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剛剛歇下，就被侍女叫醒，說兒子來了。

這才走的人又來了，這個時間，讓她心頭隱隱有些不安。

外屋，江縝來回的踱步，搓著手，聽到打簾聲，他立刻抬頭：“母親。”

江老夫人望見兒子臉上的神色，心底已經(jīng)有了猜測，她裝作若無其事笑問道：“怎么又來了？”

侍女扶著江老夫人在炕上坐好，給她身后墊了一個引枕，將煮好的茶遞了過去。

江老夫人低頭抿了一口，遣退了伺候的丫鬟。

門被帶好后，屋里只有母子二人，江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將茶盞擱在小幾上，她冷冷的問：“可是那瘦馬讓你來的？”

江縝這次沒有再對母親不滿，低聲開口：“巧兒有了身孕。”

江老夫人的臉色滯了下，反應過來，聲音不自覺的拔高，染上了凌厲之色，“你說什么？”

江縝只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丟光了，女兒未婚先孕，這放在哪個家族里都是說不出口的丑聞，更何況女兒肚子里孩子的生父還是……

他更加沒了底氣，老臉燥的慌，喏喏重復了一句：“娘，巧姐兒懷孕了。”

江縝向來都是稱呼江老夫人為母親，這一聲娘道出了幾分倉皇跟難堪。

江老夫人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強太敏感，她壓下心底的怒氣，緩和了語氣：“柳氏怎么同你說的？”

江縝沒去思考老太太話里的深意，將柳氏跟他說的那些原原本本道了出來，越說他就愈發(fā)抬不起頭。

江老夫人一直等兒子說完，問了一句：“你打算如何？”

他打算如何？

江縝現(xiàn)在也沒有其它的選擇。

“巧姐兒被徐景昌那個畜生壞了身子，這不嫁給他，以后還能嫁給誰？”

“你的意思是讓念珠將這門親事讓出來，換巧姐兒嫁過去？”

江縝沒吭聲了。

兒子這個態(tài)度，江老夫人這個做娘的怎么會不明白？她心里嘆了口氣，又問：“你有沒有為念珠想過？”

“她還沒過門，以后還可以找個更好的。”

“找更好的？”

江老夫人冷笑一聲，“被退親的姑娘傳出去名聲就壞了，以后還有哪個好人家愿意上門提親？”

“念珠她到底是沈嫵的女兒……”

“這門親事本是沈嫵為孩子定下的，現(xiàn)在你將親事?lián)Q給巧姐兒，讓沈嫵知道了，你讓她怎么想？”

提到沈嫵，江縝心里就有些遲疑了，這要是沈嫵知道了，定要同他鬧的，只是但凡巧姐兒有其它的選擇，他也不會開這個口。

“大夫說這個孩子不能打，否則巧姐兒以后都沒有再做母親的機會了。”

江老夫人瞬間明白了兒子的為難，她沉默了一會：“這話是柳氏跟你說的？”

“娘，我就算不為巧姐兒考慮，我也得為麟哥兒想想，巧姐兒是他的親姐姐，這樣的丑事傳出去，讓麟哥兒往后在外人面前怎么抬得起頭？”

江老夫人怔了怔，想到了自己的孫兒，是啊，她不為巧姐兒想，也要想想麟哥兒，長房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她還想著麟哥兒以后能考科舉，走仕途，重新?lián)纹鹁笇幒罡?

“等沈嫵回來了，我會跟她解釋。”

江縝想到那個女人本來就不待見他，要是知道他換了她女兒的親事，只怕以后更加要怨他了。

……

夜晚起了風，吹得樹影搖晃婆娑作響。

杜若抬頭往外看了一眼，將手里的針線擱在籃子里，起身去把窗戶關上了。

“姑娘，該歇了。”

江念珠從書中抬頭：“什么時辰了？”

“子時了。”

“已經(jīng)這么晚了。”

江念珠將書放下，起身打算入寢，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芳苓的驚呼：“老爺，您怎么來了？”

聽到這聲，江念珠并不覺得意外，將脫下的衣服重新穿上。她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在屋里又看了一會書，差不多了才起身。

聽到打簾聲，江縝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溫和：“今兒怎么睡得這么早？”

“不早了，已經(jīng)子時了。”

江縝剛剛在外面徘徊了許久，根本沒注意到現(xiàn)在這么晚了，乍一聽，有些訕訕：“是爹吵醒你了。”

江念珠掩嘴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問：“爹，您找我有事嗎？”

看著女兒這一副嬌憨的模樣，江縝心里是憐惜的，甚至那本來要說的話也有些難以啟齒。

“爹就是想來看看你。”

江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陪爹說會話。”

“爹先請。”

江縝過去坐下后，江念珠在一旁也入座。

杜若低頭上了茶。

“你們都下去吧。”

杜若跟芳苓退出去，帶上了門。

江縝轉頭看向女兒，盯著這張明艷美麗的臉有些出神。

“爹，你要同女兒說什么？”

江念珠對上父親的視線，一副懵懂天真的樣子。

江縝回過神，喉嚨發(fā)緊，干澀的開口：“爹是來跟你商量一件事。”

江念珠心下了然，輕輕點頭：“爹說，女兒聽著。”

江縝見過了女兒頤指氣使，囂張跋扈的樣子，陡然看到女兒這么溫順聽話，他一時有些不適應，別過臉，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潤了嗓子后才緩緩出聲：“爹想替你跟武安侯府退了這門親事。”

唯恐女兒會埋怨他，他很快接著道：“那徐景昌不是你的良人，爹怕你嫁過去受委屈。”

江縝已經(jīng)從老夫人那邊聽說之前武安侯府上門退親的事了，也知道那徐景昌心悅的本是巧姐兒，與其讓念珠嫁過去，兩人貌合神離的過日子，不如把親事?lián)Q給巧姐兒，他再替念珠擇門更好的親事，找個喜歡她的男人，以后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豈不是更好？

這樣想著，他就有了底氣，正要繼續(xù)往下說。

江念珠先開口：“爹，女兒跟景昌哥哥從小一起長大，在女兒心里早就認定了他，這門親事是女兒心甘情愿的，女兒不愿意退親！”

“可徐景昌喜歡的人不是你。”

江念珠狐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爹，你今天上門真的是為了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