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萊茵河邊聚集了一村子的人,他們舉著燈火,神情焦灼等待著。
不久,河邊漸漸顯示幾個人的輪廓,影影幢幢。看到迎接他們的村民,凌少群也是一番意外。
族長站在人群最前面,扶著拐杖便走了過來:“小伙子啊,你們見到那只狼妖了嗎?”
凌少群說:“那只狼妖,以后都不會再出現了。”
“不會出現了?”阿桑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你們把它趕走了?”
凌少群:“我們把它殺了。”
此話一出,驚起一波訝異的討論聲,七嘴八舌。
阿桑的眼珠子從他們身上快速掃過,那小眼神分明在說:怎么沒見少只胳膊缺塊肉的?
凌少群笑道:“不是跟你說了它怕我嘛。”
阿桑心想:你是這么說來著,可我也沒信啊。不過現在看來,這群夷丹確實有那么點本事。
得知狼妖被除,村民對刎頸盟的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當晚就邀請他們到族長家共度篝火晚宴。
族長的家建在萊茵河上,是一處雅致的吊腳樓,房子不大,但外面連著一塊大草地,足夠圈上十多個篝火堆,讓全村人都參與進來。
晚餐吃的是烤兔子和家養鴨子,阿諾忸怩道:“大的家畜都被那只狼妖搶走了,只剩些雞鴨兔子,各位莫要見怪。”
凌少群:“我們好長時間沒吃一頓正餐了,感激還來不及,哪里會嫌棄。”
阿諾:“那就好,你們先坐一下,我去烤肉。”
他挑了一只最大的兔子,開膛將內臟取出來,又往里面塞了些草果,邊烤邊撒上味料,手法很是嫻熟。
凌少群看著看著,不禁想起了關東炊。
關東在的時候,聒聒噪噪,到哪都有他說話的份,如今人不在了,凌少群明顯感覺身邊過于安靜,少了幾分人情氣息。還有糖豆兒,活生生一部麻煩制造機,滿身掛膽到處闖禍,總要人替他擦屁股,現下不用管他了,又讓人覺得缺了點樂趣。
炊煙徐徐,不一會兔子便烤好了,阿諾切下一塊肉遞給凌少群。
凌少群第一次吃烤兔子,咬了一口后,被口感驚艷到了。那兔子烤得金黃,味道也很濃郁,完全不輸大廚手藝。
他舔著舌頭說:“阿諾,再給我一塊。”
阿諾:“好,給你一只兔子腿。”
墨遲環胸秉劍,靠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下,和繁雜的人群隔開一段距離,他一身黑衣,巋然不動,常人看過去是無法察覺那里站了個人的,只有凌少群,每次閉著眼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
凌少群拿著兔子腿跑過去,撕了一條肉喂到他嘴邊:“墨遲來試試,這肉太好吃了,保證你喜歡。”
墨遲垂眼看了看他的手,低頭咬了下去,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故意的,竟輕輕咬在了他指頭上。
凌少群笑道:“你有這么餓嗎?連我的指頭都想吃下去。”
墨遲:“本來也沒那么餓,見到你就餓了。”
凌少群問:“好吃嗎?”
墨遲:“還不錯。”
“我沒騙你吧,來,拿著吃。”他把整只腿遞過去,墨遲卻沒有接,連指頭都沒動一下,就像拿膠水粘在了七星難離上一樣。他站在樹下,背對篝火,一雙眸子沉浸在陰影里,分不出神色。
兩人對視片刻,凌少群忍不住問:“怎么了?”
墨遲淡聲說:“我沒洗手,你喂我。”
凌少群一怔,顯得有點不自在,因為他......好像也沒洗手。
凌少群一陣汗顏:“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講究了,沒聽說過大菌吃小菌,細菌變無菌嗎,我們一向都是這么吃的呀。”
“既然你的手已經碰了。”
墨遲這幾個字沒頭沒尾的,凌少群卻聽懂了:“哦,你不是嫌沒洗手,是嫌兔子油是吧。好好好,我喂你。”
經過半天的相處,愛娃沒那么怕人類了,大概小孩天性如此,對陌生的事物總覺得好奇。她在人群中轉了一圈,不知怎地跑到了思文赫蘭腳下。
愛娃抬頭怯怯地看著思文赫蘭,小手在空中抓了抓,似乎想親近地去拉他的手,卻又害怕不敢碰他。
大叔居高臨下俯視愛娃,雖然不愛笑,但見到這么可愛的小孩,還是對她擠出了一個善良的笑容。
誰知愛娃看到他的笑后,卻扁了扁嘴,兩眼淚汪汪差點哭出來。大概心里在想,這個怪伯伯笑起來好可怕啊。
思文赫蘭:“......”
