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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淺吻

夕陽的殘紅還留在枝頭,清月已掛上云霄,紅黃夾紫,洋洋灑灑映在淡雅的小屋墻上。

冰靈將銀球放在墨遲傷處推磨,銀球發出時亮時暗的光芒,看得凌少群憂心忡忡。

墨遲這日分外浮躁,額上不斷溢出冷汗,口中夢囈連連,就像在夢中承受了天大的煎熬,眉宇間盡是安耐不住的痛苦。

西暮子又偏偏選在這個時間點跑路,簡直要了凌少群半條命,幸虧還有個冰靈在,不然他得架著果兒再飛一趟太虛門。

冰靈剛驗完,他便急著問:“墨遲怎么了?為什么這么難受?”

冰靈放下銀球,凈了凈手,平靜地說:“無須擔心,他只是恢復神志,快醒過來了。”

聽到這話,凌少群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還好不是什么病癥復發。你累了一天,早去休息吧。”

“嗯,他醒了告訴我一聲。”冰靈收拾著藥筒,隨口問道:“你今晚還是在這里睡地板嗎?”

其實,如果凌少群愿意,清理個空屋子很簡單,青翎那邊也愿意騰出半張床給他睡,不至于天天打地鋪這么凄慘。

凌少群每次都回絕得很快:“不必麻煩,天氣悶,睡地上涼快。”

冰靈知道他擔心什么,也不再勸,收拾完便離開了。

晚上風有點大,吹得窗戶吱呀響,凌少群皺著眉把窗拉上,又檢查了木門有沒有關嚴實。

已經過了半宿,墨遲還是眉頭緊蹙,大汗淋漓,沒有半寸緩和。

凌少群想給他擦掉額上的冷汗,誰知手剛伸過去,就被對方準確無誤地扣住了。

使勁得,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知是不是凌少群的錯覺,他發現墨遲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表情不再難受了,也沒了之前的夢囈。

仿佛握住他的手,可以驅散夢魘帶來的不安。

凌少群任他握住,靜靜守在一旁,后來實在困得不行,頭靠在床沿上就睡著了。

第一縷朝曦偷偷溜進房內時,墨遲聞到了草木混合的濕味,他艱難地眨了眨眼皮,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刺眼的光線。

身體異常難受,四肢宛如千斤重,創傷帶來的所有疼痛一剎那歸位。

他努力地動了動腦袋,然后,所有動作都終止了。

因為他看到了身側的人。

凌少群枕著頭,睫毛在晨光中簌簌發抖,看得出睡得一點都不踏實。束成馬尾的長發順著肩膀落到兩人相握的手上,與指頭糾纏在一起。可能是握得太過用力,手掌之間還留有薄薄一層汗水。

鬼迷心竅地,墨遲突然想伸手摸摸這張不安的臉。

只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可是事與愿違,手上的痛覺讓他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也是這么輕的一個動作,睡夢中的人就被驚醒了,睜開眼后不偏不倚,正好與他相對。

凌少群尚未清明,眸子里水光恍惚,如晴天里泛著漣漪的荷塘。

墨遲愣愣看著他,第一次覺得緊張無措,少喘了幾口氣。

凌少群也是失神半晌,才突然清醒過來:“你醒啦,好點了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是肯定有的,但墨遲卻搖了搖頭說:“好了。”

在他心目中,沒死,就等于好了。

“是你帶我回來的?”他還以為,他會被丟棄在荒野,又或是被多捅兩刀,卻從來沒奢望過醒來后會聽到凌少群的一句好點了嗎?

“你傷得那么重,不帶你回來難道要拋尸荒野喂熊嗎?”凌少群明知他的意思,此刻卻自己先尷尬起來,含糊其辭地說:“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叫冰靈。”

見他要走,墨遲不管身上的疼痛起身拉住了他:“等一下。”

凌少群:“怎么了?”

沒怎么,墨遲就是有點怕,怕這是一場夢,怕凌少群走了就不回來了,所以捉得很緊。

他久久凝視,像面對失而復得的瑰寶,可時間一長,不說點什么又有些突兀了。半晌后,墨遲嗓音有些嘶啞地問:“你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凌少群動了動唇,克制著情緒道:“當然有,你為何來到超凡實境,為何加入刎頸盟,你與嘲魘什么關系,你的過去,還有天雷劫那晚發生了什么,我都想知道。很多事情,我都在等你醒來親口告訴我。”

喉嚨像被火燒一樣干涸,墨遲突然啞了,因為他發現,凌少群問的,竟一件事是能開口的。

沉默許久,他選了一件還能解釋一二的事:“我加入刎頸盟是因為......”

“但不是現在。”見他這么難以啟齒,凌少群也不忍心逼迫他,開口打斷了:“等你身體恢復了,愿意與我坦誠相對了,再告訴我。”

坦誠相對嗎?

