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借完書從圖書館出來，估摸著再去食堂是來不及了，便走向?qū)W校小賣部打算買點面包，剛邁出幾步，突然想起零錢沒帶身上，在教室里，便又折返先回教室。

為了節(jié)省時間，林瑾走了一條荒蕪偏僻的小路近抄過去，快要到教室的時候，林瑾看見顧澤背靠著樹干，樹蔭蔥郁下，陽光細碎地散在顧澤白皙的臉上，地上是在枝葉錯落間的斑駁光影。

真好看。

顧澤聽見聲音，側(cè)身看向林瑾，朝著她走來，把手里的面包和熱牛奶遞給林瑾。

林瑾慌忙騰出沒拿書的那只手愣愣地接過，“謝”字還沒來得及出口，顧澤便瞥到了那本《西西弗神話》。

記憶驀地被拉回那天的圖書館，那本該死的《人間草木》。

顧澤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斂下，看不清此時顧澤眼里的神色，卻只是低聲問道：“那你是喜歡《人間草木》還是《西西弗神話》？”

“汪曾祺先生的《人間草木》？這兩本都......”

這時顧澤突然抬頭直直看向林瑾，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幼稚和不容置喙的固執(zhí)：“只能選一本，《人間草木》還是《西西弗神話》？”

林瑾沒有猶豫：“《西西弗神話》。”

“你需要嗎？”林瑾遞過去。

得到答案后的顧澤面色依然平靜，仿佛沒有波動，下意識接過林瑾遞過來的書，輕輕“嗯”了一聲就轉(zhuǎn)身走開了。

只是眼底的愉色和滿足感還是偷偷逃逸了出來，少年眉眼舒展，連腳步都顯得又輕快了幾分。

林瑾卻有些莫名其妙，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沒有吃飯的？

而且他不是之前剛借過這本書嗎？

回頭看了看剛剛顧澤輕靠的樹干，正對著自己的教室。

顧澤......一直在這里等到現(xiàn)在嗎？

林瑾握緊了還溫熱的牛奶，一種陌生悸動的情緒從指尖悄然蔓延至心臟深處。

下午的課程又緊緊巴巴地開始。

理科強化班。

顧澤臉色有些發(fā)白，胃里接連不斷的疼痛一下接一下不斷侵蝕著自己的意識。

蘇瀾視線停駐在顧澤有些蒼白的臉上，小聲詢問：“顧澤，你沒事吧，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嗎，我陪你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吧。”

顧澤搖搖頭：“不用，我沒事。”

話音剛落，鈴聲響起。

教室里的人陸續(xù)離開，陸帆單手拎著包在身后，朝著教室里的蘇瀾揮手。

顧澤收拾好準備起身：“你和陸帆先回去吧，我已經(jīng)辦理了住宿，最后幾個月就住在學校里了。”

“阿澤，你...為什么突然辦住校，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蘇瀾看到顧澤起身，也隨之匆忙起身，不小心撞到了顧澤桌上的書本。

顧澤修長的手指及時接住快要掉到地上的書。

《西西弗神話》。

這個問題，顧澤也過了自己很多遍，自己不是不理智的人。

但自己也沒辦法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顧澤微微低垂著眼睫，并未直接回答蘇瀾的問題。

“晚自習我快要來不及了，就先走了。”

顧澤出門，背對著門口的陸帆。

陸帆大聲喊他：“小澤你去哪呀？”

“圖書館。”顧澤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里的書。

顧澤已經(jīng)走遠，蘇瀾從教室里走出來，臉上情緒復(fù)雜。

不知為何，蘇瀾莫名有些危機感。

身邊的陸帆嘟囔道：“小澤不回家嗎？這么晚了去圖書館干什么？”

蘇瀾聲音依舊溫和，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神色：“他辦了住校，我們先走吧。”