愛娃收起小手,含著淚跑開了,她東奔奔西跑跑,很快又有了新的對象。
冰靈和南霜穆聊著天,忽覺手背讓一只軟軟的東西碰了一下,她轉過頭,見愛娃望著自己,眼里帶了點膽怯,又帶了點羞澀。
冰靈對她溫柔一笑,憐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腦門。“你叫愛娃對嗎?”
愛娃點點頭,把袖子卷起來,得意地晃了兩下手臂:“姐姐你看。”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旁邊有新肉長出,紅粉水嫩的。正常情況下被烈焰燒傷是不會好得這么快的,冰靈的治療起了很大作用。
冰靈檢查一下,放心道:“恢復得很快,明天再上一次藥就好了。”
愛娃對她漾開一個笑,默默地爬到冰靈懷里坐了進去。
冰靈和南霜穆抱著她逗了一會,又給她梳理頭上散亂的頭發,愛娃喜歡這兩個姐姐喜歡得不得了,乖乖坐著任她們擺弄。
凌少群回到篝火圈,蹲在阿諾旁邊幫忙烤肉,閑來聊了幾句。
凌少群:“阿諾,你們原本是住在箬伢鎮里嗎?”
阿諾的臉被煙熏得紅紅的,他擦把臉道:“要不是那只狼妖,我們現在還住在鎮上。”
凌少群:“那狼妖沒了,你們會搬回去嗎?”
阿諾:“如果爺爺想搬回去,我們就一起回去,爺爺不走,其他人也不會走的。其實住這里也挺好,離田地近,去地里干活方便。狼妖在的時候大家都躲起來不敢出現,現在它走了,又是收割的季節,接下來起碼得忙上個把月時間。”
凌少群轉動手中的烤架,將兔子翻了一面:“需要我們幫忙就知會一聲,我們干活不怕累,就是沒什么經驗,還勞煩你教一下。”
阿諾:“您真是謙虛。”
一旁的青翎聽了心里發笑:呵,他還真沒謙虛。
像凌少群這種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公子哥,連耒和耙都分不清楚,讓他下地收割,不幫倒忙就已經很不錯了。
青翎丟一根柴進火堆里,隨口問阿諾:“你們在途歸生活了這么久,有見過一道通天的七彩光柱嗎?”
阿諾思索一會,不太確定地說:“小時候聽爺爺講故事,當年天君和地君絞殺惡龍時,天上好像就降下過一道七彩光柱。”
關于這則故事,途歸流傳了諸多說法,語焉不詳,但內容大體一致,就是惡龍禍害民間,天君和地君合力將其困于南天海,除非海水干竭,否則惡龍永遠不得現世。
而事實上,只有箬伢族口頭相傳的內容最為準確,因為當年正是箬伢族先輩見證了這一恢弘時刻。
青翎問:“你說的地君,可是隱凡地君?”
還在翻兔子的凌少群,聽到這個名字,手不經意微微顫抖了一下。
隱凡地君,他永遠忘不了這個名字。
就是他把木子陽逼成一個殺人機器的,不管外人如何評價隱凡地君,反正在凌少群看來,他就是一個視人命為草芥的魔頭。
阿諾:“對,地君只有一人,以前就叫地君,隱凡是后人給他起的號,因為地君常年隱跡于凡塵,極少人有幸能見上一面。”
青翎問:“那天君呢?”地君雖然神秘,但至少是有人見過的,可天君這號人物卻從未有人提起過。
阿諾摸了摸自己耳朵:“聽說天君已經隕落了,你們要想知道更多,還得問爺爺。”
這時青翎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阿桑湊過來說:“聊什么呢,一起來跳舞呀。”
凌少群回頭,見族民圍著篝火,手牽手,邊跳舞邊唱起了歌謠。
“來嘛快來。”這個阿桑,半天前還對他們滿懷敵意,如今又恨不得跟他們打成一團,青翎無奈地笑笑,與凌少群一起加入了他們。
沒有月光的夜晚,篝火的光亮鋪灑在大地上,遠看像一條火毯。沾滿水氣的若山蓮安眠在晚風當中,輕輕晃動,有飛蟲點水,激起淡淡漣漪,與歌聲笑聲一同,回漾在山林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