼你了,話說你真不用去醫(yī)院?”
桑陌搖頭,轉(zhuǎn)身就要走。
陸帆有些不滿嘀咕:“好歹剛剛我?guī)土四悖阍趺淳瓦@樣無視我,一句話都不說?”
橘色的夕陽下,桑陌一瘸一拐的背影停了下來,聲音有些冷硬機械。
“我叫桑陌,剛剛,謝謝。”
桑陌的身影逐漸遠去,陸帆撿起自己的球:“這名字倒怪好聽的。”
不遠處,趕來的郝曼曼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面色不虞,雙手捏緊了自己的衣角。
一個月后,桑陌失蹤了。
沒人知道那一個月發(fā)生了什么。
桑陌是在洛城一個荒廢很久的工廠里找到的,血跡干涸的刀下壓了張紙,只有兩個字,稚嫩的字跡,“抱歉。”
現(xiàn)場除了桑陌自己的指紋,再無其他。
郝曼曼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郝母扔掉了家里和桑陌有關(guān)系的所有東西。
只剩下那張相片。
是桑陌剛來的時候,郝曼曼偷偷拉著她去拍的。
郝曼曼一遍一遍輕輕撫過合照,那個站在自己身側(cè)的小小女孩:“桑陌,對不起。”
桑陌,對不起。
郝曼曼無比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之前無論是對桑陌,還是對其他人做的那些,并不是自己認為的小打小鬧。
那叫霸凌。
充滿惡意的霸凌。
十三歲的郝曼曼,卸掉了自己所有的傲慢,瞞著母親,帶著禮物和之前所有人鄭重地彎腰道歉。
無論是被罵或者被扔東西,都低頭沉默接受。
被潑到臉上的水滴答滴答地順著臉頰流下來,郝曼曼抬頭,又是個萬里無云的晴朗日子。
和那日去福利院接桑陌回家的天空一樣湛藍好看。
桑陌......
臉上的水不斷地滴落,郝曼曼閉上眼睛,但淚水還是無聲地不斷從眼眶涌出。
狼狽的郝曼曼,哭的很壓抑,很小心,帶著無盡的沉默。
一如之前的桑陌。
五年后的那個清晨,走進新教室的郝曼曼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在角落里孤僻安靜的女孩。
桑陌?
眼前的身影漸漸和記憶里那個瘦弱的身影重疊。
桑陌。
郝曼曼拼命眨動著眼睛,壓制住了自己落淚的沖動。
這一次,她義無反顧地朝著她走去。
“林瑾,對不起。”
電話里郝曼曼聲音逐漸哽咽,直至泣不成聲。
林瑾握緊了電話線,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所以第一次見面,你是因為我讓你想起了桑陌你才主動接近我,因為我性格像桑陌,你抱著對桑陌的愧疚才對我這樣好。”
“是的......”郝曼曼承認:“一開始是這樣的......”
林瑾嘆了口氣:“但是曼曼,我不是桑陌,她也不是我。或許在某些方面,我和她有些相像,但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我知道,對不起林瑾,對不起......”郝曼曼哭著不斷道歉。
“不管你是出于原因,也不管你是不是把對桑陌的內(nèi)疚代償?shù)搅宋疑砩希愕某霈F(xiàn),溫暖了我那些暗淡無光的日子,是你,帶給了我友情,還有親情。于我而言,你不必感到抱歉。”
說罷,電話那頭的郝曼曼愣了愣:“小瑾瑾......”
“曼曼,你沒有虧欠我,你有所虧欠的那個人不是我。”
“沒有誰是圣人,我不是,你也不是。我不會隨意去評判你的過去。”林瑾頓了頓,“我只知道,你帶給我的那些溫暖,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林瑾抬頭,看著那只不斷環(huán)繞在昏黃燈泡四周的小飛蛾。
“我想,桑陌就是內(nèi)心念著你最初對她的好,哪怕那三年她遭遇了來自你對她的這么多傷害,最后的最后,她都沒有指責你,說過你哪怕半句不好。”
昏黃的燈影下,依偎著那只貪圖光亮的白色飛蛾。
“曼曼,在你的講述里,桑陌是個很好很好的小女孩,她什么都沒做錯。”
“你有所虧欠的那個人不是我,你有所歉疚的那個人也不是我。”
電話那端傳來郝曼曼完全壓制不住的崩潰哭聲。
林瑾沉默地聽著哭聲,沒有再說什么,也沒有安慰郝曼曼。
其實桑陌可以更極端地進行報復,但她沒有。
是啊,明明她什么都沒做錯。
她只是找了一處冰冷荒涼的地方安靜地等待自己的消失,留下一句“抱歉”。
桑陌什么都沒說,她只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