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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86.紅檵

  • 江湖九樣
  • 暮沉cc
  • 3137字
  • 2020-08-10 10:10:00

瓊樓深院。

微雨,夾雪,確切地說是一些瑩透的冰晶。

旋轉著下落,晶體折射的光影,絢爛、璀璨。

暗夜、濕冷、雪沒,與明亮、火熱、香氣、脂粉,形成絕對反差。

闌珊處的憑欄者們,手執金樽或玉盞與云后之月對飲,眉眼流轉的、輕聲訴說的都是人生多苦的閑愁。

錦繡窗欞,明紙后銅鏡倒影著一盞笑靨,梨花粉黛,薄唇張合,卻是又一次輕言了承諾,枉托了終身。

雅室屋門外,觥籌交錯,迷幻絢爛。有濃烈姣好的面容、有姽婳婀娜的身姿、有娉婷曼妙的舞影、有噬骨銷魂的夢境、也有凄涼悲情的故事。

三更不覺,仿若年年歲歲在這里都被時光眷顧,塵世的煙火氣不敢沾染它分毫。

這里就是,身外樓。有人叫它山外樓,因為‘山外青山樓外樓’1,但更被江湖人熟知的是,醉夢樓。

傳說醉夢樓里的花魁,人間絕色,是江湖第一美女,艷壓群芳的同時,其背后也有著顛覆江湖的絕對力量。

醉夢樓的花魁并不是年年常有。若當屆花魁所托良人,下一待出之花不得主人認可,醉夢樓寧可花魁空置也不將就隨意輕點。

醉夢樓畢竟是青樓,里面自是有很多的絕色佳人,但能稱得上花魁的,卻只有一位。

自從五年前醉夢樓再次力捧沅域圣女榮登花魁,據說不出三月便被周遭各國遣派使者求親而嫁,只是那個花魁最終嫁予哪位帝王成為了后妃還是什么,卻好像被所有人遺忘了。

雖然近年來醉夢樓沒有花魁再問世,卻依舊沒能影響它在江湖人心中的位置,車馬盈門、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但是,最近來醉夢樓的人格外多,只因為一件事,一個人。

沒錯,就是花魁。

醉夢樓即將捧出他們的新花魁。

只這一人,足以牽動整個江湖的心。

不枉人們紛紛議論兩生崖剛剛昭告江湖的美女榜單,必將重新評定排名了。

此時此刻,醉夢樓那聳入云端、無人可見的樓層瓦頂,一襲天青色暗紋錦緞隨著高寒處凜冽勁風飛揚飄鼓著,銀色綁帶緊束著腕臂悠然斜倚著樓尖,烏絲輕枕云霧,頎長的手指間拈夾著世間難尋的青玉酒杯,冷峻分明的下頜微仰仿佛睥睨蒼天,好似神挫天削的鼻骨貪嗅著風中飄散的酒香,墨如深淵的眼眸定睛著無端無著的波濤煙云,仿若攬盡天界的群山盛景,唇齒間將玉杯中的醽醁流淌,不著鞋襪的赤足隨著瓦當旁的護花鈴恣意擺動。人世間的風流不羈、灑脫桀驁,竟盡在此無人可見之處。

忽地,厚重地云靄從下翻涌,魚躍翻滾,錦衣化片,繡鞋輕點瓦片,裙擺才緩緩下落,卻又緊隨著驟風猛曳。

“明明沒有合適的人選,為何決定用她,還要公告天下醉夢樓有了新花魁?”來者的質問之聲高昂,只是至高的嗚咽風聲壓蓋得不過依稀可辨。

“給招親搞點彩頭,給沉寂太久的身外樓再添點人氣。”答者的話語更像是自語。

“身外樓何時缺過人氣,反倒是……真的要招親么?”問者的聲音越問越遲疑。

“就算……哎……”答者不由地悵然嘆息,“我天初青又不真是不老不死的神仙,身外樓也需要傳承者。”

“那我……”

未等問者接上話,天初青的衣袂陡然飄起,幾個俊俏超然滑轉,他的赤足蜻蜓點水般輕踏著瓊樓的層層瓦尖,逐一而落,輕盈地仿佛踏著剛剛天上的云煙。

未肖天初青施展他飄逸的輕功下至樓之一半,云霄之下劃空而出幾道凌厲的暗器,生生停破了天初青一貫而下的卓越輕功。

“唰唰唰”,天初青不得要向后倒去,足尖卻依舊輕著檐邊的瓦片之上。

在天初青背空倒下的一瞬,雙臂忽地展開,一個燕子回翔,便悄然滑落到他剛所落的另一側,雙足穩駐,負手而立,繼而緩緩開口。

“如此拙劣的暗器,也配來行刺本公子,若不是你輕功夠好,以為我會讓你上到這樓上么?”

“天初青!你也太過囂張,區區醉夢樓也敢拂老子的面子,不知道如今天下盡是路塵閣所有么!”

“哦?恕本公子孤陋寡聞了,竟不知路塵閣何時納了我這身外樓,況且本公子也不知閣下又是路塵閣的哪位?”

