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人的眼神與其說說像狗，不如說是很像那種動物的警惕性。這種眼神在人身上，無論是張雨澤還是王永都從來沒見過，但在動物身上確實很常見，難怪他們會覺得熟悉又陌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無事可做，張雨澤不禁遐想。

“呦！今天來的這么早啊，稀奇啊！”一個聲音打斷了張雨澤的思緒。

二人循聲望去，正是5班的李霄，王永他們今天比賽的對手。他看起來也是來這里吃早餐的。

看到李霄，王永的表情一下就陰了下來：“關你什么事。”

“我還以為想到今天的比賽，你昨晚會睡不好呢，心態(tài)不錯嘛。”李霄用一種欠揍的語氣說道。

王永呵呵一笑：“哪里，一想到今天有人給我送分，我昨晚睡的比這幾天任何一天都好。”

“切。”李霄不屑地撇了撇嘴，“希望到時候，你的本事和你的嘴一樣硬，輸?shù)奶y看可是很丟人的。”

說罷，李霄便不再搭理二人，自己找了個地方吃早餐。

王永也懶得理他，遠遠地給了個白眼，一口吃完剩下的面條，拽死張雨澤就往剛打開的學校大門里走。

“哦對了，”遠處的李霄又突然喊道，“今天你可要做好兩場比賽都輸?shù)谋荣愋睦頊蕚浒　！?

兩場比賽？張雨澤一愣，還有什么別的比賽嗎？

張雨澤疑惑的目光看向王永，結果王永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很快，王永似乎反應了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今天殘夢打雷宇的揭幕戰(zhàn)吧。”

“這樣啊。”張雨澤恍然。

今天是KPL秋季賽揭幕戰(zhàn)的日子，按照慣例由上賽季的冠亞戰(zhàn)隊進行。殘夢戰(zhàn)隊是上個賽季的冠軍，而王永，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殘夢的鐵粉。

“隨便他怎么說，反正他也就能再嘴硬這一天了。”王永說道。

張雨澤哂笑道：“你倆怎么都這么有自信吶，都覺得自己一定能贏嗎？”

王永攥了攥拳頭，說道：“這不是自信，這是必勝的決心！”

“啊好好好。”張雨澤附和。

雅致中學是D市一流的中學之一，這所學校的學生也都是比較優(yōu)秀的。張雨澤在學校里成績不高不低，足夠他考一所不錯的大學。

至于考完大學之后該干什么，張雨澤就完全沒有方向了。他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擅長的是什么，唯一的愛好可能就是打打游戲。

但他也沒有把游戲當成職業(yè)的任何打算。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對他來說，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生活就是這樣一天一天地重復罷了。即使進入了在很多人眼中意義重大的高三，在他眼里，也是一樣。

有些人的未來是規(guī)劃好的，清晰且明朗；有些人的未來則充滿未知性，充滿了挑戰(zhàn)與驚喜；而對張雨澤來說，未來與當下是完全平行的，并無不同。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一輛在隧道里行駛的火車，無論前進多久，風景都是相同的。但他也會覺得自己本該如此。

他也曾經(jīng)擁有過熱情，并且寄托在了別人的身上。可惜，結局往往都是遺憾，有的人甚至再也見不到了。

張雨澤在桌底下轉(zhuǎn)著筆，百無聊賴地聽著臺上的班主任講著高三的重要性，內(nèi)心毫無波動。

高三？該怎么過怎么過，沒差。

就這樣，班主任終于結束了他的長篇大論后，接下來就是學生們的大掃除。

所謂的返校，其實就是拿學生們當免費勞動力罷了。

掃除結束，簡短的返校也就結束了，還未到中午，學生們便可以回家了。

張雨澤一個人走向校門口。他家離學校不遠，也沒有什么順路的同學，家長也從來不接他，所以他上下學向來都是一個人步行。

快到校門口時，張雨澤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一個顯眼的人，帶著鴨舌帽看不太清臉，東張西望的，似乎在找誰。

張雨澤覺得那人似乎有些熟悉，于是也向他的方向走過去。

那人也注意到了張雨澤，發(fā)現(xiàn)之后立刻朝張雨澤走來，似乎就是來找他的。

走近后，張雨澤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林楓！？”

那人摘下帽子，漏出一張張雨澤無比熟悉的臉龐。

“好久不見。”林楓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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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現(xiàn)在想到回來了？”兩人并行在路上，張雨澤問道。

林楓笑了笑，說道：“沒辦法，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只能逃回來了。”

“大明星選手也會混不下去嗎？”張雨澤問道。

“我都退役多久了，別這么叫我了。”林楓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滿打滿算也就一年吧。”張雨澤裝模作樣地數(shù)著手指頭，說道。

林楓沉默。

見狀，張雨澤又發(fā)話：“這次回來打算干什么？”

“還能干嘛，我沒有什么學歷，一時半會又找不到什么工作，回家唄。”林楓說道。

“回家？啃老啊？”張雨澤問。

“那倒不至于，我還是有一些自己的積蓄的。工作可以慢慢想辦法。”林楓說道。

張雨澤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你完全沒有必要退役的，如果你不退役，或許……”

“雨澤。”林楓打斷了他，“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就別說了。哪有那么多如果。”

