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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無解之劫

果兒把凌少群送至千鈞峰頂,未來得及降落,凌少群就飛撲到了地面。他撒腿就跑,玩命地跑,不留余力地跑,朝著一個方向,仿佛看到了墨遲就在那一點向他招手。

穿風(fēng)靴在他腳下生出火花,明明是急速飛馳,卻只能隔著幾百米,眼睜睜看著嘲魘往墨遲胸口剁下一刀又一刀,看著墨遲痛得身體繃成一道弧,看著兩人倒地不起,躺在血泊里失去掙扎的能力......

“墨遲!”嘶吼聲灌開了凝固的空氣。

他凌空飛過去,推開嘲魘沉重的身體。

眼睛頓時被一片血色晃昏了,墨遲身上到處都是血,皮肉翻開,戰(zhàn)袍斷裂,像一具飽受折磨千刀萬剮的殘尸,連棱角分明的臉都被血漿和發(fā)絲蓋住,變得不似真人。

“不......”

凌少群面色青白,緩緩跪在地上,顫抖著手把墨遲抱入懷里。

“墨遲,你醒醒,我?guī)阕摺!绷枭偃阂詭捉榇さ穆曇粽f。

他捋開墨遲臉上黏滿血液的發(fā)絲,那雙墨綠色瞳孔已然渙散無形,墨遲嘴唇微微翕動,像要說什么,卻始終沒能發(fā)出一點聲音。

凌少群體會過很多恐懼,卻從未如此肝腸寸斷,他的心像被活生生撕裂一般難受。

“你說什么?”

“你想說什么?給我說清楚!”

“你睜開眼啊,看看我呀!”

“你這是什么意思?替我應(yīng)戰(zhàn)嗎?誰讓你替我了?”

“你說話呀!你回答我啊!”

什么把這一杯當(dāng)做送別酒,什么能回來再敬你一杯,你是早就做好赴死的準(zhǔn)備了是嗎?

凌少群摟著逐漸冰冷的身體,哽咽著問:“你是不是很痛?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用顫抖的手在墨遲腰間摸索,摸了許久,可什么都沒有。腰帶上沒有,衣袖里沒有,衣襟,后背,都沒有。

“骨齡牌呢......骨齡牌在哪?!”

他再也繃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喊著:“在哪?到底在哪!!”

墨遲安靜地閉著眼,任憑凌少群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著,他再也不動了。

淚水潸然滑下,汩汩流出的血漿把兩個人粘在一起,渾然而成一幅對立的剪紙。而后,剪紙的一半稀碎成沙,化為渺塵,一點點,一點點,悄然消失。

充實的懷抱突然落空,凌少群猛烈跳動的心臟驀地靜止了。

仿佛整個世界隨之暫停,空氣是停的,風(fēng)是停的,只有懷里那個人卻還在不斷消散。

天雷噩耗接窘而來,振聾發(fā)聵。

“墨遲,亡!”

凌少群一直跪著,雙手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很久很久,壓抑的情緒忽然如大山崩裂。

他失聲嚎啕,將所有憤怒、怨恨、難過、抗議,全部嚎了出來。

......

這夜海風(fēng)徐徐,凌少群在擂臺坐了一整晚。繁星落幕的時候他抬頭,看不到一點光輝。他摸著手里兩把黯然失色的七星劍,口里喃喃道:“劍還在,人沒了,最會用這把劍的人沒了,給我留著干什么呢?”

淚水沿著重復(fù)的淚痕滑落,幾束流星也跟著閃過天際,消失在黑暗盡頭。

他沒喝酒,卻似醉了一般迷糊,重重復(fù)復(fù)自言自語那幾句話。

“墨遲你這個騙子,說好的以后都陪著我,怎么不作數(shù)了呢。”

“答應(yīng)要帶你回家的,可我卻不知你在哪。”

“回來好不好,我想你了。”

凌少群漸漸昏睡過去,果兒在離他不遠處靜靜守著,或許感受到了他的難過,也是一副失落的樣子。

不久后東邊天地間暈出一絲光亮,火紅的身軀劃過長空,這次沒有啼鳴。

凌少群醒來時,整個人是茫然的,他下意識喚了一聲墨遲,淚水便不自覺流下了。

無盡的悲傷涌起,深入心臟,他把臉埋進被窩里,咬住嘴唇,把嗚咽聲強吞進腹。

不久后,他聽到有人拍門,冰靈焦急地喊他:“少群,你醒了是嗎?南霜這邊有情況,你快出來看看。”

南霜......

是啊,還有事情沒做,刎頸盟還在,現(xiàn)在不是脆弱的時候。

凌少群醒了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了太虛門,他把淚痕擦掉,爬起來去開門。

“南霜在哪?”