“連老子是誰都不知道,你就該乖乖把這醉夢樓交出發,老子大發慈悲留你個全尸。”

兩句對話后,行刺者終于看清了天初青的正臉,猛地擺手,一陣騷亂后,從下一層又被招上幾個彪形的蒙面黑衣人。

“若真是江湖上厲害人物大可不必蒙面。還以為真是那個人,只是再看,你們的輕功也不是千里飛仙。”天初青遺憾地頷首搖搖頭。

“這世上已經沒有了千里飛這個輕功。但就算有,你也見不到了。給我上!”為首的黑衣人叫囂著下令道。

說罷,天初青剛剛落腳的檐角猛然被自下層的鋼刀削掉,同時向此地而來的還有無數的淬毒暗器,和直擊的狠絕殺招。

然而天初青卻消失了。轉瞬消失,好像剛才那個地方只是他的一個影子。

唯有內力御風而來的聲音,昭示著他剛剛真的存在過。

“那你們可能不知道身外樓是個什么地方。”

刺殺者正在無措惶恐之際,天初青低沉又磁性的聲音忽地從他們之下很遠處傳來。

“阿檵,都殺了吧,記得收拾干凈。”

“阿檵遵命。”

清脆的女聲響徹在刺殺者們耳邊,那是他們這輩子聽到最后一句人話,因為隨后他們就只再能聽見軟劍劃過他們喉管時最后的聲音了。

深院僻靜的園圃,一雙天青色的便履被緩緩落下的赤足穿上,衣帶與青絲才緊跟著飄揚地墜下。

院中廊下的石桌上,一樽琉璃酒壺溫得正好。天初青伸手便為自己添了一杯,順勢駐足在亭廊下,仰頭憑欄而望,一貫如常的悠哉與恬適,清如一汪湖水、晦如無底暗淵的眼眸眺看著高不見頂的瓊樓,仿若是份欣然,也仿若是份憂傷。

天初青的目光鎖定此時眸中倒映的景象,沒有一絲一縷給到了已經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天初青的眼中只有他的身外樓,但也因為有了身外樓,一切都足以。

半晌停頓,仿佛時間也定格。

“阿檵,你說他們好不容易上了這身外樓,都不看一眼花魁就死了真是可惜,看來我們準備的花魁不夠好?”天初青淡然開口。

“是他們命不好。”

“真的么,那就是這花魁還是頂好的了?”

阿檵沒有再開口,仿佛她本就不愛說話。

“你這不置一詞,看來也是她不好。”天初青也沒有惱怒,接著說道,他的話語總像是自言自語,阿檵的答案,他好像早就知道是什么,但卻不在乎。

“公子知道的。”阿檵有些負氣說道。

“你這語氣倒像是責怪,好像是本公子離了你,就不能有更完美的花魁了是么?”天初青責問道,聲音卻一如之前地柔和語調。

但阿檵瞳孔突然收縮,仿佛感到什么威脅生命的壓迫,慌忙回答:“不是,公子調教出的都是最好的。”

“你六年前被送來,跟了我六年,自是眼光不俗。你看不出這新出的花魁還缺什么嗎?”天初青的目光依舊遙望著身外樓肉眼可見的高處。

“阿檵看不出,她近乎完美。”

“那也只是近乎。”

“還差什么?”

“她差的東西,只有你身上有,”天初青突然收回眼光,轉身看向阿檵,伸出他頎長卻毫無血色的手指,輕輕抬起阿檵的下巴,端詳著、微笑著,繼續說道,“絕。是拒絕還是狠絕都可以,明媚、妖艷、溫柔和魅惑里,它就像噬骨的香,讓人無法不呼吸。她不像你,她還是不足夠高貴。”天初青說完便抽回了手指,繼續為自己倒酒。

“多……多謝公子夸獎。”阿檵的雙頰已紅,但心里還是余悸不已。

“沅域圣女,本就不能和小貨色相提并論的。”天初青飲盡了青玉杯中酒說著。

“阿檵感念公子盛恩,沒有把我嫁掉。”阿檵說著俯身抱拳,單膝跪下。

“何必行這么大禮,你既不愿,我又何必自折羽翼。”天初青抬手示意阿檵站起。

“但阿檵確實不知公子會同意留下我的原因。”

“因為我還在等。”

“等什么?”阿檵追問

“等一個人。”

“一個什么人?需要我做什么?”

“一個曾經對身外樓至關重要人,我手上必須要有一個真的配得上花魁的人。”

“需要我鉗制那個人?”

“曾經,是的。”

“那現在呢?”

“沒那么重要了。因為有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女人么?她就是你招親的原因?”阿檵說完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因為她真的想知道。

“我在等一個多年前的老朋友歸來是一個事,但我確實該娶親了又是另一回事。”天初青說著,那不為人所見的眸底溫潤,仿佛已經幻化出另一個美麗的倒影。

“什么老朋友?”阿檵松了一口氣。

“那個老朋友啊,留著一個我還素未謀面的禮物。因為他沉睡了太久,久到身外樓的催命符很久沒有在江湖上出現了。”天初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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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林升《題臨安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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