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再往后的日子里會送走許許多多的人，開元的錦瑟，大歷的幽曲，再到天佑的余音，不同的聲調會在這里響徹。不同的人會帶著不同的情緒送走另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此刻跪在天麟殿的武后在想什么，雖然白色的喪服已經讓她的心沉靜如白雪飛霜，但她眼角的緋紅依然昭示著她靈魂正在燃燒著烈焰，那烈焰的炙熱正在尋找目標，隨時把對方燒成灰燼。

李治終究沒有活過這個秋天，就像歷史上許許多多的帝王一樣，他還有雄心壯志，但是他的身體已經黯然地走進了歷史，等待著后人為其蓋棺定論，任其評說。

他沒有留下什么話，倒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因為不必說，他知道他所有未完成的夢想都將被自己的妻子所繼承，他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武后時至此時仍然在眼前浮現著李治手臂落下的那一刻。出乎意料的，她沒有悲傷，更加沒有哭泣，這個在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女人早已清楚地知道那些東西對于如今的情況于事無補，若是哭泣有用，她就不至于親手殺死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兒了。她只是在思考，用盡全身的力氣思考，雖然李治的死也是天命使然，但這天命無形，她卻可以把滿心的怨氣放在另一群人身上，只是此時的她還不清楚該從哪里下手，怎樣下手，畢竟，有些事情不是權利可以解決的。

空蕩而巨大的大殿中突然一縷寒風涌入，吹動了大殿中的白色絲絳，就像秋夜的飛雪讓本就清寂的空間變得更加肅穆。

一個有些突兀的腳步聲響起，驚擾了武后的思緒，她蹙眉微皺，卻沒有回頭，似乎是對來人的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

“我本以為你不會來了。”武后的語氣似乎帶著哀怨，眼神中有一種凄然的空洞，語氣也顯得清冷而空靈，說不出是什么奇怪的情緒。

嚴宮商面無表情，但是看得出來情緒有些起伏，偶被涌入大殿的秋風吹起了幾縷發絲顯得有些落魄的哀傷。

“今天來的是嚴宮商，不是其他人。”嚴宮商答道。

武后默然一笑：“怎么，真靈帥嚴宮商大人沒臉來嗎？只讓嚴宮商來？你是以什么身份來呢？一個朋友？”

嚴宮商知道武后在責怪自己失職，他又何嘗不是對于自己自責萬分，所以他只是我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嚴宮商，我不管你是怎樣的看我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心里不止有李治，還有李唐，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李唐更好。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更加不會逼你臣服于我，這是李治不愿意看到的，也并非我本意。”

“我明白。”

“你不明白！”武后突然提高了聲量怒吼道。

“如果你明白就不會讓你的人整天蹲在我的寢宮門口了，如果你明白就應該早些把那群家伙的情報給我。你只是認為我是個女人，而女人，是不能掌權的。”

嚴宮商遠遠的對著李治的棺槨下跪磕了一個頭，隨后默默地轉身向外走去，二人默契的都沒有說話，直到嚴宮商走到了大殿門口微微回頭道：“你放心，我用一個朋友的身份發誓，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