說完這句話，氛圍有些低沉，兩人都陷入短暫的沉默。

林楓的電競職業(yè)生涯，可以說是充滿了遺憾。他出道的第一賽季，就帶隊闖進總決賽，卻在總決賽上因為突發(fā)手傷與冠軍擦肩而過。

他的手傷被公布后，也有質(zhì)疑他能否繼續(xù)打比賽的聲音出現(xiàn)，但他卻當面回應了這些質(zhì)疑：這點傷影響不了他繼續(xù)比賽。

后來的一個賽季，林楓的確沒有讓人失望，他的表現(xiàn)依舊保持著極高的水準。但銀楓的戰(zhàn)績卻是不復往日，一場接著一場的輸，仿佛除了林楓的其他隊員才是手受傷的人。

那個賽季銀楓甚至差點掉進保級賽，最后還是林楓拼命把銀楓拉了回來。

那賽季結束后，轉(zhuǎn)會窗口開啟，人們紛紛猜測林楓會不會選擇轉(zhuǎn)會，他的下家是誰。畢竟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銀楓戰(zhàn)隊就是拖林楓后腿一般的存在。

然而，直到轉(zhuǎn)會窗口關閉，林楓也沒用任何轉(zhuǎn)會的消息傳來。不僅如此，他還為銀楓戰(zhàn)隊帶來了一位新人中單：楊飛云。

之后那個賽季，楊飛云可以說是最奪目的新人，法刺玩的出神入化，而林楓也依然保持著高水準的發(fā)揮，銀楓戰(zhàn)隊又開始重回正規(guī)。

那個賽季，林楓與楊飛云這二人被譽為“楓云組合”，二人的雙刺客配合的極其默契，不少發(fā)育路選手聽到這個組合的名字都會渾身打顫。

雖然銀楓在那個群雄逐鹿的賽季依然沒有拿到冠軍，但他們的表現(xiàn)并沒有讓人失望，許多人再次看好他們，他們又成為了冠軍種子。

這支銀楓一次又一次地朝著冠軍發(fā)起沖擊，同時也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但他們始終保持著第一梯隊級別的實力。

直到有一個賽季，kpl在季后賽突然更改賽制，改為了對選手英雄池要求更高的全局bp制。

那個賽季，幾乎是銀楓最有希望奪冠的一個賽季，但在全局bp的賽制下，林楓的英雄池短板被極大的暴露，最終，銀楓第二次倒在了總決賽的舞臺上。

那之后的銀楓，在全局bp的賽制下，林楓的英雄池被無限針對，這支隊伍也來到了第二個低谷期。

要命的是，這時候林楓的手傷也開始逐漸惡化，操作也開始出現(xiàn)下滑。作為最受關注的明星選手之一，鋪天蓋地的質(zhì)疑也隨之襲來。

終于，在又一個賽季的季后賽一輪游之后，林楓，宣布退役。

直到退役，他也沒有拿到夢寐以求的冠軍。但似乎是造化弄人，他前腳剛退役，銀楓后腳居然就奪冠了。

這樣一來，林楓仿佛就成了銀楓戰(zhàn)隊奪冠的阻礙一般。

雖然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一年左右了，但對林楓來說，依然是沒法輕松談起的話題。

張雨澤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于是也開始嘗試轉(zhuǎn)換話題：“哎，這一年你都跑哪去了，電話也沒打過，要不是給你發(fā)微信偶爾回復，我都要以為你失蹤了。”

“混唄。想在外邊找個能立足的地方，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回來啊。”林楓說道。

“這么說來，你混的不怎么樣啊。”張雨澤說道。

林楓低頭笑了笑。

張雨澤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話題了。想說的話又說不出來，兩人簡短的交談過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兩人在沉默中走著，很快走到了林楓家的樓下。

“還是老樣子。”林楓抬起頭，說道。

“進去坐坐？”林楓問張雨澤。

張雨澤搖了搖頭：“不了，我也要回家。”

“那……拜拜。”林楓揮了揮手，朝樓道走去。

張雨澤看著林楓走向樓道的背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啊——上一次見到他，好像也是這樣的場景。那是第一賽季總決賽后，他們在比賽場館外分別，林楓此時的背影，與那時一樣落寞。

“林楓！”在林楓即將踏入走廊的黑暗中前，張雨澤忍不住喊道。

林楓腳步一頓，但并沒有回頭。

“你真的甘心嗎？”張雨澤問道，“打了這么多個賽季，卻還是沒有拿到冠軍，偏偏你剛退役銀楓就奪冠了，銀龍杯就放在他們俱樂部里，你卻連碰都沒碰過！”

張雨澤越說越激動：“你明明還能打，為什么要在意那些言論……如果你多打一兩個賽季，或許就……”

張雨澤停下了，但他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清楚了。

林楓沉默了一會，說道：“沒關系的。本來大多數(shù)職業(yè)選手就拿不到冠軍的，我不過是那大多數(shù)中的一員而已，能成為一名職業(yè)選手已經(jīng)很幸運了，我沒什么遺憾的。”

“但你不一樣！你本來可以！”張雨澤說道。

“能看到他們捧杯，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至于我，無所謂了。”林楓說道。

林楓這樣的表態(tài)讓張雨澤一時也無話可說。

“那……好吧。再見。”張雨澤嘆了口氣，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便走。

“再見。”

張雨澤走后，林楓還站在原地不動。

他抬起了顫抖的右手，又緊緊攥住，聲音微微顫抖：“怎么可能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