墨遲不是不愿意與凌少群坦誠相對,只是他的過去太過黑暗,只怕說出來,會被更加討厭。

凌少群不明他的心思,反覺墨遲與自己疏遠了不少,暗地里灰心失落。

“就算你是為了拿到地圖才加入刎頸盟的,我也原諒你了。我把你帶回來,是因為你在天雷劫護著我,一命還一命。之后你要不想留下來,隨時可以走。”

他想把手抽走,卻發現被捉得更緊。

墨遲苦苦看著他,眼中伴著風起云涌,含著摸不透的深沉:“如果,我加入刎頸盟不是為了地圖,是其他原因呢?”

“不管什么原因......”凌少群說著,忽覺對方用力一拉,失去重心的人整個往前倒下。

墨遲一只手勾著他的后腦勺,抬頭吻了上去。

很淺的一個吻,一觸即分。

凌少群反應慢半拍,還愣愣瞪著眼睛,已經結束了。

“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會原諒我嗎?”墨遲微睜著眼,目光灼熱,深情若失。

腦海中一聲嗡鳴,凌少群下意識后退一步,掙脫了懷抱。

他的反應很大,墨遲一愣,才后知后覺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舉動。許是擔心被厭惡,原本憂郁的臉又生出幾分悲傷,像是受了欺負無處討說的小孩。

此時凌少群心如鐘鼓,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期望墨遲能先打破僵局,說他是無意的,或者開玩笑的什么都好。

可是,兩人相對無語良久。

比耐心,還是墨遲略勝......優勝很多。

等到綠葉都枯了,凌少群實在僵持不住,抿了抿唇道:“我說了,不管什么原因。”

說完推開門,逃也似的躥了出去。

真的是躥出去,只用了兩步。

墨遲第一次見他逃得這么急,恍惚半天,才慢慢閉上眼睛靠在了床頭。

我到底在做什么?睡一覺醒來,竟然糊涂了。

凌少群反手關上門,心臟砰砰亂跳,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螃蟹。

怎么回事?

墨遲為什么吻我?

這是遭雷劈的后遺癥嗎?

還是他本來就喜歡男人?

一連串自問,也得不到答案,凌少群狠狠拍了拍臉,只覺此地不宜久留,腳底抹油飛溜了。

房門再次打開時,只有冰靈一個走進來。

她幫墨遲做了復檢,又簡單囑咐了幾句。

“天雷劫造的傷沒那么容易恢復,這段日子會很難熬,不過你也無需擔心,至少性命是無憂了。”說完,冰靈又別有意味地加了句:“你身體好了,少群便少受點罪。”

墨遲頓了頓,呢喃般小聲道:“我還以為他不會原諒我。”

冰靈猶豫片刻,覺得有些話還是應該說出來,她一向溫和,此刻卻有些惱:“被信任的人倒戈相向,確實可恨,但他對你的擔心比怨恨要多,天雷劫你舍命相救,他又怎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墨遲自然了解凌少群的為人,也正是這樣,他才更加無地自容:“就算他真的舍棄我,也是應該的。”

對凌少群,墨遲只剩愧疚,他騙取了他的信任,傷了他的心,還用難離刺傷了他,本就是罪無可赦。

“我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他卻不那么想。”冰靈月眉壓得極沉,語氣冰涼道:“天雷劫下來他也是傷得極重,卻能像個無事人一樣,穩穩妥妥把你送回來,不顧自己身上的傷讓我們先醫治你,明明也是個病人,卻能每天晚上點燭不眠給你守夜上藥。你說,他是不是腦袋被天雷劈壞了,重新換一個比較好。”

聞言墨遲一怔,手不自覺微微發抖起來,又感有股暖流沿著腳跟涌上了心臟。

那個被他拿七星難離刺傷的人,那個他以為已經失去的人,原來還在原地等他。

......

凌少群雙手環胸背靠在木欄桿上,深有所思。見冰涼走出來,忙把她拉到一旁,用極小的聲音問:“墨遲怎樣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恢復幾成功力?以后還能用劍嗎?”

冰靈豎著耳朵聽完,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用蚊蠅般的音量回他:“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凌少群想起剛才和墨遲的吻,耳尖刷紅,吞吐其辭道:“我都躲屋里這么久了,要曬曬太陽才健康。那個,冰靈,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冰靈:“什么問題?”

凌少群摸摸發燙的耳根,強裝鎮定道:“一個人受了重傷后,會不會......”

“會不會什么?”冰靈自認對病患了如指掌,任何后遺癥她都有所研究。

凌少群:“改變性取向?”

冰靈:“......”好吧,已經超越她的認知范圍了。

看冰靈的表情,凌少群也知曉得不出什么有用答案,便擺手道:“我隨便問問,你不用在意。”

重傷會不會影響性取向這一點,目前無從考究,但基于最近也沒幾個人重傷,冰靈大概、約莫、或許已經猜到他說的是誰了。

“墨遲他是不是......”

“不是!”發覺自己差點把心底的秘密給抖出來,凌少群頓時慌亂無措,一口就給否決了。

冰靈垂下纖細的睫毛,淺淺笑了。雖然活的這些年她見識的大多是心智不成熟的鏡人,但在觀察人心這方面,還是玲瓏得很。

這兩個人,你猜我躲,一個藏著掖著,故作從容,一個生性坦率,對感情卻永遠慢半拍,要不是立場不同,其實還挺般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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