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回來了”林瑾拎著大包小包，在泥濘小路上大聲喊著坐在院子門口白發蒼蒼的老人。

老人聽到動靜，忙不迭地從藤椅上起身，從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鏡戴上，步履有些緩慢地走到院前的籬笆圍桿，看著趕來的人仔細辨認：“是我們家小瑾回來了嗎”

“是的，奶奶，我回來啦”林瑾連忙迎了上去攙扶住奶奶。

奶奶很高興，雙手緊緊攥著自家孫女攙自家的手，視線一直看著林瑾，從上到下，末了奶奶還是輕嘆一口氣，眼里是忍不住的心疼：“上學辛苦，瘦了”

奶奶視線從孫女身上移到林瑾身后的顧澤，打量一番，奶奶忍不住贊嘆一聲：“好俊的小崽，這是誰家的孩子”眼神里帶著疑惑。

“奶奶好”顧澤很禮貌的喊了一聲。

“奶奶，這是我同班同學，父母都在國外，這次過年可以和咱一起嗎？”林瑾輕輕搖了搖奶奶的胳膊。

奶奶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好哇好哇，你爸那個沒良心的貨自從娶了那個女的，就再沒來我這個老太婆這里過年了，好哇好哇，這小崽奶奶看著很歡喜。”

“麻煩奶奶了”顧澤笑著回奶奶。

奶奶輕輕拍了一下顧澤的肩膀：“不麻煩不麻煩，小娃娃看著細皮嫩肉城里長大的吧，不嫌棄我這個鄉下老太婆，還來陪陪我，小娃娃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來來來，外頭冷，我們回屋里說”

“好”顧澤乖巧地答應，拎著東西，還騰出一只手攙著老人。

奶奶家的農村房是小型的上下兩層，樓上有一間睡覺的地方和一個小小的雜貨間，樓下除了吃飯的地方和廚房灶臺，還有一個小屋是給奶奶睡覺的，年紀大了，奶奶腿腳不方便爬不了樓梯了。洗澡的地方和廁所單獨在屋子后面的后院里。

晚上奶奶要去給林瑾和顧澤做飯，林瑾強按著老人在房間看電視，自己熟練地挽起袖子去前院搬了柴火準備做飯。

顧澤剛打兩大桶水回來，看見老奶奶一人在電視劇面前嘀咕：“小瑾崽子做飯不好吃吶。”

顧澤看了一眼在灶臺前熟練又自信滿滿的林瑾，這時林瑾突然喊了一聲：“水來了嗎？”

“來了”顧澤應答著，把水倒滿廚房的水缸里。

林瑾看著顧澤，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憋出一句：“你會不會燒火？”

這個涉及到了顧澤的知識盲區，一向胸有成竹的學霸這個時候只能沉默半響，薄唇微抿：“可以教我一下嗎，我學的很快”

“也行”林瑾點點頭，拿了打火機和柴火，剛想教顧澤怎么生火，只見灶洞里蹲了只橙白相間的肥貓，林瑾輕輕把這只體態圓潤的貓從灶洞里拖了出來。

“喵—”肥貓好似有些不滿哼叫一聲。

“老咪，要燒火做飯了，先出來，你看看你，老鉆灶洞，毛都要變成黑色的了，回頭奶奶又要說你”林瑾一邊說著一邊拍拍肥貓身上蹭到的灶灰。

“喵-喵喵-”肥貓叫了兩聲，輕柔地蹭蹭林瑾的手背，然后從林瑾懷里跳出來，估摸著找奶奶去了。

顧澤不愧是尖子生學霸，很快就學會了灶臺燒火的門道，他坐在小木凳上，橘紅的火光映著顧澤白皙的臉龐也變得紅潤，明明周圍都是灶灰和柴火，但顧澤立于其中反倒不覺得狼狽。

林瑾偷偷看了幾眼顧澤認真專注的側臉，不由得心里嘆氣，怎么會有人連生火燒柴都能這么好看。

—

林瑾把最后一盤菜端上桌，喊了聲看電視的奶奶和懷里抱著的肥橘貓：“奶奶我們吃飯了，今天回來晚了點，就簡單點吃吃了，明天除夕團圓飯我們吃好點。”

