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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味豬頭香

北風勁吹的寒冬臘月,蘇北水鄉的人們就開始張羅著備年貨了。俗話說:臘七臘八,腌肉腌鴨。俗話是這么說的,但在我小時候,村上眾多人家能達到這個水平的好像不多。哪里像現在富裕起來的鄉村,春節前個把月,你到村里走一趟,屋檐下、廚房里、曬衣桿上甚至門前的樹枝丫上都掛滿了臘豬肉臘鴨臘兔,各種各樣的咸魚也不算少,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咸香味兒,帶來溫暖而豐盈的年的氣息。過去很窮,我記得“文革”前后,我們家在村里還算是日子過得去的中等家庭,但我兒時的記憶中,好像父母親從來沒有腌制過臘肉臘鴨,至多腌只咸豬頭過年。而真正的農戶人家,連豬頭也腌不起。因此,咸豬頭的味道倒是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腌豬頭是母親的絕活。母親腌制豬頭有一套程序:先將剖開的豬頭里里外外抹上一層細鹽,放在缸里擺上十幾天。放鹽很有講究:鹽放多了會咸;放少了豬頭容易變味發臭。母親腌制的咸豬頭咸淡相宜,吃起來絕對的美味。腌制好的豬頭基本入味后,要先放進滾開的水里洗干凈,掛在屋檐下的墻鉤子上吹干,再放進盆子里,灑上橘子皮、柚子皮、花椒、八角。待年后,父親就會趁有太陽的日子,把豬頭掛到門前的苦楝樹的樹杈上曬太陽。每當太陽一照,那股撲鼻的香味兒能傳出一里地,引來無數經過的村民駐足,也香得經過的人們直流口水。大隊的干部經常拿我父母開玩笑,說春節前后,買豆腐閉著眼睛也能找到你家,聞著咸豬頭的香氣一找一個準兒。

到了陽春三月,青黃不接。困難的農戶家往往肚子都很難填飽,而我父親會在門口生起蜂窩煤球的爐子。上第二節課的時候,我突然聞到一陣陣帶著咸味的香味,而且這香味越來越濃、越來越香。我注意觀察左右的同學們,有的好像在往喉嚨里咽口水。這香味兒怎么這么濃呀,一定是從我家飄過來的!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聲終于響了。我不等老師說下課就沖出教室,一溜煙跑到家門口。家門口的臺階上,鋁鋼精鍋的鍋蓋被沸騰的豬頭湯冒出的蒸汽頂動,發出“撲撲撲”的響聲。我走到碳爐旁,拎起鋼精鍋蓋,哪知太燙了,手一抖鍋蓋被甩到石板上發出響聲。母親聞聲從里屋沖出來,直罵我,拎起鍋蓋重新蓋好,埋怨說:“豬頭還沒有燉爛呢!你就是心急,又把蒸汽給弄跑了。”原來燉咸豬頭也有講究,鍋蓋應該始終蓋著,不能老是打開看。據說老是打開看會讓香氣跑掉,那樣燉出來的咸豬頭就沒有那種地道的香味了。

說到咸豬頭的香味,還有一個小故事值得說說。我們家所在的村子比較大,從東頭到西頭要過五條巷子,從南頭到北頭也有二里地長。陽春三四月,我們水網地區的生活勉勉強強地能過,但安徽天長那一帶山區村民則懷揣村里的證明出來討飯,討飯證明上,蓋著村里的大紅印章。他們往往成群結隊地來到我們水鄉的村子里,到了村口,又往往兵分幾路,一家一戶地往前討飯。我兒時經常碰到這些要飯的,他們身上穿得很破,男人有時腰里還扎著一根草繩,大概是保暖。我們村里的村民都很善良,給錢的很少,往往給一些大米、麥子、黃豆什么的。這些干貨好存放,也很受要飯的歡迎。但大部分村民只能給些熱飯熱菜,就地解決溫飽。碰到我家燉豬頭咸味時,這些要飯的可就有口福了。我親眼看到我的母親盛上一碗大米飯,澆些咸豬頭湯,香得那些要飯的吃飯像填炮彈似的,幾乎是不好好咀嚼就咽下去了,邊咽邊連連點頭,謝個不停。我的父親更大方,有時會把咸豬頭肉拆下來,骨頭上連著一些碎肉給他們吃。哪知有一天下午,來了一個要飯的,我母親盛了一碗飯,澆上咸豬頭肉湯,這個要飯的剛吃了一口,又來了兩個人。飯沒有吃完,這一群一起出來要飯的六個人就從不同方向來到我家門口。原來他們一行總計六個人,到了村口分開向不同方向討要,結果循著咸豬頭的香味全都來到我家門口。我看得出來,母親的眼眶里充滿了憐憫的淚水。鍋里的飯沒有了,母親舀了足足有二斤黃豆,拿給他們分,還向他們說明飯沒有了。其中一個中年男子感激地說:“黃豆就不要了,你們過日子也不容易,你舀一碗咸豬頭肉湯給我帶回去,晚上就當小菜吧!我們之所以不約而同地來到你家,就是在村莊的東西南北都聞到了香氣找來的。”

母親慷慨地盛了罐帶著香味的咸豬頭湯送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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