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大教堂
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第一次讀《巴黎圣母院》時會把書里那些關于圣母院的描述,一點點在腦海里拼湊出一個宏偉的教堂的景象。然而這種想象總歸是支離的,在日常的生活里沒有依托的對象。其實,不需要走到巴黎,在廣州走到一德路,就能遇見真正的哥特式大教堂。
坐落于一德路的石室圣心大教堂是全球四座全石結構哥特式教堂建筑之一,另外三座分別是巴黎圣母院、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科隆大教堂。圣心大教堂是東南亞地區最大的石結構天主教建筑,標志性的雙尖塔、石壁、石柱、花窗、飛拱、飛扶壁以及女兒墻,都證明著這座哥特式建筑血統之純正。由于整座建筑的全部墻壁和柱子都是用花崗巖砌造的,廣州人稱它為“石室”。
石室的建成源于不平等條約,卻成于東西方文化交融。
當年,英法聯軍攻陷廣州,逼迫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在被他們夷為平地的兩廣總督行署的地方建造石室。請法國設計師設計了純正的哥特式天主教教堂,于1863年6月18日圣心瞻禮日奠基,然而真正指導完成整座建筑的是二十幾歲的廣東小伙蔡孝。
25年后,1888年,經蔡家三代人的努力,石室竣工,此時蔡孝已年過半百,然而對世界建筑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25年建成一座哥特式教堂已是奇跡,巴黎圣母院建了一百八十多年。
雖然設計源于法國,但教堂畢竟立于廣州的水土,融入了許多本土建筑精髓,用糯米、桐油代替水泥,以中國獅子的造型完成教堂樓頂的出水口,室內不用石塊,改用防潮的廣東大階磚,幾座木門也刻上了廣式木雕。
它曾經是廣州的天際線,那兩座高聳入云的塔樓就是標志性的建筑,然而時代變遷,在如今高樓林立的廣州,石室58.5米的高度實在不算高。可是這僅僅是就城市而言,對于每一個具體的個人,我們與石室的關系與一百多年前并沒有什么分別。一旦立足于石室前,立刻就會被這建筑“俘虜”。
當你試圖仰頭追蹤那直聳入云的雙塔塔尖,觀察那石柱形成的莊嚴,你立刻能體會到羅丹所說的紀律性的美感。當你經七層拱券門進入教堂,一步步走過一個個尖拱,十根巨型石柱支撐交叉,與花窗透進來的光線共同形成了一種無限向上又吸引你不斷向前的感覺;當你凝視分布在正面、東面、西面的三幅直徑為七米的圓形玫瑰花窗,你會發現那些深紅、深藍、紫紅的斑斕玻璃,而教堂兩側的尖頂窗戶的玻璃圖像則以《舊約》《新約》里的故事、代表人物為原型,刻畫了耶穌誕生、耶穌受洗、最后的晚餐等約60個圣經故事,你會不可抗拒地突然感受到安寧與肅穆。這感受,一百多年來并沒有太大的改變,這是建筑本身的力量,這是建筑與人恒久的關系。
戰爭的硝煙漸漸散去,人來人往的城市越來越繁華。走出石室,經街心花園轉到一德路,兩側全是商住兩用的騎樓,這種英國殖民者在印度建造的廊房,經東南亞傳入廣東。騎樓本身就是西方建筑審美與東方的結合,從哥特式教堂到騎樓再進入廣州本地居民區,是完美的過渡。
不遠處的十三行,眼前依然繁盛無比的一德路,運送小商品的平板車,彌漫在空氣里的海味、咸鮮味,一切的一切,有著難以置信的統一與和諧。
其實這種和諧統一早已埋在地下,在教堂地基的東西兩側各有專門從羅馬和耶路撒冷運來的一公斤泥土,今天教堂東側墻角下的“JERUSALEM1863”刻字和西側墻角下的“ROME1863”刻字依然清晰可見。一百多年來,不管是從羅馬來,還是從耶路撒冷來,又或者從英國來、從法國來,它們早已長在了廣州,生出了經廣州風雨滋潤、經廣州街坊代代傳承的新面貌。
廣州,曾一口通商數百年的獨特城市,長久的對外交流使這里不僅“包容”,還能“化”——對于外來文化的接納極其自然,與本土的默契融合漸漸生出新的廣州特色;更難得的是,長久的對外交流并沒有沖淡它的本土文化,今日的廣州不管是方言還是民風民俗都依然面貌清晰,這正得益于流傳海外又不斷回流與交流的生命滋養。
不管天晴還是下雨,從一德路的騎樓慢慢徜徉到石室,一定是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