奶奶把懷里的肥橘貓放地上，起身關了電視來猶猶豫豫來到飯桌前，眼神還時不時瞟向一旁的木柜，趁著林瑾轉身去拿筷子的間隙，悄悄打開木柜門想拿出藏在里面的酒。

下一秒林瑾就一下合上木柜門，攙著奶奶坐回飯桌前：“奶奶上次醫生說過了，年紀大了，讓你盡量別喝酒。咱吃飯，看看你孫女做飯有沒有好吃一些”

奶奶嘆口氣也只能嘟嘟囔囔乖乖吃飯，這時顧澤拎著水桶從外面進來，奶奶趕忙招呼：“好孩子快來吃飯”

顧澤一邊回著奶奶，一邊把水桶的水倒進水缸：“好，奶奶，最后這桶灌滿就好了，馬上來，您先吃”

當奶奶都顧澤都吃了一筷子林瑾做的肉沫茄子和西葫蘆絲之后，莫名很默契地互相對視一眼。

林瑾：“味道怎么樣”

奶奶慈愛地看著林瑾：“崽啊，明天還是奶奶做飯吧”

林瑾不信，自己夾了好多放嘴里，兩秒后默默放下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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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奶奶睡得早，洗了澡看會電視就躺下打呼了。

林瑾把顧澤領到后院洗澡的屋子，指著那口黑黢黢的大缸鍋：“這個就是，這里面放滿水，后面可以燒火，等水熱了就能下去洗了。”

隨即林瑾又從旁邊扯過一張墊子在底下：“到時候會很燙，墊上這個會好些，我去幫你燒水”

顧澤輕聲喊住了林瑾：“我來吧，你先洗，我來燒水”

“不不不，這不行”

“我會燒水了，已經學會了”

林瑾看著顧澤眼里半分半毫的嫌棄或者不屑，而且強調自己已經學會燒水的認真，林瑾有些酸澀又好笑。

“不是的，我們這邊規矩，必須客人先，主人后，哪有主人先于客人的。”

顧澤見執拗不過林瑾，只能同意自己燒完水后先洗，不過到時候林瑾洗的時候自己幫忙燒水。

昏黃的煤油燈懸掛在墻壁上，有些許個微小撲扇著翅膀的小蟲子圍繞在周圍，不停飛向昏黃的光源，撞擊著外側的玻璃燈罩。

顧澤浸泡在溫熱的水中，隱隱約約聞到了類似檀香的奇怪香味。

水面上翻騰起朦朧霧氣，四下很是安靜。

冬天本就是冷寂的季節。

顧澤洗完之后拿起自己換下的臟衣服，掀開布簾，推開木門，就看見林瑾蹲在墻邊，手里拿著黑色的蚊香盤香，在用打火機點燃。

林瑾抬頭看著顧澤，詫異道：“你已經洗好了？”

見顧澤盯著自己手里的蚊香，林瑾把再次點燃好的蚊香放在金屬托盤上，和顧澤解釋：“我本來想給你點上放里面的，但是我拿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在洗了，我就放門口點，但可能天氣太冷了，剛剛一陣小風它就熄滅了，我剛準備再點，你就出來了。”

看著顧澤投向自己不解的目光，林瑾有些局促：“冬天沒什么蚊子，但是這個小屋子有些時候沒用了，小蟲子什么的還是有的，一到夏天，這里各種蚊子蟲子層出不窮，要點兩個蚊香。”

林瑾盯著蚊香亮著的紅點，心亂如麻。

我怕你嫌棄，又怕你被不知名的蟲子咬。

哪怕是冬天。

顧澤看向林瑾凍紅的雙臉，雙手的手指關節處的凍瘡腫得異常粗大，手背上也都是凍瘡，和纖細的骨節對比顯得怪異又扭曲，粗脹暗紫的凍瘡有些皸裂。

顧澤心緒不斷翻涌：“你一直守在這里嗎？”

靠在墻邊的女孩“嗯”了一聲，低頭躲避著自己的視線，悄悄把自己雙手藏到身后。

顧澤感到好像有什么小小尖刺持續不斷地刺入心臟，又疼又癢，輕微的酸澀悄悄涌向鼻尖。

在這個嚴冬的夜晚，心口突然被一雙無比溫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裹住，從此再不怕任何孤寂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