總是晴明開朗意氣風(fēng)發(fā)的凌少群,聲線沙啞,看上去分外憔悴。冰靈輕輕皺了下眉,說:“在西暮子那里。”

等凌少群走開了,她眼底滿是擔(dān)憂地問:“這樣做可以嗎?”

“現(xiàn)在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能減輕他的痛苦。”

青翎就站在不遠處,可凌少群卻沒發(fā)現(xiàn)他,好像心里盛了千斤重,再也無暇顧及他物。

南霜穆坐在塌上,仍然陷于混沌狀態(tài),眼眸中毫無焦距,與死人無異。

暮西子坐在她對面,神情凝重,南霜穆脖子上的縛魂鎖他已經(jīng)除掉,但他現(xiàn)在面臨著另一個更大的難題。

“暗黑術(shù)之所以被禁,是因為它會對人造成不可去除的傷害,甚至是無法挽回的結(jié)果,你們要有心理準(zhǔn)備。”他這么說,在場的人都聽得出這次解劫并非易事。

西暮子在胸前畫了一個戒魔法陣,嘴中念出咒語,熟悉的紫紅色煙霧從法陣?yán)矧v起,凝聚一團。

“去!”一聲令下,滾滾濃煙籠向塌上人。

南霜穆登時瞳孔撐開,抱住身體痛吟起來,那聲音凄厲無比,慘不忍言。冰靈多次想上前,又擔(dān)心影響到解劫,一直躊躇不前。

不多時,那煙霧被西暮子自己收回了,一條蠱蟲都沒出來。

冰靈忙問:“怎么為停下來了?”

暮西子搖搖頭說:“解不了。”

“為什么解不了?”

“蠱蟲之所以要寄養(yǎng)在人腦里,是因為它們需要吸食血肉來維持生命。蠱蟲存在于人腦時間越長,它們吃的越多。現(xiàn)在情況看來,蠱蟲已經(jīng)和她的大腦融為一體,并且相依相存。她之前強行從混沌中將自己拉醒,已經(jīng)損壞了腦囊,如果再使用解劫之法將蠱蟲逼出來,到時候唇寒齒亡,即便成功,也不是個完人。況且這種程度的痛苦,她是難以承受的。”

所有人聽了,俱是一驚。青翎問:“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西暮子嘆口氣:“有,可現(xiàn)在她尚有一絲清明,一旦用了那種手段,她就真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凌少群始終沉默著,直到此時才開了口,但他的話卻讓眾人為之吃驚:“不必解了。”

他走到南霜穆跟前,看著已經(jīng)失了神志的人,悠悠地說:“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一絲痛苦。”

“可是南霜的骨齡牌找不到了,她或許以后都無法離開這里。”這才是冰靈最擔(dān)心的事,把南霜穆帶回來時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骨齡牌不見了,沒有骨齡牌,就沒有回去的通道。

凌少群平靜地說:“那就讓她自由地活著吧。”

他曾經(jīng)試圖挽留許多,妄想保全所有人,無奈蚍蜉戴盆,最后一個個離他而去,他不敢再冒險了。

“等到你有十全把握那一天,再為她解劫。”這句話無疑是對西暮子說的。

凌少群握住南霜穆的手:“你媽媽交給我照顧,你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一下子少了好些人的太虛門,又回到了從前無聊的日子,空氣中漂浮著死寂的味道。除了叱嚷著要吃炸雞,其他人都無食欲。叱還喋喋不休要凌少群帶上他去圣殿見見父親,凌少群心思全無,只是偶爾點頭作為回應(yīng),沒有一句聽進去的。

再次躺上床時,凌少群又失眠了,這是他最難熬的一晚,短短數(shù)個時辰,卻如度過漫長歲月。他不敢合上眼,因為一合眼,腦海里出現(xiàn)的全是墨遲的臉。

那個在幻森林一劍撐開白獅獸大口,將他拖離危險的墨遲。

那個不愛說話,不愛笑,只愛獨自一人賞星的墨遲。

那個站在他身后,穩(wěn)如山岳,堅定地說‘我護著,你盡管殺’的墨遲。

那個為他擋天雷,渾身皮肉燒傷,卻把他護得緊緊的墨遲。

已經(jīng)不在了。

還沒來得及和他說點什么,便永遠離開了。

他不適應(yīng)。

怎么適應(yīng)得了呢?

凌少群只想盡快離開這個世界,一分一秒都不能等了,他甚至希望,在離開超凡實境后,可以忘掉這里的一切,從來就沒有墨遲,那都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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