話罷就朝著校門的方向走去。

“他為什么辦住...阿瀾你等等我。”陸帆趕忙跟上。

因為顧澤是強化班學生，成績又十分優(yōu)異。

哪怕辦理了住校，原則上是不需要去上住校生的晚自習。

所以這段時間顧澤就會去圖書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澤頭上卻漸漸有了冷汗，胃里一陣一陣翻涌的疼痛。

顧澤翻出藥，和著水直接吞咽。

“顧澤？”

顧澤抬眸望去。

是林瑾。

林瑾剛下晚自習，經(jīng)過圖書館的時候，看著三樓的燈還亮著，神使鬼差就上樓了。

此時顧澤臉色蒼白，林瑾瞥到他手邊的藥，奧美拉唑和鋁碳酸鎂片。

“你胃不舒服嗎？”林瑾突然想到中午顧澤在樹蔭下等自己的身影，“你是不是沒吃午飯，晚飯也沒吃？”

顧澤沒出聲，默認了。

林瑾一急，拉著他就往外走：“我?guī)闳メt(yī)務(wù)室。”

“醫(yī)務(wù)室應(yīng)該關(guān)門了。”

顧澤定定看著林瑾拉著自己的袖子。

“那我?guī)闳ナ程谩！?

“食堂也關(guān)了。”

林瑾反應(yīng)過來，突然停下腳步：“對不起。”

“是我自己吃不下，別擔心，我吃藥了沒事的。”

顧澤看著內(nèi)疚微微低著頭的林瑾，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低垂的腦袋，然后告訴她，自己一點都不疼。

“走，我請你去吃東西。”

“去哪？”

“去校外吃。”

樓梯口，林瑾拉著顧澤就又要跑，生怕他再多餓一秒。

“我書還沒拿，我拿下書。”顧澤走回閱覽室，伸手拿過桌上的東西，關(guān)了閱覽室的燈。

林瑾看了一下，那不是自己中午給他的《西西弗神話》嗎？

“那是我的書。”

“好，你的。”

顧澤笑著把手里的書遞給林瑾，視線定定看向林瑾的眼睛。

眼神交匯，林瑾愣了一下。

寂靜的樓道空無一人，只有淺淡的月色透過高高的窗戶散落在對視的兩人身上。

無聲的情愫在劇烈纏繞擴散。

林瑾回過神，接過書。可下一秒，顧澤卻把自己的手臂伸過來。

林瑾抬頭再看向他。

“胃很疼，有些沒力氣。”

低沉好聽的聲音里好像偷偷帶了一絲小小的委屈。

林瑾看著面色蒼白，唇色都比平時淡幾分的顧澤，不疑有他，拉過他就往下走。

片刻之后。

學校小門。

林瑾看著上鎖的校門，對比了一下旁邊矮墻的高度：“我們爬到上面再翻過去。”

“好。”

顧澤很高，差不多一米八七的樣子，手一撐，找了個受力點，借力就直接非常帥氣地翻了過去。

“你...這樣也行。”林瑾目瞪口呆。

但是怎么有人翻墻都這么好看。

“我在這邊接你。”

爬上去倒不是上面難事，很多受力點，但爬到墻頭怎么下去對林瑾來說是個問題。

“直接跳下來就好。”

“我......”林瑾有些猶豫。

“不用怕，我在下面接你。”

林瑾看了看顧澤，松手泄力，整個人往下倒。

突然，一陣熟悉的淡淡的木松的好聞氣味環(huán)繞著自己。

林瑾抬頭看向顧澤，這時顧澤正好視線向下。

林瑾看到那雙如玉般雋秀的眉眼，似觸電一般從顧澤懷里跳起來：“謝謝。”

“走，去吃東西。”

林瑾話音剛落，一道刺眼的手電光從不遠處照來，保安大爺腳步聲逼近：“誰在那邊？”

“快跑快跑。”

月光下，少女拉著少年在空曠的街道上頭也不回地奔跑，自由的風在身后追趕著他們十八歲的身影。

少年眼里盛著無盡溫柔的月色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